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樟花零落遍前溪 (第2/2页)
申式南带着释放后的快意走出茅厕,刚才引路的下人已不见。心想可能是冯府夜宴,人手紧张之故,也就没在意。
四处观望一番,凭着来时记忆寻找返回北厅的路。哪知走了一段后发现四周完全陌生,连路旁挂着的灯笼都没有了。
只怪刚才紧忍尿意,没太记路,不得已返回茅厕附近的岔路口,重新走另一条道。
行止间穿过一片竹林,连廊十步开外的花圃处人影绰约,申式南止步望去,只见那个水红身影悄悄走向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水红身影靠近后,娇呼起来:“噫诶,樟落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清脆如枝头黄莺鸣叫。
红衣少女随即声音放低,嘻嘻笑道:“哦,躲在这思念心上人呢!谁啊?不会是今天给你腰牌那位公子吧?”说着伸手去呵痒痒。
没有意料中的笑闹,只有一声轻叹,随后是淡淡吐出的两个字:“别闹。”
红衣少女意识到不对劲,不再嬉闹,静静地陪着。沉默了一会儿,少女忍不住道:“我说樟落姐姐,你思念申公子那就思念你的呗,可别把我家海棠花都摘光了。”
被叫做樟落姐姐的少女停下摘花瓣的手,两人无言,默默看着眼前的海棠花。
“真是那位国子监的申公子啊?”先前说话的红衣少女似是意有不甘,一心只想得到姐姐的确认。
兴许是因为国子监去年才改名国子学,红衣少女还是习惯叫以前的名字。
半晌,才有个声音轻轻说道:“你说,腰牌要怎么还给他?”
这回轮到红衣少女不说话了,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左手支起下巴,喃喃说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唉,可怜的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让我相思入骨的人呢?”
两人各想心事,远处呼喝声不止,真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就在这时,一声咳嗽响起,有男子脚步声靠近。背影少女不动声色,依旧默默看着眼前的海棠花。
红衣少女却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直呆呆看着来人,同时右手指不停地点姐姐的细腰。
“在下太学生申式南……”听到声音的背影少女肩头一激,迅捷转身。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表姐叫钱樟落,香樟的樟,落花的落。公子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反应过来的红衣少女很快进入红娘角色。
“啊……我在大理寺做检校评事,是临时的。刚才与其他同僚一起来,他们在北厅谈话。”他不得不解释一下,大明朝真有检校这个官职,而他的这个检校评事跟唐朝的检校千牛卫大将军一样,属于临时代理的官职。
他代理完了要回去考进士,有的人代理完了会转为正式官职。
“北厅?我爹爹也在?”红衣少女追问。
“如果冯阿敏冯大人是你爹爹的话,那么,他也在北厅。”申式南道。
两女听得一笑,红衣少女道:“公子说话真有意思。我叫冯苞苞,我找我爹去。”
走了六七步,她转身问:“谈的是公务?”
“公务。”点头给她一个肯定。
“那我先去诗会。”说着蹦蹦跳跳走了。
“白水汪汪满稻畦,樟花零落遍前溪。你的名字真有意境,我碰巧读过宋朝的这两句诗。不过,不记得作者是谁了。”冯苞苞走远后,申式南没话找话。
钱樟落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道光:“不记得才正常,说明你尽想着江村美景了。”知道自己名字由来的不多,眼前“碰巧”有一位。
“前樟后楝是江南庭院一贯的风格,莫非你老家是江南一带的?”水到渠成的小小试探。
“对啊,我小时候在钱塘江边长大,不过,十来岁又随我爹爹到了贵州布政司。”钱樟落道。
钱塘?贵州布政司?听到这几个字,顿时想起冯阿敏的话,接着又想起冯苞苞喊她表姐,申式南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道:“我怎么这么笨!你爹爹和冯大人是连襟?”
钱樟落吃了一惊,问道:“是呢。你怎么知道的?”
也不知谁开的头,两人肩并肩走在了院里的花径小道上。
申式南眼神暗淡下来,道:“冯大人刚刚提起过。”稍稍思考后,他是鼓起勇气,停步看向她,缓缓问道:“这么说,过几天你也要动身去播州宣慰司?”
他停步时,钱樟落自然而然同步停身。她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由呆了一下:“我……”
是啊,她这一走,两人可就再难有机会见面了。
“我会去找你的。等明年春天我考完会试,我也要去南方任职。”申式南突然又开心起来,激动地说道:“我的名字出自《诗经》,王命申伯,式是南邦。我相信我可以的。”
钱樟落也笑了起来,不过,她是想到了其他,有了自己的决定。
“今天公务在身,同僚还在等着。我得走了,明天后天,我再来看……看看冯大人。”有了计较之后,申式南痛快做出决定。他得用心尽快查完案子,好一心一意准备考试。
“嗯。公务要紧,你去吧。我这一久都会跟表妹在一起。”钱樟落浅浅一笑,顿了顿又道:“腰牌我没带在身上,过几日再还你。”
看着申式南走远,她从袖里摸出那枚国子学腰牌,手指轻抚申式南三字。呆立片刻后,满心欢喜向诗会人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