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来漆琉,不认识这女人,只听旁边有人叫她:景姐。 (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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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都很恭敬。她谁都没理,径直坐进场中独立出来的小雅间,雅间垂下的帘子被人撩起,很快有人端茶递水进去。
听说,那位置原是给三爷准备的,没人能坐。
她坐定之后,拍卖继续,台上的主持者这才反应过来,一锤落音,正要命人将笼中的男人交给倪旺。倪旺就好这口,那男人合他的胃口,正高兴地搓揉着手,那边却冷不丁响起冰冽的声音。
“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倪旺一愣,已看到本要送到他手上的男人拐了个弯,被带到包间里头,他气极,嚷道:“这人老子买了,光天化日想从老子手里抢人?”
旁人赶紧拉下他,捂住他的嘴,小声:“知道这人是谁吗?”
倪旺当然不认识,认识他就不敢吱声了。
平南、燕蛟的景骁,据说原是祁望的情人,祁望死后就一人独大,不仅杀了六省盟主魏东辞,退敌于海,还占下平南外的三座岛,实力已上东海十枭前三,被三爷请到漆琉,身份尊贵得很。
“听说……三爷也看上了她,留她在明王殿住着,随她在岛上怎么闹,都没人敢管敢惹。一个肉货,你就算了吧,别和她争。”那人劝倪旺。
倪旺摸摸脖子,啐了一口,恨恨坐下,眼睁睁看白衣男人被带入包间,很快只剩个模糊轮廓。
男人被带入包间后就垂手站着,目光落在地上,眼前坐着的人他不敢看。
“抬起头来。”她声音很动听,妩媚娇缠,然而没有温度。
男人乖乖抬头,露出英俊的脸,目光还是垂的。
眉眼轮廊,有些像东辞。
霍锦骁站起,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叫一声来听听。”
“景姐。”
“换个叫法。叫我……小梨儿试试。”她似笑非笑,眼里折出凛冽的光。
“小梨儿……”四平八稳的声音,毫无惊喜。
她看了他两眼,朝外头道:“这人我要了。跟我走。”
楼安的脸整个垮了,没法交代。
————
天已午,霍锦骁带着满脸愁色的楼安和身后众人回到梧棲宫。
“行了,楼安,你下去吧。”霍锦骁遣退楼安,又朝白衣男人道,“你……”
“苏乔。”他报上名字。
“苏乔,跟我进来。”她道。
楼安忙要阻止:“景姐,他不能进……”
霍锦骁已经带着人迈过梧棲宫的门槛,楼安不能再跟,只好苦着脸巴巴站在门口张望。
正在宫里准备午膳的晚秋领着两个小宫女迎到庭中,行过礼,看到她身后跟的男人,极为惊讶。
“景姑娘,这是……”
“苏乔,黑市买的肉货。”霍锦骁往里走去,言简意赅。
晚秋忙跟在她身边阻止道:“景姑娘,这不合规矩,梧棲宫男人不得入内。”
霍锦骁猛然煞住步子,看看苏乔,面露不舍,而后道:“可我喜欢他,我想放在房里使唤。”
这话说得直白,晚秋红了脸,苏乔头也垂得更低。
“姑娘,这里是三爷的后院,您带个男人回来,还收在房里……这……”晚秋的反应与楼安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霍锦骁想了想,“那我住外头去吧,就不为难你,也不麻烦三爷了。”
她说走就走,转身带着苏乔朝外走去。
晚秋吓了一跳,很快冲到她身前躬了身:“景姑娘留步。”
霍锦骁蹙了眉:“你拦我作甚?”
晚秋慢慢冷静下来,比起宫里多个男人,让霍锦骁离开的罪名恐怕更大些,她斟酌再三,方才开口:“景姑娘是三爷的贵客,也是奴婢们的主子,哪里称得上为难与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霍锦骁盯着她。
“既然是姑娘买的人,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奴婢这就是去安排住处。”晚秋恭敬道。
“如此……你也不必另外安排了,让他暂时住我屋里吧。”霍锦骁闻言勾唇笑笑,朝里走去。
晚秋一愣,霍锦骁却又回头,指着苏乔道:“你找两个人带他去清泉居,服侍他好好沐浴,把他给我洗干净!这一身上下脏死了,晦气。”
苏乔抬头,盯着霍锦骁直看,眼里有些无声薄愠。
“看我干什么?你们快把他带走。”霍锦骁挥挥手。
晚秋只得唤来身后两个清秀的小宫女,让她们按霍锦骁吩咐把人带下去。
“好好服侍苏公子。”
末了,她还叮嘱一声。
————
霍锦骁心情愉悦地进屋,屋里早已备了瓜果小点等物。她走到桌旁,随手掀开青瓷盖碗,里面是冰湃的酸梅汤,一开盖就冒出丝丝凉气,她饮了两口,通体舒畅,又挑起松子剥着吃,心里想着适才情景,不由勾唇笑了。
让他装!
吃了两颗松子,她想着想着,又不痛快了。
那两个小宫女把人带去温泉边,替他脱衣,服侍他沐浴,没准还要给他搓搓背揉揉肩……
什么都看光了啊?
霍锦骁把手里松子一扔,起身往清泉居走去。才刚走到清泉居外,她已经听到里边传出银铃似的笑声,两个小宫女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嘴里只“苏公子”的唤着,别提多刺耳。
一脚踹开门,霍锦骁走了进去。
两个小宫女看到神色阴沉的霍锦骁,立刻收起笑,马上指着苏乔道:“景……景姑娘,是苏公子不让我们服侍的。”
可不是她们偷懒。两个小宫女有些委屈。
霍锦骁望去,氤氲的水气笼着个人——苏乔穿着衣裳站在池里,目光不善地看她。
她清咳一声,朝两个小宫女道:“行了,你们出去吧。”
小宫女们怔了怔,她不耐烦扬声:“出去!”
“是!”那两人吓一跳,慌忙退出清泉居。
门才掩上,两个小宫女就听到里面传出好大一阵水声,像有人入水。
想了想,两人脸色大红。
————
水雾熏撩,池间有轻粉浅白的花瓣漂着,被浇得四散。
“魏东辞!”霍锦骁暗暗咬牙唤了声,声音隔着水音只在他耳边打转。
趁着她蹲到池畔取笑他难消美人恩时,他一把将人拉下池子。
“气了我三个月,够了没?”他扭了她的手腕,从后面把她抱住。
“没够!”霍锦骁反手一击,脱出他的怀抱,水下的脚一把,把他勾倒。
魏东辞仰面沉入温泉,另一只手却牢牢攀着她的腰肢,带着她一起沉进了池水中。
发丝在水里浮开,水藻般散在两人身边,水下光线迷离,将二人目光染得幽沉,霍锦骁屏息抿唇,落到他胸前,与他沉到池底。魏东辞倏尔翻身,搂紧她的腰肢,一手抚过她的脸颊,狠狠吻上去。
湿热的唇粘在一起,像两片难分难舍的花瓣,不叫温泉的水沁入一丝一毫。空气在两人口中交缠,肺慢慢变得灼烫,魏东辞忘乎所有地在她唇间吮吸,舌尖一寸寸探入,缠着她的唇舌……池水被搅得翻腾不已,窒息的感觉渐起,水面“哗啦”一声,魏东辞抱着人从池里站起,没有给她半分逃开的机会,将人压在池畔上。
衣裳湿透,长发滴着水,在青石汪出豆大水珠,又汇成一片。霍锦骁像要化开似,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如此绵软,也从来没发现魏东辞的身躯像精铁,强硬牢固。
三个月的折磨,再见她的这一刻,化作他心头疯狂的火焰。
抵死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写写写写点轻松的……
☆、苏乔
冰凉的青石贴着背, 被泉水泡得烫热的肌肤蜂蛰似的麻, 她轻轻弓起腰,往后蠕了蠕。衣裳粘在身上, 薄薄覆盖着姣好曲线,像从水里游上岸的青蛟亦或是蛇精,妩媚得别于往常。发丝沾了水, 卷曲在脸颊上, 发梢的水滴落,沿着白皙脖颈滑入衣襟间,浇进饱满却不得窥视的地方。
看得人血脉贲张, 喉头上下滚动,清亮的瞳眸里只有倒映出的小小人影,宛如夜晚的戏台,有人在低吟浅唱地勾出他心里克制的欲望。
不知从何时开始, 她身上的稚气慢慢褪散,五官与身体都长开了,一举一动, 再也不是过去的天真。
霍锦骁喘了一会,半支起身子, 颊上尤带胭脂红色,唇还挂着莹亮水渍, 展臂伸指往他松开的衣襟勾去。衣襟被缓缓拉开,精实的胸膛露出,她的指尖点上他的心口。
那里有道寸长的伤痕, 新生的肉浅浅的红。
“小梨儿……”魏东辞的声音沙哑难当。
霍锦骁的指尖往上滑,掠过他的脸颊,“这张脸皮不错。”
陌生的脸庞,只有骨相属于魏东辞。
在洞里呆了半个月,除了治他的伤,也替他刻出这张脸皮,她自己都还来不及好好欣赏,这人就走了。
“肯和我说话了?”魏东辞抓住她的手往唇边送。
为了他设计让她杀了他这事,她气到差点发疯,在山洞里朝夕相对了半个月,她愣是半句话没和他说过,后来他离开,她连送都没来送他,把他恨上心头。
还没贴到唇上,霍锦骁已经把手抽走。
“我在和苏乔说话,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人。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了吗?”霍锦骁推开他,懒懒走到桁架前,背对着他将湿衣往下一褪,露出半张光洁迷人的背。
魏东辞倏尔眯眼,心里还未消褪的疯狂又抬了头。
“看什么?背过身去。”她冷道。
魏东辞转身。她是故意的,想尽办法折磨他。
那边窸窸窣窣地更衣,轻微的声音入耳便成难以克制的画面。
片刻后,她换好衣裳,开口:“说吧,苏乔,你来漆琉为了什么?”
————
日光灼灼而下,在明王阁的明瓦上折射出几道五彩的光芒。
重帘之后,海神三爷的人影隐隐约约,像浅淡的皮影,坐在桌案之后,一边翻底下呈上来的密报,一边听下头的人禀事。
一早上说的都是东海情势,与庞帆的战事,三港水师的动向,其余各岛的情况……林林总总,让人头疼,却不得不管。
紧闭的棂花槅扇外有人影来来回回走着,好不容易才挨到门打开,里面的人出来,他退到旁边,直至看到顾二出来,才将人一把拽住,附耳说了几句,顾二听得眉头大蹙,马上又折进阁内。
海神三爷还端坐在桌案后,点了口水烟,屋里是淡淡的烟草气息。
“怎么?你还有事?”他问顾二。
顾二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开口:“回三爷话,刚才景姑娘身边的人来报,景姑娘在黑市里买了个肉货,是个男人,说是……要放在房里使唤,现如今已经把人带到房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帘后的人。
久久没有声音传出,只有带着水果香的烟草味散开。
顾二觉得这事搁哪个男人头都要发怒,他有些战兢,怕他震怒。这趟海神三爷回来,比从前更难揣测,虽说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这个三爷动过怒,但他总觉得这位三爷要是动怒,怕更加吓人。
“仔细说说,她都带着人做了什么?”三爷语气还是淡,像没有情绪的人。
顾二咬咬牙,只得把才刚听到的消息复述一遍,无非是从黑市买人,带进梧棲宫,然后清泉居的……鸳鸯浴?
话还没全说完,他就听到帘后传出低沉笑声,说不上来是怒还是喜。
“行了,我知道了。随她去吧,她高兴就好,这些事不必拦她,我只要她好好留在这里。”三爷不以为意,却又吩咐道,“让你的人盯紧她,事无钜细,都给我记下来。那个苏乔是俘虏,把他留在军所的卷底调过来我看看。”
顾二领命,正要退出去,又听他道:“你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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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棲宫寝殿的门窗紧闭,晚秋等人通通被挡在门外,偌大的殿内只剩霍锦骁和魏东辞两人。光线微暗,只有烛台上跳动的火光,照出午后成片阴影。
霍锦骁盘腿坐在贵妃榻上,嗑着瓜子就着酸梅汤,听魏东辞说话。
陌生的脸,看上去还有些不习惯。
“双龙岛的情势不妙,庞帆可能会向海神三爷投诚。若是如此,海神三爷就几乎一统东海诸岛,十枭之中,除你之外,都尽皆归其麾下,对我大安水师出兵极为不利。”东辞坐她对面,听着她咔嚓咔嚓啃瓜子儿的声音,不由自主抓起把松子。
“庞帆和三爷势不两立,这战都打了四个月,为何突然向三爷投诚?”霍锦骁嗑得口干,喝了口酸梅汤。
“那就是我这次来漆琉岛的主要原因之一。”东辞用手捏松子,将松仁挑出,剥去涩口的松仁衣,扔进小瓷碟里。
霍锦骁见状扔开瓜子,拈他剥的松仁吃,他剥一颗,她吃一口,碟里一直存不下松仁。
“三爷抓了他的妻儿,已经暗中押到漆琉,要逼他归顺。”东辞道,“此番我伪装俘虏前来,正是为了探明他妻儿下落,准备救人……”
正说着,霍锦骁忽然神色一凛,抬手示意他闭嘴。
“外面有人。”她做了个口型,很快从罗汉榻上下来,拉起魏东辞。
一个旋身,她就钻进魏东辞怀里,圈着他的腰在殿里缠绵而行。
魏东辞听到她细细的声音游入耳中:“便宜你了,陪我演场戏,这群小耗子烦死了。”
说着话,她贴到他身上,声调拔高:“你猴急什么,没要过女人?”
尾音卷翘,勾魂似的媚。
东辞被她推着,后背狠狠撞上棂花槅扇,还不待回神,她绵软的身体已又贴来,将他压在门上,他配合地伸手,揽着纤细的腰肢,与她在门前拧成麻花,才刚压下的邪火又窜了出来。
棂花槅扇上压出纠缠不断的人影,外头矮身窃听的人不由红了脸,那门被两人压得不断震动,每震动一下,都让人心尖一颤。
低沉的声音和轻细的呻吟撩人至极,那人听得正酣,门上忽然剧烈抖震,里面的人又冷又媚地骂道:“听得开心吗?是不是嫌命太长?滚——”
那人吓了一跳,噔噔退后三步,看着压在门上的两道影子又转开,往寝间走去,她已惊出一头的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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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说到哪了?你继续。”霍锦骁侧卧在榻上,手肘压着迎枕支起头,斜着眸看他。
魏东辞将盖在两人头上的薄被撑起狭窄逼仄的空间,鼻间嗅到的也不知是她还是这被褥的幽香,钻进肺腑四处蔓延。浅淡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她的模样,被子里又闷又热,躁得不行,他的手只要一动,似乎就要碰到她身上的柔软……
在这种情况下谈正事,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他发现自己像被她拿住七寸的蛇,在她手上慢慢挣扎,却怎样也逃不出去。
她在报复他,恶作剧一般,却刚好掐中他的死穴。
定了定神,他才续道:“三爷已经命岺肃与庞帆谈条件,以庞帆妻儿为质,要求他归顺。我和庞帆谈过,事已至此,他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但条件是要将他妻儿救出,所以我必须赶在庞帆正式归顺三爷之前将人救出来,以防庞帆变卦。”
“还有多少时间?”她问道。
“庞帆口头上已应允岺肃,不过三爷狡猾,一定要庞帆单独上漆琉岛签订契约,我猜他不仅仅想要庞帆归顺,还有意软禁庞帆,直至双龙岛的势力完全到手。我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他尽量拖延上岛时间,但是再慢,半丈节之前他一会上漆琉,我们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唐怀安与黑虎他们呢?”霍锦骁想了想,问起云谷诸君。
“一半被我留在庞帆身边,一半去查东海新起的那股势力了。”东辞抽丝剥茧般说起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兴起得不算晚,前两年就有了,一直在暗中贩售军器,但数量都不大,小打小闹而已,所以并不惹人注意。直到今年初,他们不知从何处搞到一大批军器,开始在东海贩售,扶持部分与漆琉交恶的船队,其中就包括庞帆。故而在庞帆与漆琉的海战中,原本庞帆占了弱势,后来却反败为胜,差一点将岺肃的人击退,正是因为有了这股势力的支持。”
“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这股势力突然又不再支持庞帆,以至漆琉与庞帆陷入奇怪的胶着局面。这个情况应该发生在五月左右,整个东海局势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霍锦骁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最初他们反抗海神三爷,到后来暗中支持三爷,我觉得这股势力与漆琉脱不了干系。东辞,我记得回平南之前,你说过殿下收缴到这股势力贩售的两把火枪,已交由军器监的人查验,可有眉目?能查出来源吗?”
“查到一些,枪上有独特的徽记……”东辞顿了顿。
“是不是刺棘藤蔓图?”霍锦骁面无表情地问他。
他点了点头。
霍锦骁轻叹一声。她身上也有一柄小型火枪,枪身上也印着刺棘图,那是高贞皇室徽记,不用多说,这批军器来自高贞。而去年整年,只有平南的船队去过高贞。
从高贞回来,到了石潭之后,每一件事,看似毫无关系,可仔细琢磨,却又千丝万缕。
假周阳的出现、程家中毒、三港绿林分裂、火炮失窃、梁家家眷被掳、曲梦枝之死以及梁家之屠……
都透着说不清的古怪。
像背后有只手,慢慢推动着这些事的发生,推动着东海的变化,直到如今。
漆琉易主,海神换人。
这盘棋,恐怕已经下了很久,久到她看不出是从何时开始的了。
☆、试探
霍锦骁陷入沉默, 被窝里安静下来, 只有淡淡的呼吸声,落在心头像小锤子, 一下下敲着。香气又开始游入他鼻腔中,这一回,他已经能分辨出她身体的香与被褥熏的香。
被褥的香浓郁幽沉, 而她身上的气息却是干净清冽的。
一不谈正事, 东辞难免心猿意马,他换了只手撑被子,又道:“你怀疑平南就是这股暗中贩售军器的势力?”
霍锦骁摇头:“不可能, 我在平南这么久,如果真是平南的船队做的,没道理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三月我掌岛与双龙开战,平南的武器里面没有出现高贞火器。”
她没发现平南有任何不妥之处, 除了去岁在高贞时,她见到过一次祁望与曲梦枝大清早在高贞码头往船上装货。那时她信任祁望,未及多想, 如今回忆起来,她方想起当时因为语言的关系, 祁望与高贞女王会谈时从没带上过她,都是由曲梦枝陪着同去, 其中到底谈了什么交易,她并不知道。
如此想来,这批军器和祁望脱不了干系, 但他如今已然不在,还能是谁在暗中操纵呢?
“那会不会是平南有人暗中发展势力?许炎?”东辞早就怀疑祁望,但人被他杀了,不可能再暗中捣鬼。
“应该不是炎哥,他这人不醉心权势,连平南都不太想接管,没理由做这些事。”霍锦骁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可疑的人,便暂将此话题打住,说起另一事来,“不管是谁在暗中捣鬼,如今这股势力也已经向三爷靠拢,所有的症结,都在三爷身上。你还不知道吧,海神三爷换人了。”
东辞一凛:“此话怎讲?”
“虽然我只见过三爷两次,但记忆很深,这次再见,他像变了个人,声音、形态、处事方式,都不一样了。我查过,这几个月海神三爷收回了不少船队和岛屿,清理了一大批原来跟着他的人,这批人都是他的老臣子和最忠诚的属下,跟了他许多年。你不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这个新来的三爷在想方设法清除异己?”东辞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漆琉岛的内斗殿下那边倒是有收到密报,只是不够详尽,当时并未太放心上,好像是从……今年四月开始。”
“嗯,梁同康死之后才开始的。这与我们之前推测他是海神三爷的结论刚好吻合。”霍锦骁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枕上,将被子拉下,遮到下巴处。
被子里闷坏了,她需要透口气。
东辞便也跟着钻出,和她并排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帷帐的花纹琢磨着这些事。
“梁同康的身份确实有问题。当时挑起程家与清远山庄纷争的人,后来经殿下查实,与在三港海域抢夺假火炮的,是同一帮人,不是来自东海,是关内马匪所为,而这批马匪暗中又由梁家供养。”
这事也是梁家被屠之后才查出来的,然而那时他们已经回了燕蛟,消息传递困难,他到前些日子才收到霍翎新的信件,方得知此事。
“马匪?”霍锦骁眯了眯眼眸,“当初从金蟒岛逃走的乌旷生,就曾经是西北马匪的军师,梁同康就算不是三爷,也与三爷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我们假设他是三爷,那么谁才最有可能继承他的身份,成为新的三爷?按照当时的情况,梁同康已经病重,根据曲梦枝提到的梁家情况,梁同康有意将梁家的生意交给他嫡子,而让梁二公子往东海发展,梁二才是他挑选的海神继承人。”东辞顺着这条线分析下来。
“如果梁二公子没死,成为三爷,那屠杀梁家的,又是何人?”霍锦骁捏捏太阳穴,“梁府被掳的家眷后来出现在石潭,官府追查时在陆路设了关卡,他们很难通过陆路将人送到石潭,那只能走海路。那段时间正好是运送火炮期间,三港海线全面戒严,出了劫案后,石潭附近更是将所有船只盘查一遍,殿下那边应该有盘查记录,难道没发现什么古怪?”
东辞摇头:“没有。”
“可有漏网之鱼没有查到?”霍锦骁又问。
东辞深吸口气,转头看她,不语。
她慢慢闭上眼:“是不是燕蛟的船?你们没查?”
当时因为三港皇商钱爷的贡品急着运去京城,巫少弥又是在海上劫案发生之后才去的全州城,她便不疑有他,为了担心巫少弥此行受阻,她甚至悄悄以永乐郡主的身份让霍翎的人向全州城官府施压,暗中叫他们放行燕蛟的船。
所以,只有燕蛟的船没被扣,没被查。
她太信任他们,从未往这方面去查,直到祁望死了、东辞也被她杀了,那像一阵兜头淋下的冰水,浇灭她满腔热血,心渐渐变得冰冷,慢慢就动了疑虑,她开始一件件一桩桩的回想。
如果确按她所猜测,梁家人的死,她要负一半的责任。
“小梨儿……”东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我没事。”霍锦骁很快回神,“如果阿弥和燕蛟有问题,那三港的钱爷也有问题,或者是受人利用,用以遮人耳目。阿弥是后来才从燕蛟到石潭的,事前与钱爷没有交集,说钱爷要采买我们的宝石和毛皮,又让人从燕蛟把货运来的人,是祁爷。钱高两人都是梁同康介绍给祁爷认识的,若姓钱的能被利用,姓高的恐怕也……”
她藏在被下的手用力攥紧。
真相慢慢接近,她反而不敢掀开,怕看到让自己痛苦的答案。
若是可以,对祁望的记忆,永远停在那场暴风雨里该有多好?
“别想了,都是我们的猜测,祁望不在了,没人能给答案,唯一与这些事都有直接联系的,就是现在这位海神三爷。”东辞不忍见她冰冷痛苦的目光,马上打住了这个话题。
“三爷……我记得当初在漆琉岛,真周阳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海神三爷从不露真面目,只凭明王海玺与虎符这两件东西证明身份。换言之,不管是谁,拿到这两样东西,就能成为三爷!”霍锦骁嚯地坐起,被子落到腰上,“你要救人,知道人被关在哪里吗?”
“我伪装作俘虏进漆琉就是想探明这件事,庞帆的家眷应该也在军所,但具体位置还不明。”东辞亦坐起。
“军所守卫严密,就算你探明位置也进不去,只有执三爷手谕才能进入。东辞,别管三爷是谁了,我们只需要海玺!”霍锦骁目光灼灼地望他。
虎符用以调兵遣将,海玺用来颁谕,他们只要能弄到海玺,就可以潜进军所。
东辞忽有瞬间窒息。
她还是她,不管如何冷漠,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永远不会磨灭。
这么大胆的主意,只有她才说得出。
“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若打算救人,光能进军所还不够,还需要安排逃遁路线,脱身之法,接应船只人手……”东辞很快在脑中谋划全局。
霍锦骁抱起迎枕,懒洋洋靠到墙上,用脚戳戳他的腿:“你刚刚说,你进漆琉两件事,一是救人,那第二件事呢?”
魏东辞挑眉看她,手在被底下突然一伸,把她的脚给攥入掌中,总算化被动为主动。
“放手!”她蹬蹬脚。
上床进被,她就把鞋袜都脱了,这会正赤着脚,被他温热的手掌一握,脚火烧似的烫,竟比刚才在温泉池旁故意的勾引还让她羞窘。
“第二件事,为了见你。”魏东辞捏着她的脚,另一手攥拳,以指节在她脚底一按。
“啊。”她轻呼,缩腿要收脚,却还是被他牢牢握着。
东辞熟悉穴道,这一按叫她又痒又酸,半身几乎都要麻软。
“没学走就别学跑,你那点道行用来挑逗男人,很容易出事!”东辞接二连三在她脚底按着。她的脚莹白滑嫩,微凉,握起来像脂玉,在他掌中不断缩着,又像可怜的兔子,疯狂地扭动,叫他忍不住笑了。
好一阵子,他才放手。
霍锦骁抱着迎枕,蜷回腿,缩在床角,满面通红地恨然看他。
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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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日过去,岛上新到两个船队的纲首,借着半丈节来给三爷送贡品和税银。三爷便留人在岛上小住,又命顾二在明王殿南面的流音榭设宴款待众人,再将岛上最好的戏班子给请来。这戏酒从早吃到晚,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不绝于耳,台上花旦身段玲珑,一出《贵妃醉酒》唱得既凄艳又妩媚,引得台下喝彩不断。
正对着戏台的是九级石阶挑高的垂帘阁,名唤“听霄楼”,是三爷听戏的屋子,以竹帘纱缦隔开,只隐约露出点轮廓。此楼设得巧妙,两侧植有花树,楼挑高许多,三爷若想听戏时,便会挑开竹帘纱缦,庭上坐的人不止看不到他,他还能一窥庭间全景。
今日这听霄楼的竹帘纱缦便被挑起,海神三爷难得驾临,斜倚在听霄楼的锦榻上,不为听戏,是在看人。
他目光正对之处,恰是近日四起流言的主人。
燕蛟的景骁与她新收的男宠“苏乔”。这段时日,她日日带着“苏乔”在明王殿与漆琉岛上大摇大摆地到处逛,弄得人尽皆知,背后论起她时只说此女果真是水性杨花的蛇蝎女子,竟能在三爷眼皮子底下养面首,而三爷竟还纵着她胡来,倒是奇闻。
“我不要这个,你喂我两杯酒儿,快些!”
听了两段曲子,“苏乔”剥了颗橘,拈了橘瓣送到霍锦骁唇边,被她推开。
这人像泥鳅似的钻进他怀里,掐着嗓问他要酒。
他瞪她一眼,提醒她别装得过头了,她只作不理,他便倒来一盅酒喂到她唇边,她笑着饮了半杯,余下的又被她推到他唇前,两人共饮了这一杯酒。
旁人看得直摇头。
“景姑娘,三爷有请。”
正喝得高兴,霍锦骁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顾二声音。
她转头,眼尾一挑,将“苏乔”推离,也不回顾二,只朝“苏乔”道:“乖乖坐着,等我回来。”
说着,她捏捏他的下巴,这才随顾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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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霄楼的纱帘放了下来,烟雾似的轻软。
隔着这帘子,霍锦骁只能看到一个男人依稀半躺在榻上。
这个全东海最神秘的男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听说你前几日在黑市里买了个肉货?”他问她。
鹰隼似的目光隔着帘子也会让人心里发寒。
有人搬来太师椅与几案,又端来茶水果点。霍锦骁便跷着脚斜倚到太师椅上,半张脸被披爻的发遮。她把玩起手中的玉临春血珀坠子,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懒洋洋道:“这点小事,三爷还亲自过问?”
声音发卷,风情如人。
“好端端的买肉货做什么?你缺人使唤?”三爷脾气很好,温声问她。
“缺,缺男人。我见那他长得挺俊,就收了。你们这些男人在海上呼风唤雨,身边可没少过女人,如今我不过要了个男人,难不成这也不行?”霍锦骁不乐意了。
“瞧你话里这怨的,你如今也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大海枭了,站出去喊一声,多的是男人送上门让你挑,哪还要用买的?”三爷笑问。
“那些男人我看不上,我就喜欢自己买回来的。”霍锦骁从盘里拈颗葡萄送入口中,指尖沾了些许甜汁,她便伸舌一舔。
三爷隔着帘子瞧见了,忽有些躁。
“海上的男人都看不上?”他声音压得低了些。
“嗯。”她不耐烦应了声。
“那三爷我呢?你也看不上?”他问道。
“三爷您跟我说笑吧?您身边多少女人,哪轮到我看!”霍锦骁“扑哧”笑出声。
“我从不拿这事说笑,你要跟着我吗?”三爷探手拿过杆烟枪,在桌上磕了磕。
“三爷,您都几房姨娘了,我跟着您?给您做十房姨娘吗?那多无趣,您要真有诚意,就把那几房姨娘都送走,让我专房专宠,我还考虑考虑。”霍锦骁趴到桌上,没骨头似的软着,一身玲珑,满目生花。
三爷沉默,他抽了两口烟后站起,身影压到帘前,轮廓更加分明。
“好,我应承你。”良久,他道。
本不想过问她买肉货的事,但今日见着这“苏乔”,他不得不过问。
苏乔长得太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朝着胜利迈开步伐吧,作者君。
☆、爱情
霍锦骁慢慢从桌上撑起, 目光像要穿透那层薄如轻烟却又碍事万分的纱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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