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7下:父子离心虎豹争,佛窟置酒两度惊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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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武周川水走了两天,这天下午晡时左右,便出了山道,抬头便是云州城。李克用在左近扎了营,便随着李尽忠、薛铁山往城中拜见段文楚。到城下便有人引,到衙前便有人报,很快就唤了进去。段文楚这人一望便知是个严刻少恩的,方脸肉紧,淡眉冷眼,也没有一句温言,签押了文牒,便道:“天气苦寒,士卒劳倦,公明日便行,不可迁延!”又道:“公当紧束士卒,一律不许出入营地,无令不得入城,无故不得入村坊,设有掠人子女、攘人牛羊之事,一切依军律严惩!”李克用拜了出来,站在衙门外候李尽忠、薛铁山俩个,要去找了那盖寓寻些快活。不多会,俩人却随着段文楚出来了,段文楚见了他,便道:“公速归营,勿忘老子堂中之语!”薛志勤过来道:“二主,军使要慰看士卒!”便随着去了。
李克用只得出来了,段文楚不是支谟,难犯也!况且这街面上也冷清,像极了段文楚那张脸,闻不着多少烟火气。回到毡帐中和衣卧了,恍惚间便又到了刘魏娘的泥墙草院前,正要得着些好处,耳内突然有了鼓声,他马上便醒了,走出来才知道是寺庙传来的,城中在响,山中也在响,大概是云冈石窟传过来的。天上也没什变化,阴沉沉的,风却愈发疾了,烂嘴吹破萧,刮刮喇喇作怪。云州城一带的地势真是好,东西北三面皆山,极似一只肥大的熊掌。怪道当年拓跋氏可以由此而兴!
张望了一会便向马棚走去,却见李嗣恩正搂着一刀雪的脖子在咕哝什的,马前蹄不断踢踏,扭扯着头,牙也露了出来。李克用过去一把扯开了,嚷道:“做什的?咬着可不是耍的!”李嗣恩呆愣住了,一脸惶恐。李克用缓了声气,左手做口咬住了右拳:“咬着可不好的!”李嗣恩懂了。赤马亲切地嗅了嗅了李克用的肩膀,李克用抚了抚马颊,顺手掰开它的嘴,道:“嗣恩,牙口好马便好!”又看着他道:“马的牙口要好,人的心口要好。心里装的不能全吐在口里!”手上还指划了一番。李嗣恩道:“阿伯,马不咬主,嗣恩也不咬主!”李克用道:“好,与它上些盐、豆!”营中巡看了一回,重新回帐躺下,史敬思便进来了。
“二主,盖寓来了!”
李克用流矢翻了起来,迎出去,便看见个年纪三十四五的肥壮军汉站在那里,黄皮大眼,神情谨慎,与王行审倒是一类人。盖寓见人便拜了过来,起来道:“久闻将军大名,今番可让盖寓见着了!”李克用大笑,便要延他入帐饮酒。盖寓道:“这个东道合我来做,也是代程怀信几个做个酬答!”李克用道:“军使有令,我可入不得城,入不得村的!”盖寓道:“好办!我们几个兄弟倒有个寻常的乐处——武州山云冈石窟,那里寺庙多废,石窟多空,有满洞诸佛赔酒,再唤两个唱的,也不差城中,将军要问富贵,窟中也有通神的老佛陀!”李克用道:“好,正要去看看!”盖寓笑道:“那里我已使小厮去买了酒,伎乐我已吩咐了当值的几个兄弟!”李克用便将营中事吩咐了安怀盛,将了史敬思、李嗣恩往云冈去。
盖寓在路上便也说道起段文楚的不是来,说大同军士都盼着振武公来镇。李克用便问道:“元具,段军使可是有来历的?”盖寓道:“天下闻名的,军使的行事便是依他家的祖风!”李克用道:“其祖莫不是以笏击朱泚的?”盖寓道:“对了!便是忠烈张掖郡王段太尉(段秀实)的嫡孙!”李克用道:“怪不得,怪不得!”段秀实、颜杲卿、颜真卿、张巡此四人可是有唐以来忠烈之典范!俩人正说着,前面山路转出一骑花马来,马上的汉子穿着黑貂裘,脸皮白皙,光湛湛的一双长条眼,慵慵懒懒地瞟了眼盖寓,又看了看李克用,又看了看史敬思、李嗣恩。右手尖变出一颗松子,左手接了,轻巧一弹,松子落嘴,磕啪一声响,啵地一声便吐出壳来。可谓有容有仪,顾盼举止大有士人君子之风。
李克用看着人过去了,问道:“此人是谁?可识得来?”盖寓道:“城中富户,并不熟的!”
走了十来里路,便望见了一处光秃秃的石崖,与寻常的山石相比倒不显得十分高峻。到了窟前场上,便隐约闻见些鱼敲珠转的佛音来。大概是因为天寒的缘故,看上去这里并不像兴旺的香火道场。窟外架着的木龛神栊也是参参差差,各种残破。盖寓指着不远处一个龛架颇新的石室道:“僧俨老佛陀便住在那边,我们悄悄儿的罢!”找树栓了马。盖寓道:“公看这地冷香冷火的吧?其实本来也比不得城中的开元寺,清苦多了。可老佛陀发了愿心的,使公但得空闲时便过来存问存问,送些酒果鞋帽,也是一番大功德!”便往前面引。
李克用道:“既到佛地,先拜佛陀才是!”盖寓笑道:“不忙,和尚老了,也不会跑!”李克用也不强,便随着盖寓进入偏侧的石窟里,果见里面扫净了,有一炉火,一盏灯,一席酒。李克用、史敬思、李嗣恩对着满洞佛像拜了,起来道:“元具,这地倒好,只是无礼了些,满天神佛瞪眼看着,可不得惹他们怪罪!”盖寓挥着史敬思入座,筛着酒道:“有什怪罪的,将军醉了时,一洞的神佛也舞蹈下来侑酒!”说笑着吃喝起来。酒过三巡,盖寓便有些焦躁起来,道:“将军,我去望望,那厮们便是吃什拘住了,伎乐也合过来了才是!”说着便走了出去。
史敬思道:“二主,吃酒也罢,再使伎乐神佛怕真要怪罪的!”沙陀人也有自己的胡神,可对佛陀菩萨还是相当虔诚的。李克用道:“客随主便,奏几支曲有什妨碍的!”便递了一杯酒给李嗣恩,说道:“吃完去望望老和尚,闲了便来报!”史敬思道:“二主,我去罢!”便起了身。李嗣恩果然没有听明白话,李克用便使他坐下了,边吃边说在长安听来的神佛传奇。李嗣恩也听不太明白,见外面风声愈发凶了,呼呼兀兀的乱咆,便道:“阿伯,我看马!”起了身。走到洞口左近,鼻尖便觉着了些怪气息,正愣着,洞口陡地一暗,竟探过来一只牛大的大虫。李嗣恩脚不由得一软,刀还未拔出便跌坐在了地上,破声大喊道:“阿伯,虎!虎!”那虎似受了惊,低吼了一声,慢慢捱了过来。李嗣恩急中生智,将刀拍击在洞壁上,火星一迸,虎倒退了两步。
李克用一惊,应声跳了起来,按了刀又松了手,虎难以刀搏,弓又未携,很快他就有了主意,抱起酒坛,擎起灯台寻了过去。大虫见火来,又退了退,咆哮起来。李克用一步抢到李嗣恩身前,怒目喝道:“畜生,识得皇帝宗亲李克用么?”酒坛便了砸过去。那畜生却极为敏捷,伸掌便是一拍,酒坛碎在半空,酒液四溅开来。李克用将灯台贴地一抛,灯油撒,火延地,与酒一接,扑的一声便扬起,瞬间便抟住了虎头。畜生惊恐,晃头大吼,李克用早已拔刀在手,扑身便抢,腰刀便往虎口中搠。畜生吃痛一挣,一把将李克用扑倒在地,身子随即跌倒,腥血喷涌,火势大减。李嗣恩吼着抢上来挥刀乱斫,不多会,畜生便哼也不哼了。
李克用嚷了一句,李嗣恩便坐到了地上,一时大的挣不出来,小的挣不起来。很快,史敬思便捉刀赴了过来,拖扶起主子便拜在地上请罪,李克用甩着一脸的虎血道:“我也没伤,摸摸虎颈!”史敬思一摸,发现虎颈上竟套了三指宽的铁项圈,李克用道:“这虎是人养的,是人纵的,想要我死!”史敬思道:“谁?莫非是那盖寓?”李克用没有回答,去拔刀,却吃虎嘴咬死了,拔不出,若是盖寓又为什的?要为程怀信灭口么?这时,洞口有黑影闪了闪。李克用抢过李嗣恩的刀便赴了出去,一露头,便有冷箭射至。李克用急退,大嚷道:“盖寓?杀我何意?”也没人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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