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不是窦编撰吗? (第2/2页)
窦澈未曾预料,在阅览这些考卷时,竟触发如此深刻的领悟。即使在前世,身为万千高考大军中搏击风浪的一员,窦澈自中原百万考生中脱颖而出,其在应试之道上的造诣,若言自己在大明王朝中位列第二,无人胆敢称第一。
此刻,八股取士中的种种关键环节,犹如翻掌观纹般,深深烙印在窦澈的脑海中。加之窦澈长久以来研读的四书五经,短短瞬间,窦澈脑中涌现出一篇篇华美的篇章。对比手中试卷与脑中构思的文章,他赫然发现,自己所能写出的文章远胜手中试卷数倍之多。
……
窦澈心中刚刚浮现出的念头愈发强烈,恰在此刻,朱标再度悄然靠近。见窦澈全神贯注地翻阅考卷,朱标不禁调侃道:“莫非真如明月所说,你对那个翰林院编撰的位置恋恋不舍?早点说嘛,我东宫还少个正三品的詹事呢。只要你肯来,我去跟父皇那儿开个口。”
窦澈并未回应朱标的戏谑,只是举起手中的试卷,笑容可掬地询问朱标:“你还记得我和皇上之间的赌约内容吗?”
朱标叹了一口气:“别想了,既然我们都已落入父皇设下的局中,就只好认输算了。想在殿上与郭桓对决,必须要有官职。在我们认输之前,父皇是不会再授予你官职的,也不会给你机会在朝廷上发言。”
朱标脸上尽显失落之色,虽在外人眼中,父子二人似和睦相处,太子几乎掌握了皇上的权力,但朱标深知家中之事,父皇决定的事,他根本无法抗拒。他曾与母后竭力保护刘伯温,却终究未能挽回,此事成为朱标心头挥之不去的遗憾。
然而窦澈却摇头否定,双手负背,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室内奋笔疾书的进士们。“不对,老朱,你误会了。有一种方法,能让我光明正大地登上朝堂,直抒胸臆,且你父皇无法、也不会阻止我用这种方式站到奉天殿前。”
窦澈抬起下巴,指向正在奉天殿内埋头苦写的进士们,“你刚才提到殿试绝无落榜,那么,倘若我通过科举成为进士,甚至在殿试中夺魁,迫使你父皇不得不任命我为六品编撰,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会相当精彩?”
“科举?你?”朱标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窦澈,如同见到异类。稍许之后,朱标强忍笑意,转向一旁墙壁,肩膀颤抖不已。
待窦澈眼神逐渐变得严肃,朱标才转回头来,努力压制笑意,平稳气息后对窦澈解说:“窦兄,你可能……对大明的科举制度不太了解。尽管你有着一种似乎受到上天眷顾般的悟性,但读书备考这件事,其实与悟性的关联并非很大。它更像是一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持久磨砺,欲求速成,恐怕难以实现。”
朱标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阐述完毕后,还特意添加了个肯定的语气词,以示强调。随后,他安慰地拍了拍窦澈的肩膀,回首望了眼奉天殿内。此时夕阳西下,殿内的大多数进士已完成策论,安静端坐。
朱标不再拖延,留下一句话后匆忙返回奉天殿:“别琢磨这个了,你先在魏国公府暂住。等郭桓那边露出破绽,我们再想办法。”
目送朱标回到奉天殿后,窦澈与朱明月并肩离去。“窦澈,你真的打算参加科举考试?”朱明月问,“我听母后说科举很难,尤其在江南地区,你该不会真想考吧?”
窦澈淡然一笑,并未作答。朱明月却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徐叔叔的建议不错,我听爹说过,明后年可能还会有一场北伐,那可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到时候驰骋疆场,也能扬眉吐气。”
朱明月话语连珠,宛如黄鹂轻啼,在窦澈耳边回响。此时窦澈正在默默回味刚才的感悟。朱标所言不虚,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确实需要长期积累。即便他在顿悟中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许多八股文写作手法及各类学习技巧,仍需大量练习才能达到科举水平。
然而与其他途径相比,这条路近乎是最优选择。窦澈始终清楚,他与朱元璋间的矛盾根源何在。朱元璋因其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特殊的经历,总是固执地希望他人按其意志行事,而这正是朱标未来忧虑而终的原因,也是窦澈坚决不能接受的。
在朱元璋看来,手握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这一锤下去,钉子固然敲入,但对于木头的损伤却是实实在在的。毫不夸张地说,明朝末年那凄惨至极的景象,纵使大明文官集团要承担九成九的责任,剩余那一成则是朱元璋无所顾忌行为的直接后果。
因此,堂堂正正地,用最遵循制度的方式重登朝堂,这无疑是对朱元璋最有力的反击。殿试永无落榜,只要能挺过前几关,进入奉天殿,哪怕朱元璋想要阻挠,也得等他写完考卷再说。
想到此处,窦澈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急切地期待看到朱元璋届时的反应。然而人生往往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在窦澈从迷茫中找到披荆斩棘、通向光明的道路时,总会有一些讨厌的人跑出来破坏心情。
“这不是窦编撰吗?”“哦对,窦兄已被明发上谕革职,不能再称编撰了。”
在刚跨出皇宫大门之际,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其中的恶意毫不遮掩。窦澈微微一愣,下意识转头,只见一张伪善的面孔——方孝儒。
窦澈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了,毕竟近日来早出晚归,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对付郭桓身上,像方孝儒这种翰林院中的跳梁小丑,早已淡出了他的记忆。
然而,在看到窦澈后,方孝儒心中却涌起一股难抑的得意。今日殿试结束后,翰林院中散馆的庶吉士会在宫门外迎接未来的同僚,却不料在此处遇见窦澈这个令他深夜咬牙切齿的家伙。
自那天太子驾临翰林院后,凭借家世背景及广博学识,方孝儒顺利当选为太孙师。不久后,圣旨与吏部调令皆已下达,方孝儒由正八品五经博士一跃成为正六品詹事府丞,可谓一步登天。
但从任何角度看,方孝儒却并未感到快乐。
他十分明白,尽管自己如今已跨越了正六品的门槛,且已成为弥足珍贵、潜力无穷的太子府内重臣,但他的心头始终笼罩着一片阴霾。
那便是窦澈的存在。
他永难忘记那一日太子中断了他的陈述,焦急地寻觅窦澈的情景,仿佛自己这个朝廷公认的天才少年,仅是对方的一个陪衬角色。
每念及此,方孝儒心中便如刺痛一般。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一日清晨醒来阅读公文,窦澈竟因触怒皇帝,遭致彻底革职,顷刻间从云端跌落凡尘。
方孝儒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悲还是喜,头顶那片压抑已久的乌云,竟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消散,但他也因此失去了正面挑战窦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