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4) (第2/2页)
赵伦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野心,比起赵蒙,他当然更喜欢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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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一过,天气渐渐就有些暖了,屋里不再用炭火,其实最冷的时候,炭火也不是用得很多的,毕竟将将定都,很多地方都没有安定下来,要把东西输送到长安,需要时间。
杜若叫玉竹开了一扇窗,有些许冷的风吹进来,让人头脑一清。
她站在木柜前,正在看存了好些年的东西,因为杜蓉今年就要成亲的,她得选个贺礼送给她。
正拿不定主意时,鹤兰过来,说管家夫人请他们去做客,说管家的梅花开了,谁看了都喜欢。
“管”这个姓并不多,杜若一听就晓得,那是吏部尚书管肇铭的家,那管夫人是管肇铭的儿媳妇,因管老夫人已经去世,这家现在是管夫人主事。
说起这管肇铭,堪称是赵坚身边第一谋士,所以定都之后,赵坚便封他为尚书,掌管大燕官员升迁贬谪,权利自然是挺大的,当然,如果在太平盛世,那是天官,但在乱世,因武官的重要性,多少削弱了一些。
不过管肇铭家门前从来就没有冷清过。
杜若倒没有想到管家会请她们,因平常真的来往不多,她把手里一对华胜放下,看看身上的裙衫,早上才去上房请安,穿得不算敷衍,去做客应该也是没有什么的,她朝上房走去。
老夫人身边,杜绣已经在了,经历上回那件事她比以前稳重了好些,并没有急着逗趣,在向老夫人请教书法的问题,见到杜若,她站起来笑道:“三姐姐,你来了,大姐,二姐还没有来呢。”
这很少见,因她总是走得最慢的,杜若道:“是不是二姐还没有决定去不去?”
“莺儿是要去的。”老夫人面带笑意,“许是两人说话呢,蓉儿就要出嫁了,有几日甚至睡在她那里。”
对于杜蓉来说,出嫁时最舍不得肯定是杜莺。
杜绣嘴角动了动,有些想说杜蓉该睡在老夫人那里才对,可这话到底没能出口,她现在可是不敢犯错误了,她到底今年也十三了,还不知嫁给谁呢,虽说父亲定会费尽心机替她选个好人家,可老夫人的决定权也是很大的。
三人说话时,杜蓉扶着杜莺进来,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压抑着的愤怒。
杜若抬眼看去,发现杜莺穿着件新做出来的褙子,淡淡的蓝色衬得她肤色洁白如玉,走动的时候有华光若隐若现,真正是副好料子,她也认出来了,那是杜云岩在上元节送给杜莺的。
原来杜莺还真的穿在了身上,难怪大姐不高兴,她对杜云岩的任何东西都厌恶的不得了,看起来,她们许是还动了口角。
老夫人也在打量杜莺,微微笑道:“来那么晚,是因为换了新衣服?”她夸赞她,“这颜色很合适你,没想到云岩还是有些眼光的,我那时就问了,怎么只送给莺儿,他说就弄到两匹,又说你身子弱,总是不太穿漂亮的裙衫。”
对于这父女俩的关系,她好像很满意。
听到这话,杜蓉眉头拧了起来。
杜绣虽然羡慕,嘴上也跟着夸杜莺。
杜莺道:“我也觉得不错,所以问父亲,他说是有个朋友从广南弄来的,也不知那朋友是谁呢。”
广南远得很,也是穷山恶水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料子,许是哪些心灵手巧,甚有天赋的女人织就的,老夫人隐约间记得好似听谁也提过广南,一时倒没想起来,反是杜绣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叮嘱几句,杜云壑等人陆续过来,与她们一起去管家。
杜云岩瞧见杜莺穿着他送得料子,极是高兴,摸着下颌道:“真不愧是我女儿,这样一穿都像是天仙了。”
杜莺微微一笑,杜蓉是气得脸都红了。
唯独杜绣拉着杜云岩的衣袖,轻哼道:“爹爹真是偏心呢!专给二姐送,我的呢?我不管,没有料子,我要别的!”
听着她甜腻腻的声音,杜蓉有些想吐,这样的父亲,她也能撒得了口!
可杜云岩是吃这一套的,大笑道:“下回我带你去城里买最漂亮的料子,好不好?或者首饰,像步摇,点翠……”他扫杜蓉一眼,继续与杜绣说话,“只要你看上的,任你挑选。”
杜蓉撇过脸,她绝不会嫉妒。
杜绣道:“那我可记着了!”
这父女两个说笑的时候,杜若拉住谢氏的手,轻声道:“娘您听到没有,二姐身上的料子是二叔送的,有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叔以前可从来没有送过二姐这种东西,这回倒是舍得了,连四妹都没有。”
提到杜云岩,她这女儿再好的脾气也都显得很是气愤。
谢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你现在心眼倒是多了,这种事儿也要琢磨呢?”
“难说,谁知道二叔在想什么。”杜若道,“娘您也盯着些罢。”
谢氏瞄了不远处杜绣一眼,想到上回杜若摔倒的事情,她也还没有找到谁算账,要说她对二房,也是很有意见的,这杜云岩自然是首当其冲,她轻声道:“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二房的事情莫管太多,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可不要私自打什么主意。”
二房的事儿她几是不插手的,毕竟杜云岩怎么说都是杜云壑的弟弟,她都是让杜云壑出头,那是兄弟间的事情,不会演变成大房与二房的矛盾,谁让儿媳妇不好当呢,她指责杜云岩的同时,只怕老夫人也会不喜,所以这些年来,她跟老夫人并无丝毫的矛盾。
这种处事之道,杜若现在这年纪恐怕不会明白,她耳朵里听着,又哪里会真的不管杜莺。
临到二门处,刘氏拉着杜莺的手,笑得很是开怀:“莺莺,现在这大夫的医术可真是太好了,瞧瞧你,脸色也开始有红晕了。”
“都是胭脂。”杜莺笑。
不管她怎么说,刘氏都为她身体的状况而高兴。
杜绣看着杜莺,其实心里是奇怪的,明明都病得要死的人了,竟然现在还总出门,她盯着仔细看了看,说道:“二姐你这胭脂不错呢,不过瞧着也是旧货了,下回我们去香铺买些新的罢?听说去永安的路现在通了,好些铺子去进货呢,到时候恐怕一摆上柜台就要被抢光了。我们得去早些,我打算买些桃红色的胭脂,都快要用光了。”
姑娘家都喜欢漂亮,即便杜蓉讨厌杜绣,可要嫁人的人了,对打扮也是热衷的。
谢氏见她们都露出几分意动,说道:“我早就使人看着了,一等有消息当然会告诉你们的。”
杜绣笑眯眯道:“大伯母真好!”
谢氏淡淡的笑笑。
梅花在一二月是开得最好的,开在百花之先,蓬蓬勃勃,而管家住得宅院正好就有一处梅园,是大周一位朱姓官员的祖居,他人虽在京都,可把宅院修葺的颇花心思,很是雅致,赵坚便把它赐给了管肇铭,管肇铭一手字苍劲有力,大门匾额上管府两个字就是他写得。
杜若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又看到二门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也是出自管肇铭之手。
正当她打量的时候,听到身侧一声轻唤:“大姑娘,二姑娘,你们都来了?”
原来管夫人还请了袁家的人。
在袁秀初的身侧,站着袁诏,袁佐,两人穿着一样颜色,但是不同花纹的袍服,各自有各自的英俊,但在杜若看来,袁诏年纪大,性子又不好,怎么也比不上袁佐的。
杜蓉笑道:“还真是巧呢,我们一起到了。”
袁秀初道:“我来的时候就在想,管夫人会请哪家的姑娘,幸好也请了你们,等会儿我们一起看梅花。”她很关切的看向杜莺,“那天在公主府没有见着你,真是可惜了,你今次总算又出来了。”
她走过去,拉住杜莺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
杜莺稍许的不太自在,她没想到会遇到袁秀初,想到袁诏的话,脸颊上隐隐便有些泛红,可她不可能因为袁诏就不理会袁秀初,他那么维护他的家人,怎么不去跟袁秀初说,她是个别有图谋的人呢?
说她借着下棋故意输给袁秀初,好与袁秀初交上朋友,好利用她!
她笑起来:“我虽然没有见着你,但是我在家可想你呢,要不你哪一日得空,我请你来家里做客,我们可以从早上一起玩到天黑。”
她就是要这样说。
杜若在旁听着,想到了袁诏的话,袁诏不喜欢杜莺做袁秀初的朋友,可杜莺还要请袁秀初。
看来她这个二姐是真的生气了。
她有些好笑,只怕袁诏听到这话是要气得跳脚的,她朝袁诏看去。
他却是面无表情,仍是笔挺的立着,并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与气得跳脚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边,杜若心想,他大概是把气憋在心里了,这人应该很能忍耐,不过也是活该。
谁让他这么说二姐呢?
但是他暗地里气了,会不会又对杜莺不利?
她站在杜莺身边,跟她们一起随着丫环往梅园而去。
袁诏这时才把目光落在杜莺的背影上,那天在公主府他也发现了,杜莺没有出来,他还以为那天吐血杜莺可能是伤到了,甚至他有次还梦到她在他面前吐了血,鲜红一片极是刺眼,谁想到年后没多久她又来管家做客。
还穿着那么漂亮的裙衫,与妹妹说说笑笑,好像已经忘掉了那件事。
这个女人,真是不太容易对付。
不过,凭着她病弱的身体,她又能嫁给谁呢?恐怕机关算尽,未必也能有个好结果。
他一拂衣袖,跟着袁佐往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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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今日并没有请很多的人家,但有许多小姑娘。
她们到得梅园的时候,只听见欢声笑语,姑娘们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赏花,管夫人穿着件青莲色五福纹的褙子,头发都梳在脑后,用玉扁压着,很是端庄,她笑眯眯的看着姑娘们,偶尔与身边的夫人说两句话。
见到谢氏,刘氏来,她亲自站起来迎接。
“瞧瞧你们家姑娘,真像是仙子下凡呢,我是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了。”她拉着谢氏的手,“看到梅花,就想到她们,故而才请了来。”
“那是她们的福分。”谢氏看一眼开得正漂亮的梅花,笑道,“我们家里正好没有种梅树,真是多谢您,让我们一饱眼福。”她总是落落大方的,又去与别的夫人们问好。
刘氏跟在后面,话并不多。
管夫人又打量袁秀初一眼,见她生得秀美大方,也是颇为喜欢的,只可惜袁夫人去世的早,倒是有些可惜。
庭院里早早设置了案几,就在梅树的中间,坐在花荫里,抬头就是繁盛的梅花,鼻尖闻着清淡的香味,众人言笑晏晏,有些就梅花做起诗来。夫人们坐在前边,听着年轻姑娘的说话声,笑声,面上都是温和的笑容。
管夫人与一位华夫人说道:“我没有女儿,而今看见她们,真是心都要化掉了,恨不得抢一个过来才好呢。”
有儿子的才有资格有这种话,不然试试全生女儿,有谁还笑得出来?
华夫人笑道:“你有儿子,别家有女百家求,你们家儿子也是一样,还怕没有姑娘吗,你将来可是有三个儿媳妇的。姑娘家再怎么好,还能留在家里?最终总要嫁出去的。”
这话引来一阵唏嘘。
谢氏瞧向杜若,心头也涌起一阵不舍,她百般疼爱着的女儿,将来也不知嫁给谁呢!
管夫人就笑了:“你说得也是,不过我要是有儿媳妇,定把她当女儿似的对待。”
正说着,管家公子管以煊过来了,从姑娘们身边路过,倒是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众位夫人面前行了礼方才与管夫人说话,母子两个走到稍许僻静的地方,不知是商议什么,谢氏看见夫人们都朝管以煊打量。她才想起来,这管以煊好像也有十九了,难怪今日管夫人请了好些姑娘。
凭着管老爷子在朝堂的地位,想必是有很多人家愿意结亲的。
谢氏正思忖着,看见管以煊告辞走了,管夫人走回来,邀请她们去花厅说话,不比姑娘们年轻,有些夫人年纪很是大了,坐在外面,渐渐的就觉得冷。
她们进去了,姑娘们却有兴致的弹起曲子来,袁秀初听罢一位姑娘弹得,笑着与杜莺道:“阿莺,你也该把你的琴音献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了,不然都以为你只会下棋呢。”
袁秀初在姑娘们中间是很有口碑的,也有好些的朋友,她们闻言都朝杜莺看来,见她穿着件淡蓝色的褙子,眉似拢烟,肤色白皙,有种叫人怜惜的娇美。其实杜莺的名声众人都有耳闻,只不过最近她频频出现在人前,渐渐的也就觉得她的身体好像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差,她们都露出几分期待。
杜蓉怕她劳累,轻声道:“你不弹,别人也不会说的。”
“没事儿。”杜莺笑笑,伸出手来抚在琴弦上。
只听那好似泉水般清越的声音瞬时就流淌了出来。
那是很适合早春的一首曲子,从严寒中探出的细嫩的幼芽,饱含了欢快与希望。
众人暗地里纷纷称赞,杜若观察她们的神色,也替杜莺高兴,她们应该都要相信杜莺的身体已经好了,指不定今日起,就会有人来家里提亲呢,到时候杜莺嫁到好人家,她样样顺遂了,就会越来越好。
她思忖着,耳边却忽地听到姑娘们压抑的细小的惊讶声,转头看去,只见有好几位公子也过来赏花,为首的一位竟然是赵豫,也不知是管家请的,还是他突然到访,因她刚才可没有听说管家请了大皇子。
姑娘们纷纷低头行礼。
杜莺坐在瑶琴前,还没有来得及起来,赵豫已经走到面前。
要说起来,他们并不陌生,只是杜莺不太露面,见得次数是能数出来的,赵豫目光落在她身上,也被她今日的风采有些打动,没想到印象里病得很重的姑娘原来琴弹得那么好,他手指往瑶琴上一放。
离得那么近,杜若早就晓得他的品性,连忙走上前一步,要将杜莺扶走。
她穿着鹅黄色绣满枝玉兰的褙子,那颜色极其娇嫩,让人想起将将孵出来的小鸭子,毛绒绒的可爱,她原也该是这样的单纯,不过又长了一岁,眼眉间早已显出丽色,像是在一月就迫不及待盛放出来的桃花,有着清新的亮丽。
赵豫眼眸微微眯了眯,与杜莺道:“你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杜莺自然不能不答,她轻声道:“回大殿下,叫《阳春》。”
“此曲你弹得甚是绝妙。”赵豫看着她的手指,像是冷了,从脸,到指尖都是泛出白里透青的颜色,他温声道,“我记得你一直不能吹风的,而今就算好了,恐还是要注意些。”说着竟然去解身上穿的轻薄披风。
杜蓉吃了一惊。
可这里谁也没有杜若来得焦急,她不知道赵豫打什么主意,但这披风要是真被杜莺披上了,定然不是好事儿,莫说拿多少年前的交情做挡箭牌,他跟杜莺可实在算不得熟悉,她一下就抓住了披风。
纤长的手指很是有力,赵豫眸光落下来,对上她好似秋水般的明眸,那里面盛着恼怒。
要是嫉妒就好了,她会不会嫉妒他对杜莺好?赵豫笑着道:“是不是三姑娘也觉得冷了?”
谁要他的东西!杜若气得牙痒痒,可她知道好些姑娘在看着呢,赵豫这人是她当初瞎了眼睛招惹上的,现在也得由她挡回去,她斟酌言辞道:“殿下您与大哥很好,我晓得您是把我们当妹妹的,不过我们今儿带了衣服呢。”
以前赵豫常往杜家,这不是新鲜事儿。
别人就算觉得奇怪,可一想到杜莺是二房的姑娘,赵豫的身份应该是不会要娶她的,大约就是那一层关系了。
还学会装了,赵豫道:“既然你知道我当你们是妹妹,不过一件披风又有什么?”他手顺着下来,有披风挡着,竟然要去掰开杜若的手,就在这时候,杜绣上来道,“只是个披风也能说半天呢,反正豫哥哥都是好意!”她笑着问,“豫哥哥你今天是来做客还是为公务呀?”
这岔倒是打得好,赵豫也不好再提披风了,他淡淡道:“我是来见管老爷子的。”他朝杜若深深看了一眼,转过身往正堂去了。
好几位姑娘的目光都追随着他。
因那兴许是将来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杜莺现在才能起来,她手心是凉的,因无法忽视赵豫的目光,他的目光里有种侵略性,让她有点后悔今天弹琴,毕竟她可不是为了吸引像赵豫这样的男人。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身体不好,要应付皇宫这样复杂的地方,肯定是吃不消的,就算她拼死生下儿子,没了母亲的儿子在宫里,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她现在只庆幸赵豫没有做得太明显,或者他刚才本也不是完全因她,她想着怔了怔,朝杜若看一眼,小姑娘低垂着头,颇有些心思。
那时候杜若跟赵豫很好,莫非赵豫其实是为杜若?
可她这样的性子,只怕更不好入宫了。
难怪现在大伯父跟赵豫没有什么往来,定然是不想把杜若嫁给赵豫!
瞬间,她竟然想了很多的事情,等到杜蓉扶着她,她忽然就有点想咳嗽,她与杜蓉道:“我去如厕,你就不要陪着了。”她往另外一条路走去,袁秀初正好也想去,几步追上来,杜莺没办法赶走她,猛地咳嗽了几声。
见她一直捂着嘴唇,袁秀初奇怪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杜莺闷声道,“我是喉头有些痒。”
袁秀初见她脸色惨白,有些不相信,她拉开她的手,就看见她嘴角有一丝血迹。
“你吐血了?”袁秀初大吃一惊,连忙就要使人去请大夫。
杜莺拉住她,轻声道:“你莫要说出来,”她用尽了力气抓住袁秀初的手,“袁姑娘,求你不要告诉大姐,三妹他们,我这咳血并不严重,最近也在看大夫,只要我……”她说着只觉得头重脚轻,一阵晕眩。
眼见她是要晕倒了,袁秀初很是惶急,这时杜若找了过来,她一直很担心杜莺,见她这个样子,也是大为吃惊。她忽然想到梦里的事情,心想杜莺的身体原来根本就没有好,她又骗了自己一次!
可为什么呢?明明没有好,却要强撑着出来,今日甚至还弹琴。
她花了好些功夫,在姑娘们面前表现才艺。
她难道是为……杜若有些悲哀,与袁秀初道:“二姐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怎么办呢?是不是悄悄的送她出去看大夫?”但这有些困难,毕竟在管家,要出入二门的,到时候传出去,那些人肯定又觉得杜莺是活不长的了。
那么她这么久的努力,又要白费。
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杜若左右为难,袁秀初是很同情杜莺的,忽地道:“来,你扶着阿莺,我们先藏到僻静的地方去。”
这里本来就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杜若闻言,便扶着杜莺往一处乔木高的地方走,袁秀初说她有办法,很快就不见人影了,杜若见杜莺很是虚弱,又不知如何劝她,她不是杜莺,她其实是并不能真切的体会这种感受的。
杜莺伸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谢谢你,三妹。”她把头靠在杜若的肩膀上,“我现在也只能信你了。”
这个秘密,变成她跟杜若的了。
远处这时传来靴子踩在断枝上的声音,杜莺抬头看去,见到一个身穿天青色衣袍的男人,她的脸色顿变,手指一下握紧了,她没有想到袁秀初竟然带了袁诏来,她到底是何意思?
她眸中满是警惕,明明是那么羸弱的人,眼神却也能变得很是尖利,袁诏与袁秀初道:“看起来,她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都吐血了,哥哥,你替她看看!”袁秀初道,“你不是学过医术吗,现在我们不好去请大夫,只能让你帮杜姑娘渡过这一关。”
听到这话,杜莺忙道:“不用,不……”谁料说得几句,她又咳嗽起来,袁诏嘴角一挑,那定是妹妹的意思,这女人应该是死也不会想要自己给她看的,不过这不是她自己自找的吗?
都被他戳破了,她还想假装没病找个佳婿呢!
他走上去,弯腰抓住杜莺的胳膊,杜莺忙要缩回手,但她的力气哪里有袁诏那么大,在一旁的杜若也是为难,碍于袁秀初的面子不好骂袁诏,她问道:“袁姑娘,你哥哥真得会看病吗?”
“会,虽然没有名医那么厉害,可一般的大夫还及不上他呢。”袁秀初道,“大哥会针灸,给她稍许扎几针,或能挺到离开管家。”
她这样说了,杜若也不好再如何,因为杜莺现在的情况,实在麻烦,她朝杜莺看一眼,心想假使杜莺宁愿冒着暴露的危险也不要袁诏看的话,她当然会请袁诏离开的。
可杜莺却闭上了眼睛。
袁诏把脉一会儿,眉头微微拧了拧,他从随从那里拿来银针,淡淡道:“现在也不好讲究什么,你忍着疼。”他也不多话,撩开杜莺右手的袖子,在她胳膊上面扎了三针,又在她头上也扎了两针。
过得一阵子,才叫她们走。
袁秀初问杜莺:“你可好一些了?”
气血是畅通了,至少不会再觉得发闷,杜莺微微一笑:“你哥哥医术挺好呢,刚才多谢你了。”
不管怎么说,袁秀初是好人。
觉得自己帮上了大忙,袁秀初很高兴。
她们重新回到梅园,杜蓉忍不住把杜莺说了一通:“若若就算了,你竟然也这样,不声不响的,我叫人寻了好一阵不见你,原来竟然跟袁姑娘去别处玩了,你啊……”她不好让别人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
杜莺只笑着赔罪。
姑娘们在外面玩乐,管夫人站在窗前看着,与谢氏道:“你们家若若今年也十四了罢?我听说不曾跟着杜老爷学武,难怪看起来很像书香门第的姑娘,极是文静乖巧。”
谢氏道:“她呀被我宠坏了,只是在外面像个样子。”
“姑娘家本来就该是捧在手心里养的,我就喜欢这样可爱的姑娘呢。”管夫人笑道,“恐是再过上一两年,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杜云壑这样的战功摆在那里,又被封为宋国公,手握兵权,那实在是叫人眼红的。
谢氏笑道:“我现在是要给她好好看看了。”
再怎么舍不得的女儿,也总有一日是要离开娘家的。
众人在管家一直待到未时,其间用了午膳才陆续离开,杜若与谢氏走在一起,小声道:“管家的厨子手艺真不错,不晓得是在哪里请得,跟我们家的厨子算得上不相上下了。”
谢氏笑起来:“你就光盯着吃的了?我听人说,半途还跟你二姐到处乱跑?”
“哪里,就是在那里看了一会儿鱼。”杜若道,“也是奇怪,管夫人怎么会突然请我们来做客的,爹爹跟管老爷都没有一起喝过酒罢?”
现在才想起来问,谢氏爱怜的看她一眼:“管夫人是要给管大少爷相个贤妻!”
“啊,”杜若恍然大悟,“难怪管公子来过一趟。”
“那管公子如何?”谢氏顺势问她。
“好像生得不错。”杜若想一想,“挺高的,也很有礼仪,而且……”她说着一顿,“娘,你怎么问我这个?”
谢氏笑而不答。
她的脸忽然就红了。
原来以她现在的年纪,已经可以考虑嫁人的事情了,母亲是在问她对管公子的看法呢。可她就瞧得一眼,能有什么想法呢,一个人好不好,到底是不能从脸上看得出来的。
她们走到二门处时,管肇铭竟然也正在送赵豫出来。
见到谢氏,赵豫没有上轿子,竟然还过来行礼。
谢氏心下复杂,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道:“刚才就听闻大殿下来了,果然是呢,看来大殿下很是繁忙,当真辛苦了。”
“只是与管大人有些小事要谈。”赵豫说得很谦虚,但是眉宇间却浮着志得意满,好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
他的目光射过来,与杜若对上,叫她的心头一惊,她直觉赵豫是在炫耀什么,也有些警告的意味,那种志在必得的猖狂从他眸光里传递到她身上,好像是告诉她,她总是逃不掉的。
她的手不由抓住了衣摆。
赵豫驻足会儿便告辞走了。
谢氏眉头也皱了起来,照理说因国师的原因,赵豫不应该还想娶杜若,而且杜云壑也没有出面得罪他,怎么他看起来仍有些奇奇怪怪的,总不至于还在对她这女儿有什么想法吧?
那这人真的太执着了,这种性子,只怕是看上的就不甘于放手。
她或者该早些把杜若嫁了。
她们坐上轿子。
帘子拉下来,轿内一片黑暗。
今日的事情实在太多,杜若想到杜莺,想到赵豫,又有管公子,她的头就有些疼,轿夫又把轿子抬得微微的摇晃,她竟是在疲乏中睡着了。
梦里,又好像在宫中。
赵豫戴着翼善冠,穿着金黄色的龙袍,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在说哥哥的事情,说赵豫不该这样违背承诺,不该削掉杜凌的官位,可他竟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就像今日,志得意满。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刻薄又冷酷。
她浑身发冷,一步步退下台阶,她根本也无力抵抗,因为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皇后的封号。
在梦里,她已经没有父亲了。
所以赵豫才能肆无忌惮的欺负她,逼迫她……
她醒来时,甚至透不过气。
原来她的父亲,那么早就去世了。
她泪如泉涌。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玉竹在外面轻声道:“姑娘,王爷来了。”
她没有说话。
贺玄低沉的声音传进来:“我与杜夫人说了,给你寻到一个金匠,你要打什么,可以去看看样子,你现在想不想去?”
她嗯了一声。
竟然毫不雀跃,可她那时不是跟宋澄问金匠吗,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贺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过她既然要去,总是好事。他让轿夫抬起轿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往街道上走。
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他从马上下来,等着杜若。
可玉竹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他走上去掀开轿帘,弯下腰往里一看,只见昏暗的光线里,她垂着头坐在那里,正拿帕子擦眼睛。
他怔了怔,坐进去,轻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哭。
她总是笑着好像不知道世间的悲苦,可今日竟然哭成这样。
“是不是谁欺负你?本王给你出气。”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声音极是柔和。
那种温柔一下让她的眼泪更多,她本是想忍住了就从轿中出来的,结果他偏坐进来,她呜咽道:“我梦到爹爹……去世了。”
杜云壑去世了?
他现在的处境是不太好。
贺玄道:“只是个梦罢了,你也相信?你父亲不会去世的。”他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嘴角牵了牵,有些无奈,“你便是因为这个哭?难怪我说金匠,你都没有理会。”
他的怀抱是很暖的,像是把刚才外面的阳光都带了进来,杜若鼻子贴在他胸口,低声道:“梦有时候也很真的,兴许……”
“不会。”他道。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将来的帝王,将来能对付赵豫的人,她满是期盼的道:“那你能答应我,一定不会让我爹爹出事吗?”
他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夹杂着些许的冷,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说道:“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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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来自于他的承诺,终于不掉泪了,拿手擦一擦眼睛,才发现轿内挤得很,他高大的身躯几是把地方都占满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说不出的亲密。
脸一下就红了,感觉耳朵也有些发烫,她忽然想起那天摔倒也是他抱着她,难怪母亲不准她叫玄哥哥,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是要注意点分寸的。她轻声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姑娘身上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垂眸瞧见她脸颊上的红晕,他差些不能放手,但轿子就停在路边,实在是不妥的,他走出来,抚平衣袍。
玉竹跟鹤兰面面相觑。
那么狭窄的轿子,刚才贺玄竟然进去,两人还说了一阵子的话,她们觉得这件事情要是被谢氏知道,恐怕她们必是要挨训的。可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呢,就算磨蹭也不至于不出来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听见杜若在里面道:“能不能寻个帷帽来?”
她的眼睛实在太肿了!
那是很容易的事情,玉竹很快就把帷帽递了过去。
杜若戴着出来,就看到两个丫环极是疑惑的眼神,她晓得她们是在奇怪,只得撒谎道:“眼睛有些不舒服,你们莫告诉母亲,省得她也跟着担心呢,要是明天还不好的话,再请大夫。”
两人点点头。
她问贺玄:“你请得金匠是哪家铺子的?”
“姜记金铺。”
“这铺子我也听说过,原来他们的金匠那么厉害,你怎么找的?”她笑盈盈的道,“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呢。”
贺玄道:“叫元逢找的。”
元逢上来禀告:“小人在长安城所有金铺都定了金蝴蝶,最后发现姜记的打得最好。”
居然那么麻烦,杜若忙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她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