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溪云不断气浮空 (第2/2页)
蒋枞是在第二日晚间来给容枝意递消息的。省去他上衙门点卯应酬等,连着两日歇在了安善坊的一间宅子里,昨日三更才回,今日直到此刻还没回。
“宅子里住的是谁?叫他如此惦记。”容枝意想了想说,“你且安排兄弟们换岗盯着他,还有那宅子,也安排人盯着,最好再去查查里头住的是谁。”
总算到了说好一块儿去宋府用午膳这日,容枝意和唐可儿一早就到了,她把蒋枞跟她说的一字不落告诉了她们,而就在方才,蒋枞又派人来说,钱明远昨夜一夜未归,刚刚才离开安善坊,回禀的兄弟说,宅子里住的是个女人。
“难道真是尤霜?”
宋嘉夕推断道:“宅子多半是元溪的,不是她的也是用她钱买的,当年他那聘礼,可是连元溪嫁妆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都没有,哪有闲钱去买安善坊的宅子。”
先入为主已经觉得他是个烂人的思想让唐可儿和容枝意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当然,这还是得问问当事人徐元溪。还好很快就有人来禀,说钱寺丞亲自送夫人过来了。
啧啧,还亲自护送呢,不知道的以为感情多好多在乎她呢,实则就是变相的监视。
容枝意跟着宋嘉夕一块儿去迎了,钱明远这面上功夫做的还真够到位的,亲自把人扶下来,又小声与她细语了几句,拉着她一块儿上了楼,而后与容枝意规矩见礼:“见过县主。”
容枝意不在意的点点头:“劳烦钱寺丞了,还亲自送元溪过来。”
钱明远笑一下:“自家夫人,哪里说得上劳烦,还是得劳烦县主多多照料了。”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她没给好脸色,“元溪姐姐,咱们进去吧。”
徐元溪的脸色迈进门后一下就变了。容枝意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估计是钱明远派来监督她的,她上去牵她手:“外头冷,咱们进去说吧。”
宋嘉夕也察觉到她不太对劲的神情,缓和道:“今日我吩咐厨房炖了你最爱喝的鱼汤,还蒸了新鲜的蟹子,可儿都嘴馋许久了。”
宋府的花园风景好是出了名的,一年四季都如春日那般杏雨梨云,只因宋夫人爱花,宋大人早在未娶她进门时就亲手画了园子的设计稿,婚后也时常爱陪她捣鼓这些。宋家只有宋嘉夕一个女儿,可宋大人也未再纳妾,容枝意每每想起都觉得,这不才是完美的婚后生活吗,只盼自己嫁人了也能如此。
但显然今日毫无赏景的心情。本到了东花厅,那嬷嬷也要跟进来,容枝意给照水使个眼色,她便高声道:“县主用膳不习惯身边太多人,闲杂人等便先随我退下吧。”
唐可儿那几个侍女最是会看脸色了,一个不留的退了下去,现下只留了轻云和那嬷嬷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照水见她迟迟不来,只好上前一步抬手道:“嬷嬷,请。”
嬷嬷面色尴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但她好说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随即正了正神色道:“我家大郎吩咐,夫人身子娇弱,身边不可无人伺候,要老奴寸步不离跟着,还望县主海涵。”
容枝意瞥她一眼,倒还是个难打发的,她一扬下巴指指徐元溪身边另个侍女:“那便留她吧。”语毕牵着徐元溪转身便进了花厅。
那嬷嬷想拦,上前欲再开口,不料被娴如静姒二人两把出鞘的匕首拦住了。照水笑道:“皇后娘娘吩咐了,县主出身尊贵,闲杂人等不可近身,刀剑无眼,还望嬷嬷海涵。”
轻云听了在里头偷笑,照水姐姐真不愧是一等丫鬟,平时安安静静的,关键时刻这小嘴巴叭叭叭的可比她能说多了,几句话就能把人堵回去。
既有娴如静姒在,也不怕这老嬷嬷偷听。这门一关,徐元溪身边的婢女屈膝扑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婢女头磕得砰砰响,任轻云怎么喊都不肯起来:“求各位贵人,救救我家娘子吧。”
容枝意叹气:“起来吧,要是磕坏了脑袋,那贱人一会儿又要问你出了何事了。”
婢女果然立马停了下来,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徐元溪则浑然一股麻木之态,替她拂去眼泪,搀扶着起立。
“娘子下嫁钱家第一年,正值淑妃娘娘生了二位公主,钱明远处处悉心照料,事事都以娘子为先,娘子那时迟迟未见有孕,还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她身子难以受孕,便日日喝那调理身子的苦汤药。第三年钱老夫人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搬来了长安,因娘子迟迟未孕,她处处刁难,还带来个娘家侄女,想为钱明远纳妾,娘子本是不愿,但拗不过老夫人以死相逼只得答应了,连带着管家权一并被交给了她。再到第四年,钱明远依旧无子,钱夫人一口咬定说是娘子克夫,娘子忍无可忍,想与钱明远和离,他如何说都不肯,还把娘子关了起来,哪里都不让她去。娘子身边的婢女嬷嬷也全被他换走了,只剩下了奴婢一人。他安排的婢子通是敷衍随意,留给娘子的吃穿用度皆连下人都不如。”
“后来奴婢买通了看门的小厮,和娘子一块儿做了些绣品贴补家用,每过三日能叫他出去采买一回,日子才过得下去些,可这事不知为何又被钱明远知晓了,将奴婢打了十板子,还…打了娘子。把娘子嫁妆里的那些房契田契全收走了。”
“被他拘着这两年,娘子再未出过门,有从前相熟的小娘子相邀,除了宋娘子的帖子,其余一律都推脱说身体不适,久而久之,也没有小娘子记得我们娘子了。钱明远,就是个衣冠禽兽,整个钱家上上下下三十口人,全靠娘子的嫁妆过活,所以他不肯与娘子和离,要这样拘着娘子,折磨娘子…”
容枝意听完后久久不能平息,唐可儿唾骂了一句:“真是个人渣。”
“你们没想过与徐家递消息吗?”
“递了的,这两年里娘子与奴婢每日都在想着该如何递消息给徐家,可要不是被钱明远发现了毒打一顿,要不就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也不知是收到了还是没收到。”老爷本身就不待见娘子,知道了又能如何。这话是婢女没说出口的,容枝意心里却知晓。
难怪徐元溪看婢子叙说此事都麻木至此,连眼神都没了光芒,当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打破,她也早已不是不敢去奢求,而是疲于去奢求。
徐元溪补充道:“我娘身子不好,已卧榻良久了,我只去看过一回,实在不忍心与她说起,与我父亲,更是见都见不到。平日如还得了机会出去,他要么跟前日书会那般寸步不离左右,要么便派个嬷嬷跟着,每回出门,还要搜我身,确定我没带什么不该带的,若带了,就免不了一顿打…我的人生早已看不到任何希望。”
宋嘉夕蹲下身握住她手:“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容枝意神色凝重:“这仇你要如何报,我们听你的。”
她显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能做到。徐元溪愣了愣,破灭了无数次的希望在这一刻重新被点燃,良久后,她眸中散乱的光芒重聚,让容枝意觉得从前那个自信而独立的徐元溪又回来了。
“我要报官,要他身败名裂,与他鱼死网破。”她满脸仇恨,郑重说道。
唐可儿担忧道:“元溪,这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报了官,你往后若还想嫁人…”
“我没想过再嫁人。”她打断道。
容枝意笑了:“鱼死网破倒还用不着,你的人生还长,没有他照样能活得好好的。干脆就叫他生不如死吧,也叫他尝尝你前半生里受的这些苦。”
眼前小娘子说得随意,面容也轻松。可徐元溪仍略显担忧,她想到下车前,钱明远警告她,若是她求这几位娘子们救她,那她们往后要如何自处?没有男子喜欢如此强势还亲自帮自己朋友退婚的女子,哪怕定了亲都要去退了的。
“我怕自己拖累你们。”她叹气。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不得不说。
唐可儿摇摇头:“能拖累什么?嘉夕都定亲了,谢少尹是非她不娶的。我就更没影响了,本身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至于意儿,你看她怕吗?我们仨,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况且你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就叫意儿去圣人那哭一顿,啥事儿都没了,还是看你想要如何解决。”
唐可儿是想逗她笑,却被容枝意瞪了眼:“圣人忙得很,自己能解决的事哪能去麻烦他老人家?照这么说,表嫂干脆去表哥那里哭一顿,明日也能解决的。”
唐可儿撇撇嘴:“你少胡说!我还没答应呢!”
“可儿要做太子妃了?”徐元溪惊讶道。
“我可没答应呢…”嘴里是否认的,面上却有一抹红晕闪过。
容枝意懒得说她,还是正事要紧,与徐元溪说了这两日跟踪钱明远的收获,徐元溪自是不知晓的:“他一个寺丞,都有两房妾室三个通房了,还要养外室?”
“简直是欲求不满。”唐可儿再次唾骂道。
“这宅子在安善坊,应当不是他的吧?”
“安善坊?”徐元溪从瞬间站起身子,一脸愠怒:“你说在安善坊?”
容枝意点点头,看这个反应果真是她的嫁妆。
徐元溪急得在花厅中来回踱步:“这可是姑姑当年给我的嫁妆…他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
倒是容枝意笑容轻蔑:“如此,这事儿又变得简单了。”
“可夫妻一体,他有权支配你的嫁妆,这不犯法啊。”
“有权支配,又不是强占。犯不犯法的,我们说了可不算。”容枝意意有所指看向宋嘉夕,“京兆府说了才算。”
宋嘉夕愣了愣,随即慌忙摇头:“贿赂这事儿我干不了,害他丢了饭碗,你养我们啊。”
容枝意噗嗤笑出声:“谁要你贿赂了?你就可劲儿护着人家吧。”她发现这回宋嘉夕定亲后反应都迟钝了些,可爱的紧。这回当真是与曹卫铭不同了,那时提起他脸都不带红的。
“那证据呢?若要告,还不提前打好招呼,咱们得拿的出证据,直接去告,人家该藏的藏,反咬你一口。元溪,你要想清楚了。”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啊。”容枝意笑意更浓,“不是还有个养在外头的妾室吗?咱们就来个捉奸在卧榻。”
“这样,你回去就说,嘉夕给你透露了点口风,年底大理寺人员调动频繁,马上要给你升职。不出十日,他必定着急要你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