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苦心孤诣保汉室质疑国粹遭贬斥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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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的君王,似乎都有一个共性。凡是被他们,定为国宪国策的东西,如果有人,不自量力,起而反对,努力抗争,必然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甚至被碾得粉身碎骨。
最终,这些人一定会碰得,头破血流,甚至家族屠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还没有哪个君王,能够贤明和超脱到,能够容忍那些反对国策之人的地步。
哪怕是最终导致王朝的灭亡,君王们也会一意孤行地,将他们既定的国策,坚决实施到底。正如同王莽当年,痴迷复古改制,至死不悟一样。
因为那是君王们心中认为的最大真理,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保护他们的皇权,不至于覆灭。
当然,刘秀也难以超脱,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例外,只是表现方式,稍稍不同而已。
由于东汉朝廷刘秀君臣的大力提倡和宣传,谶纬之学,遂越发在东汉朝廷,兴盛起来。
“五经之义,皆以谶决。于是,五经为外学,七纬为内学”。人人“崇尚谶纬”,“不引谶纬,人不尊经。”
汉书所载之《易》家,《尚书》家,齐、韩《诗》家,大多善言,灾异图谶之类。
而《左氏春秋》、《谷梁春秋》等历史典籍,在刘秀在位之时,虽已经立于学官,但因为“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
士大夫贾逵等大儒,于是逐步摸准了刘秀痴迷谶纬的心思。
贾逵等大儒,迎合刘秀对符命图谶之好,将《左氏春秋》等典籍,附会于符命图谶,才让《左氏春秋》,得以立于学官,彻底改变了《左传》家的地位。
那时,贾逵上书,建议刘秀说道:
“陛下:
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项代黄帝,而尧不文。
五经皆言,得为火德。《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言帝宣也。
如令尧不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陛下宜深刻领会之。”
博士贾逵等士大夫,对《左氏春秋》上面这番话的附会与篡改,深得歌功颂德、阿谀奉迎、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精髓。
这些话,直接为刘秀建立的汉朝廷,涂上了灵光,确立了复兴汉朝廷的舆论基础和理论依据,当然甚得刘秀之欢心。
博士贾逵等,不仅因此,而得到了刘秀的大量赏赐,更使《左氏春秋》,得以立于学官,使《左氏春秋》的研究,得以发扬光大。
当初,大司徒韩歆,争《左氏春秋》立于学官,而不可得,而最终,乃以贾逵附会谶纬之言而定。
而推究《左氏春秋》之所以能够,最终确定立于学官,就是因为贾逵,摸准了大汉皇帝刘秀的心思,充分运用图谶符命的力量,来说明刘秀及其子孙,继位皇帝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啊!
当然,与此相反,汉朝廷也总有一些具有独立人格的士大夫,不肯屈从于君王的压力,高官厚禄的诱惑,而要追求,思想的自由,学问见解的独立。
哪怕是因为非议谶纬之学,而常常遭到,汉朝廷最高领袖刘秀的冷遇和贬斥,这些士大夫们,也毫不畏惧,勇于坚持真理。
汉朝廷的太中大夫郑兴、给事中桓谭、尹敏等大儒,就是这样刚正不阿的士大夫的代表。
太中大夫郑兴,字少赣,河南郡开封人。
青少年时代,郑兴学习研究《公羊春秋》,晚年则学习研究《左氏传》为主。
郑兴善于思考,喜欢积累知识,他不断钻研,终于通达了书中要旨,同学同僚辈,都以郑兴为师。
新莽天凤年间,郑兴率领自己的门生,跟从国师刘歆一道,讲《左氏传》大义,国师刘歆,十分赞赏郑兴的杰出才华。
刘歆遂请求郑兴,帮助撰写条例、章句、传诂等典籍。郑兴爽快答应,很快就帮助刘歆,校正了刘歆自己撰写的《三统历》(夏、商、周三历)。
更始帝即位以后,用司直李松,代理丞相,带领军队,先入长安镇抚。
代理丞相李松,遂任用郑兴,担任部属的长史,不久又派郑兴回去,迎接更始帝,迁都西京长安。
更始帝部下的将领,大都是山东人,都劝更始帝的车驾,留住东都驻跸,定都洛阳。
独有郑兴,规劝更始帝,建都长安。更始帝最终,听从了郑兴的建议,于是下旨,拜郑兴为谏议大夫,派郑兴安集关西和朔方、凉州、益州等地。
郑兴安集关西和朔方、凉州、益州等地回来后,更始帝十分高兴,遂拜郑兴,担任凉州刺史。
恰逢此时,天水郡发生了叛乱,叛军攻杀了郡守。凉州刺史郑兴,因此事遭罪,被更始帝免职了。
赤眉军入关以后,东边道路不通,凉州刺史郑兴,就向西而去,归附了西州上将军隗嚣。
隗嚣诚恳虚心地用盛大的礼节,邀请郑兴到自己部下任职。郑兴答应了。
不久,郑兴见自己的意见和建议,隗嚣并不听从,心里感到十分委屈,就常常称病不起,不肯与隗嚣合作。
其时,隗嚣有割据自立之心,夸耀自己之时,常用周文王自比,私下里与诸将商议,欲在西州,自立为王,独霸西州,割据一方。
郑兴听到隗嚣的想法以后,认为不妥,就出面劝阻隗嚣。隗嚣听从,终于没有称王,但割据自立之心依然不改。
后来,西州上将军隗嚣,欲模仿朝廷制度,广泛设置部属官吏职位,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和地位。
郑兴又再次出言,阻止隗嚣,隗嚣感到左右为难,也就停止了设置部属官吏职位的举动。
建武六年(公元30年),西州上将军隗嚣,终于决定归附刘秀。于是,隗嚣叫嫡长子隗恂到东都洛阳,入侍刘秀。
嫡长子隗恂将出发时,郑兴托隗恂,向父亲隗嚣请求,说自己想回老家,安葬自己的父母。
隗嚣不听从郑兴回家安葬自己的父母的请求,而迁徙郑兴的房舍,增加郑兴的官秩与礼仪,给予郑兴特别的优待。
郑兴却进见隗嚣,拒绝了隗嚣的优待。
于是,隗嚣终于答应,让郑兴回家安葬自己的父母,催郑兴赶办行装,叫郑兴和妻子一道,向东都洛阳而去。
汉朝廷的侍御史杜林,先前与郑兴一道,同住在陇右,关系十分友好。
见郑兴和妻子一道,到了东都洛阳,侍御史杜林,就上书刘秀,推荐郑兴说道:
“陛下:
臣看到河南郡士大夫郑兴,坚守正义,喜好诗书,知识渊博,思想坚定,有公孙侨、观射父的德行。
臣建议,应该将郑兴,留在皇帝的身边,掌握国家的机密,辅佐皇帝。
从前,张仲在周朝,辅佐周宣王,而诗人十分高兴。希望陛下,特别留心观察郑兴,让郑兴前来,为陛下分劳。”
刘秀接受了侍御史杜林的建议,征召郑兴入朝担任太中大夫,对郑兴十分信任。
建武七年(公元31年)三月三十日,汉朝廷东都洛阳,再次发生日食,汉朝廷君臣恐惧不安,百姓也惊慌失措。
太中大夫郑兴,便上疏向刘秀进谏道:
“陛下:
《春秋》认为,天时反常,便成灾,地物反常,便成妖,人德反常,便是乱,一乱之后,妖灾皆会发生。
往年以来,怪现象连续出现,料想是朝廷办事之时,有一些缺陷,急切需要补救。
按《春秋》记载:‘鲁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戍初一,有日食。’
古书上说:
‘日过分而未至(未及夏至),日、月、星三辰有灾,于是百官穿着素服,国君不举盛馔,避正寝过日食时,乐师奏鼓,庙祝用币于社,史官用语言自责。’
现在,正值孟夏,纯乾用事,阴气未发作,灾害更重。国家没有善政,天意就在日月上,表现出来。
变咎一来,不可不谨慎。要害在于,针对百姓人心,选择恰当的官吏,进行妥善治理。
古时,尧帝知道鲧,不可用,而最终用了他,这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
齐桓公不计旧仇,而任用管仲;晋文公回晋国,而用郤縠。这都是不计私仇,择人处位的意思。
现在,公卿大夫,多推举渔阳郡太守郭伋,可做大司空,而陛下没有及时定下来。
道路上流言很多,都说‘朝廷想用功臣’。功臣一用,位置错了,就不好解决。
希望陛下,上以唐虞为师,下看齐晋的做法,来成就屈己从众的美德,促成群臣让善的功劳。
日月交会,本应在每月初一,而近年日食,每多发生在三十日这个日子。
先时而合,都是月亮走快了点。太阳是君王的象征,而月亮是臣子的象征,君主亢急,那么臣下促迫,所以走得快了。
今年正月,出现了繁霜,自那时以来,大多寒日。这也是急咎的惩罚。
老天爷对贤圣之君,等于慈父对于孝子,叮咛申戒,想让他反思政事。所以,灾变出现,这是国家之福。
现在,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应多想柔克之政,留心《洪范》之法,广泛听取臣属的意见。”
郑兴的奏奏呈上,多被刘秀采纳。
刘秀曾经问郑兴郊祀的事,并说道:
“朕想用谶言,来断定郊祀之事,爱卿认为怎么样呢?”
郑兴回答刘秀道:
“陛下:
臣下不懂德谶,不敢妄议。”
刘秀听了郑兴反对的话语,心里十分生气,对郑兴发怒道:“卿不懂德谶,你就能说,谶言不对吗?”
郑兴一听,暗叫不妙:“哎呀,大事不好,臣不幸忤逆了陛下的国策。”
郑兴发觉自己的回答不妥,就诚惶诚恐地向刘秀辩解说道:
“陛下:
臣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臣对于谶书,既没有认真学习过,也没有认真研究过,而不是认为,谶纬不对啊!”
刘秀的愤怒,稍稍缓解下来,有些抱歉地对郑兴说道:
“朕一时气恼,怪罪先生了。”
郑兴多次向皇帝上书,谈论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和儒雅,但都因为自己,不会用图谶符命,去讨取刘秀的欢心,而被刘秀认为,郑兴轻慢国策。
最终,郑兴满腹才学,却始终不能够得到刘秀的认可,没有得到刘秀的重用。
建武九年(公元33年),皇帝任命太中大夫郑兴,担任监军,在津乡一带,负责监督征南大将军岑彭、积弩将军臧宫的军队,讨伐成家帝国皇帝公孙述。
恰逢,征南将军岑彭,被刺客所杀,监军郑兴,就率领征南将军岑彭的军队,与大司马吴汉汇合,一道去进攻公孙述。
成家帝国皇帝公孙述战死以后,成家帝国灭亡。刘秀下诏,让郑兴留屯成都,镇抚西蜀。
不久,侍御史弹劾郑兴,违背朝廷法令,派遣自己的部属,私买奴婢。
于是,郑兴被降职,被贬为莲勺县县令。
这时,巴蜀正是丧乱以后,成都郡县,残破荒芜。郑兴正想修筑城郭,修习礼教,来教化成都百姓,却因违法,而被皇帝免职了。
郑兴喜欢古学,对《左氏》、《周官》等典籍,都很有研究,非常精通,尤其擅长天文和数学。
杜林、桓谭、卫宏等人,都斟酌取其旨意。世上研究《左氏》的士大夫,多半以郑兴,作为自己的祖师爷。
而贾逵则从自己的父亲那里,传承《左氏》学业,与郑兴不一样。所以,研究《左氏》,有郑、贾之学的说法。
郑兴离开莲勺县职位以后,就不再入朝做官了,曾经客授阌乡。
朝廷三公,了解郑兴的学问才干,也几次邀请郑兴,出山为官。郑兴知道皇帝,不喜欢自己不谈谶纬,有些灰心失望,始终都不肯出来做官。
最后,郑兴寿终正寝,死在了自己家中。
桓谭字君山,也是出生于官宦世家,爱好音律、善于鼓琴,是沛国相县人。
桓谭的父亲,在汉成帝时,曾经担任过太乐令。桓谭因父荫的关系,而被朝廷任命为郎官。
桓谭博学多才,把五经几乎都读遍了,能解释古书大义,不离章辨句。
桓谭的文章,也写得很好,尤其喜爱古学,多次跟从刘歆、杨雄一道,辩论分析,疑难异义。
桓谭爱好杂戏,平易近人,不摆官架子,而喜欢诋毁世俗儒生,也由此,常遭同僚的排斥和攻击。
哀帝、平帝年间,桓谭的官职,一直都只是一个郎官小官,没有得到升迁。
哀帝正妻傅皇后的父亲,孔乡侯傅晏,认为桓谭很有才干,对桓谭喜爱有加,引为知己。
当时,高安侯董贤,很受哀帝(刘欣)的宠爱。董贤、董淑妃、董宽信兄弟姊妹,同受汉哀帝的宠幸。
而董贤的妹妹董淑妃,被哀帝封为了昭仪,地位仅次于哀帝正妻傅皇后。
宠爱董贤、董淑妃、董宽信兄弟姊妹以后,哀帝对自己堂堂正正的妻子傅皇后日益疏远。
傅皇后的父亲傅晏见状,郁郁不得意,很为女儿的皇后位置和傅氏家族的安危担忧。
桓谭也看出了问题的严重,也为孔乡侯傅晏感到担心,遂急忙提醒孔乡侯傅晏说道:
“傅大人:
我听说过去,武帝陛下,想立卫子夫为后,所以暗中搜集,陈皇后的过错。
最后,陈皇后终于被废,而卫子夫竟然被立。
如今,董贤兄弟姊妹皆受宠,而他的妹妹董淑妃,尤为陛下宠幸,可能又有‘卫子夫’之变发生。
难道这些情况,不值得傅大人忧虑和担心,未雨绸缪,早作防备吗?”
傅晏听后,震撼不已,遂问桓谭道:
“先生啊,情况的确是这样!这就是我忧郁不安的原因所在。
那么,请问大人,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应对呢?难道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
桓谭遂建议傅晏说道:
“傅大人:
刑罚不能加在无罪的人身上,邪气和歪门邪道,不能胜过正人。士以才智侍君,女以媚人的方法求主。
皇后年少不懂事,还没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的磨难和挫折,很容易遭到打击。
如果有人,在内驱使巫医,在外寻求,方技等邪门歪道作法,就会坏了大事。
这些,大人不可不,加以特别防备啊!
君侯因是皇后的父亲,受尊重而通宾客。宾客也必然想要,借君侯的声名,去增强他们的威势。
如果这样做,必然就会招来,人们的讥议。
在下建议,君侯不如谢绝,门下所有的宾客,遣散自己的门徒,谦恭谨慎、十分低调地为人处事。这是修己正家,借以避祸的最佳方法,唯一之策啊!”
傅晏十分赞赏桓谭的建议,于是答应道:
“好!傅某就听从大人的建议,从此谢绝宾客,不给小人佞幸,以诬陷的口实。”
于是,傅晏罢遣自己的宾客,特别亲自去到宫中,去告诫自己的皇后女儿,叮嘱女儿,在内不要驱使巫医,在外不要寻求,方技等邪门歪道,借以避祸。
后来,高安侯董贤,仗恃哀帝宠信,果然暗示太医令真钦等人,秘密搜集傅皇后的罪过,还下令逮捕了傅皇后的弟弟侍中傅喜等人,私下里严厉加以审问,寻找傅皇后罪状。
然而,在审讯当中,高安侯董贤却没有抓到侍中傅喜一丝一毫的破绽和罪证。
最后,在哀帝祖母傅太后的直接干预下,诬陷傅皇后的案子,最后得到消除。
所以,在哀帝时期,傅皇后终于得以保全皇后位置,没有被哀帝所废。
后来,董贤担任了朝廷的大司马,听到桓谭的故事和名声以后,想与桓谭结交。
桓谭受到大司马董贤的敬重,十分感激,于是就上书大司马董贤,给董贤说以,辅国保身的方法,但大司马董贤仗恃哀帝的宠爱,一直执迷不悟,却始终不肯听从桓谭建议。
桓谭见董贤执迷不悟,颟顸糊涂,沉迷于哀帝的宠爱和擅权之中,自以为权利永固,就不再与董贤往来了。
果然,哀帝死后,董贤就被王莽所杀。
王莽摄政,弑杀汉平帝的时候,当时朝廷的大臣士大夫,恐惧王莽的威权,莫不为王莽阿谀奉迎、歌功颂德。
这些人纷纷叙述,祥瑞徵兆,进献金匮,竭力讨好王莽,谋取荣华富贵,为王莽篡权,作好舆论准备。而桓谭却清白自守,洁身自好,从不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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