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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7下:父子离心虎豹争,佛窟置酒两度惊 (第2/2页)

史敬思从另一边抄过去,李克用继续喊话,再探身时,却不见有箭过来。史敬思也在那边探了身,三人呼应着提刀寻了一圈,还是不见人,马也没了踪影。天光虽暗,有雪映着,藏人也不易,那贼大概是撤了。没奈何,李克用只得退回了洞中,他一身都吃虎血浇透了,这般湿着身子走回营可不好受的。史敬思向老和尚讨了柴禾来,不多会,老和尚扶着个小沙弥,拄着杖笃笃地过来了。李克用流矢套上了史敬思脱下的外袍,李嗣恩光身蹲着,偎着火也不动。

老和尚道:“贵人降临石室,和尚有失迎迓,死罪死罪!”李克用上前行佛礼道:“老佛陀,是克用死罪,入佛山却不来拜佛!”僧俨和尚还了礼,道:“贵人,这里有十方檀越布施的衣裳,和尚拣了两套,权与贵人御寒!”小沙弥便捧了上来,李克用流矢接了,这老子虽是衰老,眼睛却明亮,神情慈和,大概是有些道行的。老和尚随即转了身,朝洞口走去,嘴里还叨叨地念道:“死在这诸佛槛内,也算是得了正报,阿弥陀佛!”

李克用持火随着,和尚到了虎尸前,行了个佛礼,便闭眼转球念颂起经文来。李克用站在一边不吭声,见和尚开了目,便道:“克用罪过,竟在佛地杀生!”僧俨和尚笑了笑道:“十方世界,何处不是佛地。贵人不必挂心,此也是因果前定。贵人也要不记恨纵虎放箭之人才好!”李克用道:“老佛陀可识得这纵虎放箭之人?”僧俨和尚道:“贵人何必问来,此人亦终不能伤害贵人!”便拄杖往回走。

李克用便换了话:“老佛陀,克用只是一个胡人,怎得以贵人相称?”僧俨和尚道:“胡人、汉人,都是佛种,都有佛性。贵人,这一洞神佛,可分得清胡汉?”

李克用道:“这都是神佛菩萨,凡人可好相比!”老和尚道:“不然!众生皆佛,和尚观贵人亦一菩萨也!”李克用道:“克用只是军汉,如何便是菩萨?”僧俨和尚指着窟中大佛道:“贵人可知此佛是谁?”李克用摇头。僧俨道:“便是四百多年前,住在此处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珪)!拓跋氏于汉时吃唤做东胡,与现在云州地界上的退浑人本是一兄一弟。这太武皇帝也是个军汉,他在位时杀伐四方,毁佛灭教。如今,其国不在,其种不在,留下的便只有此了!”李克用见老和尚将他与帝王相拟,便问道:“以老佛陀看,我这个军汉可及得太武帝这个军汉?”僧俨和尚道:“都是佛种,都有佛性!”李克用嫌他含糊,索性明问道:“克用此番东戍蔚州,已违了家尊的意,也不知吉凶祸福如何,望老佛陀开示!”

僧俨和尚道:“老和尚冢中枯骨,如何知得吉凶祸福!既是有缘相识,和尚愿送贵人四句佛谒: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一切行无常,不死则不生!”李克用听了不懂,再要问。老和尚却向佛礼道:“贵人止步,和尚体枯,得坐坐去,公若无急事,可在此捱上一宿!”李克用将佛谒念了又念,终究糊涂,只隐约觉得意思是好的。丢开了,三人割着虎肉吃了一个饱,便和着衣在毡席上卧了,不管那贼是盖寓还是谁,既动了手,不得便这么了了,或许便在路上伏着,捱上一宿是稳便的,若能神接太武帝,倒是大快事!

史敬思、李嗣恩俩个倒不敢睡,轮流值着。也不知什时候,李克用便从着骑到了新城西北的毗沙门天王祠,才进祠门,李尽忠便道:“二主,这井水又涌出来了!”李克用一看,果然有水源源不断地从井口涌出。刘魏娘道:“地泉阴类,如今上涌,当非佳兆!”李克用便到了祠内,张污落递给他一碗酒,他便捧了拜在天王像前道:“天王,我乃沙陀李克用,天子宗亲,欲复太宗皇帝之业,故来拜谒,今入院门而井水沸,不知主何吉凶祸福,愿天王开示!”便酹酒在地。良久,也不见有何神异显迹,不由地便勃然大怒,遂起身拔刀嚷道:“你有神异,可开口说话,不然,拽你下座!”言未毕,那天王两目一瞪,左手一舒,掌中神鼠便窜下地来,如狼般大小。天王随即站起,宝伞一张,盖了下来,眼前便是一片火红。众人皆奔走,李克用挥刀大嚷,不觉醒转,眼前天光大亮,却是一梦。

李克用爬起来,笑着对史敬思俩个道:“梦中又杀一虎!什时候了?”史敬思道:“快交卯时了!”又道:“营中送了马来!”李克用一怔,道:“营中怎知道的?”史敬思道:“我使小沙弥往左近央的人。”李克用道:“那走,也迟了!”到了外面,火尖赤便欢鸣踏蹄起来,李克用道:“因果报应,果然不虚。得了两匹退浑马,失了我的一刀雪!”

才出了山道,前面便撞过来一大队人马,持幡旗的,持刀枪的,搂鼓打钹的,捧酒抬盒的,看那服饰倒是颇为新奇。为首一人跨着好大一匹雪白龙马,到了近前一看,却是张熟脸。

赫连铎也识出了李克用,大声嚷道:“大侄,如何在这里?”李克用见这厮唤得亲切,少不得也勒住了马道:“阿叔,昨日到的,夜来往云冈拜佛陀求福,这才回转!”赫连铎道:“怪道营中说人不在的!我家祖上的佛陀,大侄也肯拜来?”李克用道:“阿叔,可也是要往拜祭?”赫连铎道:“大侄不知么?这云州城在古唤作平城,这里——大半个天下全是我祖上的,武周山上的诸佛,流的可都是退浑的血!”李克用道:“知道的,在振武时王卞常跟我说起,他说退浑姓王的多是北魏王族的后裔,不过国亡种散,说起来只好抹泪罢了!”赫连铎嘿嘿笑了笑,道:“拜祭,要误时辰了!”便打了马。

回到营地,军队已经起了营。李克用问起盖寓,安怀盛用沙陀语道:“五更时使小厮来的,将了一个礼盒赔罪,说昨夜没迎到伙伴,入了城唤了女乐,却吃巡街的拦了,现在人还在马步司押着!”李嗣恩接了礼盒捧过来,却是一件簇新的赤狐裘,当即便披了,又问道:“可有退浑人来访过?”安怀盛道:“有,便是城中开门不久。”李克用摇了摇头,下令发军。若说在代北有谁想他死,那无疑是赫连铎了,盖寓虽有疑,却没什道理,真真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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