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二合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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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娘娘此言差矣。”陈廷敬眉头紧锁, 一脸的不赞同，“小本生意都百姓一家子的营生, 迫于无奈才抛头『露』面罢了，田地更加百姓的命根子，亦足能动摇国之根本的头等大事，岂可同日而语？”

这回不等林诗语问，康熙解释道：“这左都御史陈廷敬大人。”

“陈大人。”林诗语微微颔首，面『露』诧异道：“如何不可同日而语？不过都出于‘生计’二字罢了, 倘若百姓家中吃穿不愁生活富足，谁会乐意辛辛苦苦一个月几百文钱呢？如今既然多人抢破了脑袋想要这份工，便足以证明百姓生活之艰难。”

“一样都了生活了肚皮而迫不得在『操』劳, 怎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陈廷敬连连摇头, 道：“《周易》有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乾道天、属阳，坤道地、属阴, 天地万均有阴阳两『性』之分，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 不可错『乱』。”

“女子本应于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倘若如同男子一般在抛头『露』面汲汲营营便『乱』了阴阳两气, 大错。平民百姓苦于营生偶有不得而之便也罢了，身上位者却绝不能予以肯定支持, 更不可大力扶持助长歪风，否则长此以往乾坤不明阴阳不分必将酿成大错！”

这话可有点意思了。

林诗语收敛了笑意, 看着这人的眼神也没了方才的平和，相较于借机搅风搅雨意图将她拉下马的人来说，这位反倒更加面目可憎。

这段话里头透『露』出来的意思明显，何不反对平民百姓行出谋求生计？因他知道极少一部分, 根本翻不起什浪花儿来，大环境如此，女子想要谋求一份生计十分艰难的，可以说往往都有心而无力。

但她出扶持结果可大大不同了，不仅以薛家首的一众商人会了讨好她这个皇贵妃而摒除偏见女子提供多做工的机会，更重要的，一旦此风形成将来必定还会有更多人掺和进来。

所谓上行下效，往往上位者的言行下面人的风向标，封建时代尤其更甚，所以要趁现在赶紧掐灭这点火星子，否则一旦等到风彻底吹开了，时可说什都晚了。

什乾坤不明阴阳不分，说穿了不怕女人的地位变得重要，怕动摇男人绝对的领导权掌控权？

古以来这酸儒惯会拿着这个教条个古训出来叽叽歪歪，满嘴皆大道理，实则心底究竟个什样的想法还想糊弄鬼呢？

思及此，林诗语不禁心中讥嘲，面对着一众大男人或不怀好意或咄咄『逼』人的目光，仍一派淡然若高贵优雅之姿。

“陈大人此言恕本宫不敢苟同，‘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这句话本身并无错处，然而陈大人若非要拿着阴阳之论放在这里来企图套枷锁未免太过狭隘了。管仲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本宫倒十分认同——王者以民天，民以食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

“陈大人却因担心什乾坤不明阴阳不分而置百姓的根本需求于不顾，岂非本末倒置？未免可笑。”

话音才落，高士奇便跳了出来。

“谁家还能没有几个男子养家糊口？何至于轮到女子在抛头『露』面伤风败俗？况且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林诗语真被气笑了，眼神语气也变得愈发犀利，“可巧了，管仲曾说过‘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况且女子抛头『露』面怎算伤风败俗了？凭着己的双正经做工辛苦挣得好日子怎这见不得人了？”

“还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高大人若有本事不如去坊跟百姓讲讲这个‘道理’？看人家拿不拿臭鸡蛋烂菜叶砸你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大人可真真站着说话不腰疼！”

高士奇气得吹胡子瞪眼。

“至于说男子养家糊口？倘若凭着男子养家糊口足够了，你叫人家出门做工人家还得啐你一脸呢，你见着哪个富太太官太太在奔波的？既然人家宁可被人指指点点遭人眼非议也要出门做工，足以证明她家的男人不能填饱一家的肚皮！”

“你们张口礼教闭口古籍经典的，饱读诗书的各位大人想必对《孟子》总不陌生的吧？《梁惠王》篇可还需本宫帮你们回忆回忆？”

这一篇中孟子主要讲过什呢？大抵意思说若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没有道德观念，没有道德观念然会非作恶，故而贤明的君主理应该叫百姓们丰衣足食，如此才能引着百姓安分向善，百姓的生活有了美好的盼头然而然也会乖觉听从君主的话。

反之，若百姓连肚皮都喂不饱，哪里还能够知道什礼义廉耻呢？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皆失了言语。

林诗语冷眼扫过，满含讽刺道：“今日能站在这里的各位大人想必也都皇上的左膀右臂，大清的国之栋梁，却如何连真正的警世名言都忘了，反倒拿着有心人断章取义故意歪曲而来的所谓大道理奉真理？”

都大老爷们儿，如今却被一个后宫女子如此讥讽，这哪里能受得了呢？一个个老脸通红臊恼，有的老酸儒甚至连喘息声都粗了许多，显然气得够呛。

偏偏人家张口管仲闭口孟子，引经据典有条有理，叫人想要反驳一时都还无从下，能反驳管仲还能反驳孟子啊？这不胡闹吗。

康熙端坐在上方，一脸优哉游哉地捧着茶碗仿佛在看戏似的，无论谁开口他都般不动声『色』，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头究竟偏向着哪边。

诡异的一阵沉默之后，接收到暗示的高士奇开口了。

“今日我等反对的女子抛头『露』面之举，而非不准百姓谋生，娘娘却偷梁换柱混淆视听……皇贵妃娘娘实属诡辩奇才。”说着还冲她一作揖，仿佛多佩服似的，说不出的讽刺。

接着说道：“有男子之所以无力养活一家老小不过没有个机会罢了，娘娘倘若当真着百姓的肚皮着想，招男子来做工不也一样的？甚至男子的体力头脑口才各方面都要远胜于女子，相较于女子必定能够雇主带来更大的收益，多得一工钱亦理所应当，如此一来商户和百姓岂不双赢局面？应再好不过了。”

“偏娘娘却直命令排除男子招女子，如此举止究竟何居心呢？”

一次质问“何居心”。

林诗语笑了，“本宫何居心不重要，重要的你们希望本宫何居心？或者说，你们对本宫究竟何居心？”

这话可不几乎等同于指着他们的鼻子讽刺他们不怀好意吗？

高士奇的脸『色』变了变，步步紧『逼』，“娘娘请勿顾左右而言他，还请娘娘明示，究竟何不肯顺应然将养家糊口的机会交给男子，反倒非要排除众难引着天下女子抛却本分不安于室？”

林诗语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瞅他，神『色』淡然不慌不慌道：“第一，这不叫不安于室，第二……一个家庭里有一份收入和两份三份收入究竟哪个更好还用得着本宫来给你算算这笔账吗？男人和女人之并不冲突，共同努力会带来更好的生活，何偏能有一人去努力？不能一起努力吗？高大人脑子里的这根筋该动动了，下回可再问这种……令人费解的问题了。”

什令人费解？分明说他问的问题太蠢罢了。

高士奇险没被噎死。

“话都说得这样明了，本宫何会有此命令还费解吗？高大人方才不还在说，男子的体力等各方面都远胜于女子？既然如此也说男子的可选择范围比女子大了去了，没有这份工也还能有其他的，再不济码头上搬搬货也条路子。”

“可女子不同了，仅看各位大人的态度知道这个世道对待女子抛头『露』面这件事何等苛刻鄙夷，本宫如此也不过了给有需要的贫苦家庭提供一帮助，叫她们能多挣一份收入罢了，有何不对吗？”

你跟她说礼教讲规矩，她跟你说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张口管仲闭口孟子啪啪一顿打脸。

你反驳她男子养家糊口够了，与古人警示训诫并不冲突，她讽刺你说男人不够用女人才迫不得想出来。

你质疑她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她笑你像个二傻子，尽问蠢话。

真可谓见招拆招，油盐不进。

众大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相互瞟了瞟，无不满脸郁结羞恼。

真真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被一个深宫『妇』人给堵得哑口无言，简直笑话！

满含谴责不赞同的眼神不禁频频投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林如海，一个姑娘家叫读多书做什？瞧瞧这都养成什样了？伶牙俐齿极尽诡辩之能，哪里有一个女子该有的品行？

“皇贵妃娘娘好口才，佩服，佩服。”索额图似笑非笑地冲她一作揖，叹道：“皇贵妃娘娘看来亦读过不少书的人，却不知可曾读过《女诫》？奴才隐约记得里头仿佛写过什『妇』德『妇』言？”

『妇』德即教导『妇』人不必富有才干不必过于聪明，『妇』言则教导『妇』人不必伶牙俐齿不必辩才过人。

这一问摆明在说她失德呢。

一旁满怀忧虑而无比骄傲地看着家闺女舌战群儒的林如海这时却开口了，淡淡说道：“东西随意翻翻也罢了，《书五经》方正理，都读透了然知书达礼，有何不妥吗？”

有何不妥？能有何不妥？在场的谁还不读着《书五经》长大的？谁能说句不好？谁能说读这书的人不懂规矩不懂礼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