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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8上:狐豺峡岭连声吠,洪泽咚奔逞威风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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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三县,都坐在山盆之中,在北的是兴唐县,最东的是飞狐县,蔚州治所所在的灵丘县在西南,与云、朔、代、恒接境,从云州下来,横过桑干河,由峪口穿过熊耳山尾端到美女谷(美女谷在隋唤直谷,退浑妇人美丽,退浑人定居此地后,直谷便唤作了美女谷),这一条路都好走。接下来便长达百里的玄武山谷道,天下的谷道都是一样的,秋冬最不易行,天不见天,地不见地,风又特别猛恶。

几天后,李克用一队人到了美女谷,踩着冰面过了浑河,便歇在了金龙峡峡口左近。天气虽寒,还是可以听退浑妇人的歌声。李克用也没有动歪心思,这里可是玄武神的道场,玄武乃北方之神,恭敬些没错的。第二日一早,便发了军,李克用也没上鞍,伴着马缓行,玄武神祠便在峡东的玄武峰上。峡口不过三十来步,人一过去,便吃风在背后推得站不住脚,马也和着风嘶,好在脚下倒还稳便。向前行了两里多,风声倒小了,可以听得见左近的钟声。

史敬思道:“二主,前面便是悬空寺了!”李克用道:“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这寺院建得奇,这话也道的奇,没有太武帝的马尾巴这道观还真吊不起来!”安怀盛听了一脸惊奇,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寺院道:“二主,那是吃马尾吊的?”李克用本来的意思是那寇谦之若不是做了太武帝的国师,想要建这么一处寺观是绝不可能的,见这厮问,便胡说起来:“是来,用了三根!”安怀盛道:“怎得可能来!”

史敬思道:“使了符咒!”安怀盛还真就信了,过了悬空寺还在扭着头看,在他印象里安庆部的二主可是实心人。李嗣恩也没听明白,见前面收束高起,风又吼了起来,便知是要出峡口了,问道:“阿伯,前面是大豺峪?”李克用道:“是玄武谷,阔大得很,有路径上山,明春无事,阿伯将你往山上拜祀!”

这时后面起了些乱声,一匹驮马失了脚,李克用嚷了两声,突然风中便有了嗖嗖之声,不好,有冷箭!声还未嚷出,左肩吃了一撞,已是中了一箭。史敬思、安怀盛拔刀大嚷,一时便乱了起来。箭没有停下,左边有,右边也有,都是从峡坡上飞下来的,人不多,最多十人,用的是弩,射得不乱,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也是怪哉,李克用心中一动,拔了箭,扯下赤狐裘扔给了安怀盛:“披上,骑我的马前冲!”安怀盛二话不说,披裘上鞍,火尖赤受了李克用一掌,奋蹄便跑,果然便有箭追射!史敬思也看明白了,大嚷一声:“拽弓,随我射!”亲队都张了弓,五十支箭飞蝗般盖了过去,箭没入雪林,便听到有重物滚跌之声。左右射了几番,安怀盛再驰回来时,坡上已没了动静。李克用使人去寻了,得着了三具着白衣的弩手,面目是汉人。其实不寻也能知道的,送裘,射裘,行此事的只能是盖寓!李克用将裘和马便赏给了安怀盛,骑了匹白马继续向前,当天便歇在了桃山脚下。

大豺峪便在桃山南麓,曲曲折折地绕上十来里路,到了山峪尽头便是一条山岭横着,下了这条千佛岭,地势下降,山道开阔,转到唐河谷就好走了。桃山道也确实难行,过午时分才到大豺峪,峪口不知如何横倒了几棵大木,与地面冻在了一起,大概有些时日了,冻成了冰墙,刀斧一时也砍斫不动。人攀过去倒容易,马匹却难,史敬思见李克用耐不得,便将几顶帐幕浇了酒,披上去烧了,冰墙化动,再使斧锹,不多时便破出一个缺口来。人马过去不远,一直吠着豺声便退得远远的了。到了岭下,上百只红豺便退到了岭坡上,射杀了十来只,也还只是徘着叫唤,并不往岭上去。

坡上雪深过膝,史敬思在坡下列了一队弓,使安怀盛押队执刀先行。李克用过来张看了一会,便用沙陀语嚷道:“豺不上岭,当有虎豹,莫割了耳眼!”话音才落,那岭上却起了豺声,紧着便有锣声敲起。豺群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得了令,便舍命往下扑。沙陀兵行动不便,吃豺一扑,刀虽挥出去了,身子也是跟着往下滚跌,人狗拧在一处,嚷在一处,下面弓箭也不敢射了。坡上静了时,岭上的锣鸣也止了,紧着便起了一串铛啷铛啷的马铃声,很快,一匹油光乌亮的大马便出现了,旁边还从了一只狼大的红豺。马背上的人看不着,倚着马肩的兵器看着像是骨朵。

李克用上前喊道:“岭上何人,敢阻官家兵马!”那上面便撞钟似的嚷起一个声音:“孩儿们,唱呀!”众声便齐声嚷起来:“要得山花开,扫雪唱歌来;要得山路开,留下买路财!”李克用嚷道:“买路财好说,敢问公如何称呼?”那黑马却铛啷啷的不见了,另一个声音嚷道:“杀羊剁尾,斩头流血,大王姓盖!”好,又是姓盖的,李克用嚷道:“盖大王,可知我是谁?”上面答道:“两脚羊、四足马,我家大王知天知地,知父母兄弟,知你他娘的是谁?”

李克用道:“也罢!盖大王,我乃振武世子李克用,奉天子之命,押五百沙陀锐卒,往戍蔚州,不知得多少钱财买路?”那厮不惊,依旧花腔答道:“我家大王好过官家,没便不要,少便少要,多便多要!”李克用道:“我所携金银不少,可算多!”那人笑道:“好!实诚!不过,在这千佛岭上,是多是少都由我家大王的口,仔细听着:将一切器械栓马鞍上,一个一个牵马上来,你既是将官便打头,不如令便是死!”

李克用满口应了,转身问史敬思道:“奈何?”史敬思道:“听声音岭上人数不少,仰攻不利,又别无路径,二主,奴愿押一队人,赤手上岭开道!”李克用道:“你张声便漏了,我押亲队先行,五十人携十柄短刀,你押第二队,各携短器,刀别紧束,要拔得出来,听了喊便往上杀!最后两队裹甲!”将一切吩咐好了,身上揣了一个金饼,携着李嗣恩一同上了坡。

近了岭头,上面便冒出一队贼身子来,扯得弓弦矻矻作响,中间一个着黑羊大氅的长汉手抓着酒囊嚷道:“钉脚,点谁谁上来,敢乱的便死!”却不唤李克用,第三、第四的唤,上去一个,便喝着散手、脱衣袍。上去了十来个,才唤道:“李可应是谁?上来!”李克用便牵着白马上去了,李嗣恩也跟着,上面并没有喝止。立脚未稳,便有枪逼过来。那着黑羊氅的近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他的左眼道:“这眼瞎不?”李克用道:“不瞎,好使!”汉子笑道:“好使,可识得我?”李克用道:“识不得!”汉子道:“那便是瞎,听好了,我姓安,人都唤我作安天王!”便挥了人过来,有人动手扒袍子,有人牵马。

李克用也由着他们,眼睛有意无意的扫看,这里他是来过的,岭左那片松木林子里有一座千佛禅院,现在大概成了贼窝,白马便吃牵往林中去了。林中有篝火,也有旗帜,人影绰绰地不知有多少。这岭头左近有六七篝火,各围了十来人在那里烤肉吃酒,搂柴、抱酒的小喽啰雀似地窜来跳去,几只豺犬趴在人脚不到处啃着皮骨。在这边张弓攥枪拦人的有七八十人,另一边还站了二三十个,在守着光身的。很快,李克用便吃剥了个赤条,身上将的金饼也跌在地上,贼兵欢嚷声便去拾,李克用踩着道:“孩儿小,吃不住寒,留件衣裳罢!”这贼撑起腰拔刀便喝。

那安天王便问了过来:“怎的?谁要留衣裳?”贼兵道:“这瞎胡藏金,还要与这小的留衣裳!”李克用拾了饼递过去道:“也无他意,只与这小厮买个人情!”安天王接了,笑道:“这主意好,瞎胡,怎的不与自家买个人情?还着了伤,买不买?”便要过了李克用的袍子。李克用接了便捂在李嗣恩身上,问道:“安天王,财物留了,人为什不放了走?”安天王道:“急什鸟的,我家大王正在款客,一会自来发遣!”贼兵枪便逼了过来。

李克用与部人站到了一处,这厮们冻了多时,一个个都乌了嘴唇紫了脸,狼狈之极。李克用有酒在体内撑着,一时还好,却也做出一副寒鸦相来,勾肩跺脚地哈手挤了过去,嘴里便低声胡语道:“嗣恩脱袍与我,便一起抢,趁乱夺枪,听明白了?推我!”沙陀卒得了语,使劲便是一推。李克用跌在地上,挣起来怒吼。李嗣恩拽住他,便脱下袍子道:“阿伯,你穿!”沙陀卒便扑抢过来,各拽一角,李克用嚷着扑打过去,又吃推得向后一跌。一众守贼只是看着笑,安天王更是转身嚷道:“小子们!来个泼胡乞寒戏!”便抟了雪打过去。

这边正吃剥衣袍的沙陀卒得了机,摸出短刀便扑杀起来。执枪的即时跌翻两个,执弓的转头,岭下的随即跳上,岭上一时便乱了。李克用这时身上骑了两个沙陀卒,一声喝,两个便朝贼兵扑,李克用随即跟上,两个前后倒下,李克用夺枪在手,一时如虎缚翅,所击不是破喉穿颈,便是洞胸碎心。六七杆枪一齐势,众贼便走避不及,都往林子里逃。光身的战不过,这边着袍着靴的便更是猛恶,史敬思一队上来,人数也占了优。安天王这时要走已是不及,只是一边挥刀,一边喝斥。史敬思见李克用裸着,不敢久捱,起手便射出一箭,安天王应声倒下。剩下的一哄而散,嘴里还兀自大喊:“大王,羊儿触杀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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