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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1) (第2/2页)

“我让你们马上回去!”魏东辞本已坐上船尾,正俯头看霍锦骁,闻言抬眼,阴戾的目色从眼皮下斜望去,杀意伴着疯色,让他如化修罗。

程家弟子竟被望得打了个寒噤。

“勾鱼草我挖到了,马上回去,快。”佟岳生见状开口,一面跳上船抄起浆催促众人回到大船上。

程家人约被魏东辞的模样吓到,连程雪君也不敢多语,上船之后便划浆而回。

魏东辞会在船尾抱着霍锦骁,她身上止血要穴都已点过,仍旧无法止血,药粉一洒上就被血水冲走,他只能将绷带揉着团紧紧按着伤口,眼睁睁看着绷带被血缓缓浸透。

她的血便染到他手上,触目惊心。

————

天边的紫薇星分外明亮,夜色已深,海面上除了星月光芒外便漆黑一片。

“回来了,回来了!”大船上有船员正守在船舷边等上岛寻药的人回归。

小船上高挂的马灯像萤火虫般晃动着,朝大船驶去,不多时就靠近大船,船上的人放下舷梯,簇拥到梯边搭手,见到浑身是血的魏东辞时均惊愣。

“让开。”佟岳生重喝一声,背着霍锦骁上了甲板。

众人看到不醒人事的霍锦骁大惊,忙让开路。

“把她背到我房中。”魏东辞吩咐一句,转而又抓住程雪君与杏娇二人,“你们两个,过来帮我。”

程雪君与杏娇皆讶然,魏东辞看了杏娇一眼,杏娇差点被他眼里噬血之色吓得腿软,连问也不敢问便点了头。

————

佟岳生将霍锦骁放在魏东辞床上后就出了舱门,紧紧守在门外,船上的人不知出了可事,都前来询问,连黄浩也不例外,皆被佟岳生挡在门外。

魏东辞进舱之后将血衣换下,命杏娇取来沸水让他洗净手臂,将手掌中的伤口随意包扎后方打开药箱。

“去,把她身上的衣裳剪开。”他一边翻找药箱,一边又朝程雪君道。

程雪君犹豫片刻,便听他不耐烦的怒语:“快去!”

她被吓了一跳,瞬间红了眼眶,问也不敢多问便哆嗦着剪开霍锦骁身上的衣裳,魏东辞便别开了脸。衣裳一层层褪下,直到最里面缠着胸腰腹的布条,程雪君才愕然道:“女人?”

难怪他要让她动手。

“布条剪开。”他又道。

程雪君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听着他的话行事,将霍锦骁身上最后的布条彻底剪去。

“把被子盖好。”

“好……好了。”程雪君依言替霍锦骁盖好被子,身上已出了层汗。

魏东辞这才转身,看到地上一堆被血浸透的衣裳和布条,心几乎痛裂,待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霍锦骁,更是难以控制地双手颤抖。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被子只盖到她胸前起伏之处,裸露着圆润的肩头与玉白的肌肤。伤口在左胸与肩之间,洞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向外冒血,她脸色已如银纸,唇亦失色,人像冰似的,仿佛随时要融化消失。

学医十多年,他见惯人世死别,纵医术再精,这世上也有他难治之病、难活之人,他早已看透,却不知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如此恐惧。

看不破的生死,只因为对面那人,是霍锦骁。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写了个《蜉蝣卷》的小段子作七夕礼物——

七夕乞巧节这日一大早沈浩初就来寻秦婠,秦婠正吃早饭,头发也没梳,见了他连礼都懒得行。沈浩初问她:“今日吃什么?”

秦婠道:“爷不会自己看?”心里却腹诽,这人从前和她相看两厌,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最近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真是活见鬼。

沈浩初看看桌子,鲜嫩的豆芽和蛋液、面粉糊煎的饼,晶莹的粳米粥,瞧着就让人有胃口。他二话不说就坐在她对面,向丫头要了粥。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起早饭,没一会,胡嬷嬷匆匆进门,急问秦婠的丫头:“我那箩筐豆芽呢?”

小丫头说:“豆芽儿?放夫人屋里的?”

“对对。”胡嬷嬷找得急,闻言大喜。

“那儿呢。”小丫头指指饭桌,“夫人早上看到了说要吃豆芽煎饼,让人拿去厨房给煎了。”

胡嬷嬷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给你求子用的种生!”

夫妻两错愕地抬头,嘴里各自咬着半口煎饼。

七夕的老风俗,七夕前发一盆子豆芽儿,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是为种生,胡嬷嬷早早准备了要给她求生用的,被夫妻两几口咬没了。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觉得自己咬断了好多子孙……

☆、醒来

霍锦骁昏昏沉沉, 身体中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她在梦里连举手都困难。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四周漆黑一片, 没有出路,她像漂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一会觉得冷, 一会觉得热,一会又觉得窒息。

迷迷糊糊间,她总觉得身边有人来来去去, 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费力去听,却仍听不清晰,那声音很悲伤, 搅得她的心也跟着难过,她便越发着急,想要这人大点声, 也想要这人别哭。

一张嘴,却是沙哑不成语的声音, 像被火灼般过。

意识归来,身体如同被碾过般, 没有一处不痛,胸前的伤口更是疼得她喘不过气,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将眼勉强睁开条缝。

屋里马灯的光芒昏黄,她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除了疼之外,身上还一阵阵打着寒战,冷意像从骨头里透出来,她破碎的声音便只能呓语:“冷。”

魏东辞正守在床边,给她一遍遍敷额头,闻言扔下帕子坐到床沿,探手摸她的额头。

额头火一样烫。

她虽是醒了,意识还是模糊,身体打着颤,不是冷就是疼,一张寡白的脸毫无生气,叫魏东辞急得发疯,可偏偏所有人都能疯,唯独他不可以。

他得逼着自己冷静,就像先前逼着自己拈针替她缝合伤口,逼着自己替她上药包扎,可缝好包妥,她这关却仍旧没过,夜晚还没完全过去,她就已经烧起。

船上没有好药,他带的药也不够,霍锦骁这症状压不下去,越发严重。

他挑开她松松的衣襟察看,才包扎没多久的绷带已又被血染红一片,绷带周围的皮肤已经发红肿起,想来伤口必也红肿,若不能尽快回到岸上换药,她性命堪忧。

“小梨儿……”魏东辞抚过她脸颊,最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心如火焚,他只恨不能代为承受。

“冷。”霍锦骁还是呢喃着同一个字。

她的手被魏东辞牢牢攥着仍不断颤抖,魏东辞想了想,将外袍褪去,掀起她的被,侧身挨着她躺下,霍锦骁似能察觉旁边传来的热度,努力地想往他怀里蠕去,他便贴近她,展臂将她的人轻轻挪到自己胸膛前,紧紧挨在一块。

————

船在海上起起伏伏,为了能尽早赶回石潭,魏东辞与黄浩甚至大吵一架,逼得他将全帆将船速催到极限。船上人这几日没人敢打扰他,就连向来刁蛮的程雪君都不敢再缠着她。

船行两天三夜,终于在第三天清晨靠近石潭港。

霍锦骁昏迷了两天,魏东辞一刻都没歇过。

石潭港码头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忙碌,码头的苦力一大早就开始搬搬抬抬,船只近港时发出的号角声只引来几道淡漠的目光,船来船往,他们早已见惯。浪花剪开,船很快就靠上码头,不多时就停稳。这船回时所停的港口与去时不同,恰是平南的船所停的港口,玄鹰号与他们便只隔了几个码头。

“祁爷?祁爷?”柳暮言正站在甲板上与祁望说账册上的问题,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通,却发现祁望失神看着海面,并没在听自己说话。

祁望回神,淡道:“这些事改天再说吧。”

他心情有些浮躁。霍锦骁一去六天,按说早该回来,不知为何竟晚了。

码头前的石道上忽然匆匆行过群人,都是从先前靠港的船上下来的,当前一人便是身着官服的把总,后头除了几个水兵外就是些江湖打扮的人,祁望认出来,那是程家的弟子。

寻药的船回来了。

祁望走下玄鹰号,站在路旁边望去,隔了几个码头,他能看到朝廷派去的这艘船,船上的人大多都已下来,他却没看到霍锦骁。以那丫头跳脱的脾性,这会早该蹦下船了,怎会不见踪影呢?

他心里琢磨着,脚步已不知不觉往那头踱去,才走到一半,他就听后边传来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响,竟是先前已经离开码头的人又雇了辆马车回来。

祁望的眉头拢得越发紧,脚步也加快许多。

马车在那船所泊码头前的路上停下,船上又下来数人,当前之人便是魏东辞。他手中抱着一人跃下船后匆忙走向马车,神色沉凝如霜。

祁望望去,他手里的人裹着件素青的长斗篷,倚在他胸前一动不动,他走动时人往上托了托,那人头上的兜帽便滑下一半,露出被凌乱青丝垂覆的苍白脸庞,祁望蓦地瞪大眼。

被魏东辞紧紧抱在怀中的,正是霍锦骁。

魏东辞三步并作两步往马车走,忽听到旁边有人唤道:“小景。”

他转头看到祁望,眼中骤然透出凛冽杀气,好似换了个人般。马车上有人掀开帘子,他不作停留,很快收回目光,几步便抱着人上了马车,帘子落下,车里的人便再也不见踪影。

祁望木然站在原处,瞧着那车“嘚嘚儿”远去,心里乱作一团。

————

回到医馆,魏东辞没有半刻停歇,把霍锦骁抱入房中后便替她换药重新包扎伤口。那伤口已有些溃烂,他见一回痛一回,原本玉雪无暇的肌肤怕是从此要留疤。只消想想,他便恨不得将害她之人寻出喂蛊。

伤口的绷带才刚剪开,屋外便传来医馆小厮的声音:“先生,平南的祁爷求见。”

“让他在外面等着。”魏东辞似早已料到,冷冷道。

“是。”小厮依言退下。

魏东辞便专注在她伤口上,取了几种药粉调混均匀才往伤口上抹。仔细敷过一层,等干后再敷一层,全部干后他才裹上绷带,替她将半褪的中衣穿好,又取蜡丸去封,以水研开,灌入她口中。

霍锦骁人事不知,只凭他医治,连冷热疼都不再喊了。

待他写好方子,打开房门叫人领方取药时,祁望已在屋外的院里候了一个时辰。

“魏盟主,我想看看小景。”看着领药方的人下去,他方上前朝魏东辞拱手,没有客套。目光也已从魏东辞身侧落进房中,

屋里有些乱,霍锦骁就躺在锦榻上,榻下地上一堆的绷带,旁边就是盆架与带轱辘的三层医架,上面凌乱地放着魏东辞适才替她处理作品的器具与药,冲鼻的药味涌出,闻得人心里越发不安。

魏东辞脸色不好,也没有平日温柔笑意,冷冰冰看着祁望。

“你们发生了何事?小景到底如何了?”祁望又问道,并不计较他的态度。

“在寻药时遇到三爷派的杀手,她重伤。”魏东辞侧身让出条路,目光仍紧紧盯着祁望。

祁望神色震了震,拔腿冲进屋里。临别那日他们还吵了一架,她生龙活虎不知有多精神,祁爷长祁爷短地与他说话,只是数日未见,他怎么也料不到她竟伤成这样。

床上的霍锦骁易容已去,脸唇失色,气息微弱,毫无生气。

“小景……”他朝前走了两步。

“别碰她。”魏东辞轻喝一声,“她伤在左胸,幸而未及心脉,我刚给她换药重新包扎过,现在不能动她。”

祁望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颤便缓缓收回。

“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魏东辞又道。

“有你在?”祁望猛地转头,低声冷道,“若不是因为要帮你寻药,她怎会受此重伤?”

语气间已含痛怒。

魏东辞与他目光对峙片刻,沉声道:“我看祁兄不如先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她。”

祁望深吸口气恢复冷静:“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她已经昏迷三日,你就是留下也没用,今天换了药,顺利的话明天她应该能醒,你若有心,明日再来看她。我这里没有地方,也没功夫招呼祁兄。”他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开口逐客。

祁望攥紧拳,又看了看霍锦骁,终狠下心转身离开。

————

天慢慢黑了,烛灯燃起,照着屋里忙碌不歇的人。魏东辞给她煎了新的药,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喂服一次,再辅以金针刺穴,所有的事皆由他亲自完成,直至三更。

霍锦骁发出两声鼻音,悠悠睁眼。

这几日她也非全无知觉,不过时醒时昏,外边发生的事她偶尔也能知晓,却难以作出应对,神志一直都浆糊似的迷茫,直到这一刻睁眼,虽然身上仍痛,四脚依旧无力,她好歹觉得脑袋清醒不少。

“醒了?”不待她开口,熟悉的脸庞便印入眼帘。

魏东辞已经坐到床沿,手里正握着杯温热的水。

烛火在他脸上打下成片的阴影,眼耳口鼻的轮廊变得异常清晰,那鼻梁便像小山似的漂亮。

“回来了?”她虚弱道。

“嗯。”魏东辞托着她的脖将人扶起些许,喂她喝了点水。

她嗽了两声,水自唇边溢出,他很快放下杯,抬手抽下帕子往她唇边印了印,动作轻柔。

一咳嗽,伤口就疼得发抽,她忍不住皱了脸。

魏东辞探探她的头,烫意已经减了大半,他安下些心,抚抚她有些凹陷的脸颊,轻声道:“饿吗?”

三天没进食,不饿就怪了。

霍锦骁点点头。

魏东辞便起身,为了方便照顾霍锦骁,他这屋里什么都有,红泥小炉上一直温着锅粥,粥熬得稀烂,上面一层浓稠米汤,他拿勺舀了半碗,粥香在房中散开,勾得霍锦骁馋虫直冒。

“你太久没吃东西,先喝点米汤,胃舒服了再吃别的。”他扶起她,在她身后塞了厚实松软的迎枕与被褥,叫她靠得舒服些。

“我自己来吧。”霍锦骁咬咬唇,不想要他喂。

魏东辞一把抓住她的手塞进被里,拿丝帕铺在她衣襟上,这才开始喂她。

霍锦骁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念叨了句:“又不是小时候。”

小时候他也给她喂过饭,尤其是她生病时,总要用围兜兜着脖子,然后喂她一勺,他自己吃一勺,哄着她吃。

那情形现在想起来,霍锦骁都觉得丢人。

“现在和小时候有什么不同?你不还是小梨儿,我也还是咚糍。”魏东辞笑道。

霍锦骁自是不知,三天以来,这是他的第一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祁爷来了。

☆、真相

上灯时分, 天还透着灰亮, 街巷上的人已少,小馆里有人唱着曲儿, 婉转的声音透着股机伶劲头,旁边弹三弦的老人忽一叠声笑道:“谢爷赏,谢爷赏。”

想来听曲的客倌给了厚重的赏钱。

门口迎来送往的小厮扯着嗓门:“爷慢走, 下次再来!”

青色的身影便从石潭港郑家大街的酒馆里走到街上, 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路过间花红柳绿的妓馆时,站在馆外花枝招展的姑娘凑上来就往这人身上贴, 却被他一把推开。姑娘便叉着腰骂人,这人也不回头,慢慢就走远了,没入灰暗夜色里。

街上的小巷四通八达, 他随意拐入窄长幽深的巷子里,忽然驻足。

巷子里站了个人,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祁爷。”那人抱拳走上前, 露出蟾蜍般圆胖的脸,模样普通, 眼神有些倨傲。

那傲气,大抵因为身后的人。

祁爷拎起手中的小酒坛随意灌了口酒, 他今天很不开心,三爷和三爷的狗腿在他眼里便没那么要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爷今天没功夫陪你废话。”

那人显然对祁望的无礼有些意外,不过看到他手上的酒坛便也释怀。

“三爷还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祁望问道。

“魏东辞已经找到勾鱼草,三爷想请您找个机会把解药毁了。事成之后,三爷必定重谢祁爷。”那人提到三爷便露出更为倨傲的表情。

祁望散漫的目光倏然清醒:“勾鱼草?我问你,是不是你们把她打伤的?”

那人想了想才回他:“你说跟在魏东辞身边那个人?她要救魏东辞,我们也没办法。”

见祁望没反应,那人又道:“说起来这趟他们也害得我们四哥好惨,让他们逃掉倒便宜他们了,这笔账四哥肯定要讨回来……”

话没完,他便被祁望掐了脖子:“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不许动她。”

“那……那又如何?她要帮魏东辞与三爷为敌……当初在漆琉岛三爷饶她一命,又答应将人留在你身边,不正是因为你答应了三爷可以利用她?朝廷派来的细作是你交给三爷的,也是你提出要利用她的,到如今你却反悔?”

提及三爷,祁望的手微微松开,那人喘口气,心有余悸又道:“三爷如今器重你,祁爷是个聪明人,可别让三爷失望。”

祁望仰头将酒坛里的酒尽数饮下,方沉声道:“这事我不会再帮他,回去告诉三爷,我和他的合作到此为止。”

“你说什么?”那人正怯喜自己拿住祁望短处,忽闻此言不由大感意外,“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就不替平南和燕蛟想想?三爷不会容忍你的背叛。”

“你可以让他来试试,试试我平南的实力。我也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分心出来对付我,呵……”祁望逼视那人,眼中再无从前隐忍,如久藏的剑锈迹顿扫。

“你……你……”那人被他望得又惊又怒,指着他的鼻头,“好,我会如实转达给三爷,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三爷斗。”

祁望无视他,拎着酒坛往前走。

“还有你那小丫头,我们也不会放过……”

他正恶狠狠说着,却闻得一声瓷碎脆响,他突然瞪大眼,声音嘎然而止。

祁望停在他身边,空酒坛已被捏碎,他指间拈着锋锐瓷片,毫无预警地从那人喉间割过。

“喝酒……果然误事啊……”

呢喃一声,他将瓷片抛开,往码头行去。

————

清晨寒凉,屋子的窗被推开一道细缝,冷风嗖嗖灌入,叫人醒神。

“好了,不能再开大。”魏东辞从窗前走回榻边,无奈地看着霍锦骁。

霍锦骁又睡了一夜,精神好转许多,身上的伤也觉得没那么疼了,一醒来她就嫌屋里闷得慌,竟要出屋发散,被魏东辞强硬拦下。

“乖,喝点粥,一会要喝药了,呆会还要换药,别闹。”魏东辞端起桌上的清粥又要喂她。

霍锦骁撇开头:“放着,我自己可以。”

“那我给你端着总成吧。”魏东辞将瓷勺交给她。

霍锦骁闷闷接过,眼睛却盯着他不放。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下黑青与苍白憔悴的脸,他怀是不眠不休了好几天,一直守在这里,她心中微疼,脑中不知为何又浮现那日在荒岛时所见景象,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竟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

唇动了动,她想问,却记起他那声“别怕我”,问题便又咽下。

若问了,会不会勾起他的痛?

霍锦骁不知,张嘴里便改口:“谁给我包的伤口?”

“我。”魏东辞见她只拿勺在碗里鼓捣着,便又抢走勺。

“……”霍锦骁猛地涨红脸,呆了片刻方吼道,“魏东辞,你……”

“不是,是我包的伤口,但不是我给你脱的衣裳。”魏东辞忙解释,“衣裳是程雪君给你脱的,我就处理伤口,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她狐疑地盯他,“你就不好奇?”

“……”魏东辞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你没感觉?”她又道,“还是,你看过……别人了?”

“我没有!”他哭笑不得,这都扯到哪跟哪了,“除了你,我对别人没兴趣。”

“魏东辞!臭不要脸的!你在想什么?”霍锦骁闻言挥手就要捶他,却扯到伤口,不由又垮下脸叫疼。

魏东辞连忙放下碗,拉着她的臂一边掐穴消疼,一边也豁出去道:“你生什么气?我真没看到,再说就算看到又怎样?小时候你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跟个野孩子一样,没羞没臊的。”

“……”霍锦骁想咬人。

“不就是长大了,倒还知道害羞?你要知道羞,凭我们从前的关系,你是不是该非我不嫁?两年前你要没来东海,我们的孩子也许都会走路了。”魏东辞一脸“等你来缠我”的神情。

“魏!东!辞!”霍锦骁咬牙切齿,不顾伤势从腰下抽出迎枕砸向他。

魏东辞信手接下,正要哄人,门外忽传来小厮传话声。

“先生,平南祁爷求见,说是来探望景姑娘。”

霍锦骁顿时安静,魏东辞将迎枕丢开,道:“请他过来吧。”

小厮应声而退,他便又端起碗催她喝粥。

不多时,祁望便至,进屋时霍锦骁已将粥喝完,正漱口净面,诸般事宜都由魏东辞照顾着。祁望等了一会,魏东辞才上前与他打招呼,大约是因为霍锦骁伤势稳定下来的关系,魏东辞今日并无昨日的冷漠,脸上有了笑意。二人寒暄片刻,魏东辞方把人引到霍锦骁榻前。

“昨天夜里醒的,今晨烧已全退,危险基本过了,祁兄可以放心。”魏东辞说话还是客气。

“祁爷。”霍锦骁倚在枕上向他笑了笑。

祁望微一颌首,脸色稍松,又朝魏东辞道:“多谢魏盟主费心照顾了。”

“祁兄说的哪里话,这可是我师妹,我不为她费心还为谁费心,何来‘谢’字一说?”魏东辞温言回道,又俯身端起床前案上的空碗。

祁望便不作答。

“好了,你们聊一会。我还有些要紧事需马上处理,就劳烦祁兄在这儿陪她说会话,不然她又要喊闷。”魏东辞站在榻边摸摸霍锦骁的头,笑着开口,“你和祁兄说说话,我过会把药送过来。”

霍锦骁知道他还要操心程家解药的事,恐怕是要去琢磨药方,因见他满脸倦色,不免心疼,便揪揪他袖角,道:“你忙归忙,记得歇会。”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魏东辞柔声道。

祁望冷眼旁观,瞧见二人柔情,五脏六腑像浸泡到苦醋之间,酸楚难当。

————

魏东辞离去,将房门掩上,屋里便只剩祁霍两人。

“祁爷,坐。”霍锦骁招呼他,“多谢你来看我,我没事了。”

祁望便坐到她榻前放的锦凳上,细细看她。

黑青长发批爻在肩,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隐约却又露出浅淡妩媚,月白的交领长衫松束,襟口处露出一点绷带,看得出扎得严实。

果然伤得重,她眉宇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倦态,说话也极虚弱。

“才去了几天,就伤成这样。”他淡道,也不知在问谁。

“人在江湖,哪有可能不受伤。”霍锦骁按着伤口往床边几案探去。

“要喝水?”案上只放着温在小炉中的大瓷壶,他便倾身向前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

霍锦骁道了声谢接下杯小口饮起。

“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你几时同我如此生分了?”祁望轻叹道,从前他尚不觉得,如今见到魏东辞,他方知何为亲疏远近。她与他本也那般熟稔,也不懂何时开始她就变得客气了。

“那祁爷自己倒水喝,原谅我不能给你泡茶喝了,师兄也是,走前也不知泡壶茶来。”她笑了笑,倒没辩解。

“还在生气?”祁望问她,瞧见她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那天气急了,一时冲动,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赶她走时说过的气话。

霍锦骁挠挠头,翘了唇角:“原来祁爷也知道自己冲动啊?我没放心上,否则也不会叫大良哥向你传话。你现在也气过了吧?”

“抱歉。”祁望从她手中接过空杯放到案上,“是我话说重了。”

“行了,这道歉我收下了。”她扬声笑道。

“那你……”祁望顿了顿,又问她,“还回来吗?”

回燕蛟,回平南,回他身边。

霍锦骁的眼眸垂落,并没立刻回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难安,他不禁伸手去握她垂放身侧的手,口中道:“小景……”

那手刺猬般缩走,让他温柔落空,神色也跟着发起怔。

记得初见时,她就抗拒过他的靠近,后来生死过命,她方渐渐容许他走到她世界里,不再抗拒回避,短短一个月,却被打回原形。她的豁达里还有丝属于她的骄傲,那么艰难才愿意踏出的脚步一旦收回,就没有再踏出的余地。

他和魏东辞,毕竟不同。魏东辞是她这辈子情之所系,而他却是她的情窦初开。若他当初不曾怯步,以她这样的脾性,纵然魏东辞出现,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错过一步,便错过余生。

醒得太晚,可他不甘心。

“祁爷,我想问你件事。”霍锦骁忽缓缓开口,声音极轻,“我和师兄出海寻药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给三爷的?”

祁望猛觉心头一窒。

“我想听实话,是你吗?”她轻轻问。

声音像羽毛,落在他心上却似万重山。

☆、承认

屋里无人再开口, 霍锦骁沉默地等待祁望的答案, 脑中掠过的却是这两年与他之间的点滴时光。他这人表面看着自在逍遥,实则藏了无数心事, 而那些心事谁都探究不得,沉得像海,她不想探究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只是希望他能活得真正逍遥些, 可惜正是她不愿去触碰的这些心事,成了禁锢他的樊牢,她心疼他的孤独, 却解不开他的樊牢。

“是我。”良久,祁望才回答她。他瞒着她做了太多事,难免百密一疏,她又冰雪聪明, 迟早有一天会寻到蛛丝马迹,慢慢揭开他身上那层虚伪的皮囊。他心里有数,也早已做好准备, 却在她平静问起的时候一败涂地。

输掉的,是他的心。

只要想想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这丫头, 他心里的怒火与愧疚就难以控制。

霍锦骁毫无意外,只是笑了笑:“谢谢你如实以告。”

没问原因, 亦无责怪,她连一个怨恨的目光都没给他。

祁望的心越发沉甸,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她苍白的笑颜刺目至极, 虚弱的声音羽毛一样轻,却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

他已作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却被她轻飘飘一句话给揭过,他的愧疚与心疼失去发泄的途径,便只能埋在心里,看她一眼便煎熬一回。

“和你吵架的前一夜,你彻夜未归,三爷就已经派人来找过我了。”祁望解释。

他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今却不希望她因此而与自己疏远,仅管疏远早已开始……

她救下魏东辞,与三爷的心腹大打出手,三爷怎么可能不怀疑?当夜就有人找上玄鹰号。是他听说了程家中毒的事,便猜测她会将荒岛上生有勾鱼草的事告诉给魏东辞,就这些都告诉给三爷的人,把他们引往荒岛刺杀魏东辞,只是他没想到第二日她竟说要与魏东辞同去,而他费尽唇舌都没能拦下她,这才有了他交荒岛海图时与对方作出的约定,他只想保全她一个人。

可她还是因此重伤,几近致命。

“祁爷,不必向我解释。”她打断他的话,将头歪到迎枕上,任长发凌乱铺展。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幸而并无其他人因此而伤,她尚能替自己原谅他,至于种种理由,不听也罢。

祁望却一反常态:“小景,我不知道他们会下这么重的手,我以为他们只是要毁了勾鱼草……”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恨他,哪怕再编一个借口。

“祁爷!”话说久了,霍锦骁倦得厉害,她仍旧打断他的解释,“我没怪你,也没怨你。你有你的立场与选择,有平南那么大的岛要照顾,这事不怨你,我懂,所以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帮师兄是我个人之举,倒是我做事不稳重,连累了你被三爷怀疑。”

祁望再度沉默。

她确实没有怨恨,他却忽希望她对自己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私心,而不是如此深明大义。

这深明大义背后,是她的无情和……难以估计的失望。

她正慢慢否定他这个人,否定他们之间长久的感情,否定他的重要性。

比斥责怨恨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霍锦骁没怪他,她只是对他失望而已。

来东海两年,与他出生入死数番,这是第一次,她真的累了。

“祁爷,我们认识了两年,也曾生死与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可我竟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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