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桀骜如斯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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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南路在柳条边以南,故而人口较之东路更为密集,大多数为故居山东、直隶的汉人迁徙而来。一路之上,修建于明代的残破堡垒和逐渐兴旺的村庄处处可见,南下增援的依克唐阿把大营扎在海城正北约十四里、紧扼大路的耿庄子,距离海城北面制高点欢喜山不过十里左右。
原武毅军中营帮带、现武毅军第一营管带(杨格暂兼)刘松节率前锋哨赶到耿庄子,正好听到权作大营的那间土墙茅草屋内传来一阵欢呼声,还没等他出声询问,迎接的福海就在门口高喊:“武毅军中营帮带刘大人到!”
屋里的笑语稍止,刘松节进门一看,满屋子都是黑龙江军的统领们。有敌忾军、镇边军、齐字练军、齐字新营、靖远新军及民团各部,扎克丹布、博多罗、乌勒兴额、荣和、韩登举、德庆、延山等人都是面带笑意。见礼过后,延山拉了刘松节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刚刚接道上谕,圣上令依帅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了。”
刘松节立即离座作礼以贺。
“刘帮带辛苦了!坐,看茶。”依克唐阿话音刚落,就觉屋内气氛陡然一变,略一想,释然。方才诸将在此时,依帅可没有让戈什哈给大家伙儿看茶呀!嗯......嫉妒了哟!哼哼,本帅就是要让你们看看,能战者在本帅帐下必有厚待!刘松节率南下前锋哨深入海城、岫岩乃至大石桥一线侦察数日,还别出心裁地令巴哲尔带着从旅顺逃出来的那个王传义沿途泣诉日军在旅顺的暴行,激起将士们的共仇敌忾之心,使得黑、吉两军士气振奋,战意盎然。论胆略、机智颇有几分像杨格呢!如今刘松节带着敌情来到,自然就当得起本帅的礼遇。
“刘帮带来的正好,朝廷刚刚电谕辽东诸军立即筹划规复海城,海城为辽沈之门户,海疆之咽喉,此城不复,军事难期得手。故而本帅与长鹤帅(长顺,吉林将军)昨日会商合攻海城,正需海城敌情,刘帮带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的及时雨呀。”
刘松节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模样看了看依克唐阿,又避开其他人看向延山,延山摇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刘松节顺着依帅的意思说话。
怎么变啦?摩天岭军议的时候,不是说黑龙江军开到甘泉堡以南地区就地据守,遥遥监视海城之日军吗?怎么又要反攻海城了?
依克唐阿眯缝了双眼,把刘松节的不知所措看了个清楚。是啊,为啥要变计呢?皇恩浩荡呐!纵然依克唐阿死一百回,也不足以报答当今的厚爱。只是,这话不能在此时此地说,有时候,这种事儿得他人自己去体会。反正,依克唐阿在从天而降的浩荡皇恩中,从京师友好传来的消息中,已然揣摩到了一丁点圣意。
以皇权稳固计,辽东战场上黑、吉、盛各军决不许再后退半步!后退,就是皇权衰落、后党求和的万丈深渊!
以抗倭之战略计,撤退到辽阳一线再行决战则较为有利!可一旦朝廷发生重大变故,主和派占据朝堂时,必然急巴巴地找倭寇和谈。届时,即便辽东各军已经占据最有利态势,做好决战之准备,也是枉然呐!
如何取舍?不言自明!
“德高。”延山轻轻地唤了一声。,
“噢!”刘松节醒悟,从随身的皮包中取出一叠图纸,双手呈上。
依克唐阿身边的扎克丹布接过图纸,略略看了看,选出一份铺在案上。依克唐阿向刘松节招手微笑道:“刘大人近前来,就反攻海城之方略指说图纸吧。”
刘松节很想高声质问“此事杨大人知否”,却又不得不按捺下这个念头,面沉如水,近前指点地图道:“截止17日,海城兵力不算强大,只得六千人。19日后,得到后援的海城之敌第三师团实际兵力为三个联队步兵,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和骑兵第三大队总数在八千人左右。第三师团部、两个旅团部都在海城,析木城有敌一个步兵大队(欠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岫岩一带还有一个加强大队(四个步兵中队),以维持军需补给通道。据从海城逃出的百姓称,日军在海城县衙设善后公署,以一名中佐军官总办,定下军事管制令,动辄杀人。从海城周边地形来看,城西三里有晾甲山,由步兵第六联队驻守;城北三里余有欢喜山,由步兵十九联队驻防;城东北三里有双龙山,由步兵第七联队驻守;城西南七里有唐王山,由步兵十八联队驻防。第五旅团部在海城内西南侧,第六旅团部在东北侧,炮兵联队一个大队集中放列于城北,其他分散于各山头。骑兵大队驻扎于晾甲山下、清水河畔的香水泡子,可随时策应各处。依帅,强攻海城的时机已失,日军防御十分严密,四面山头正在赶筑工事。标下以为,强攻海城不如设法引蛇出洞。”
屋内众将领都没了声儿,依克唐阿看着地图也有些发呆。
敌情一目了然,如此详尽的敌情通报和绘制完善的地图,在清军的战史中还从未出现过!地图上,敌军番号、驻地、兵力构成、火器配置、防御工事的构筑类型、敌军主要作战方向和可能的出击、撤退路线分析示意......甚至于清水河封冻三寸,一般会在来年二月中旬解冻的情况也标注出来了。
看看,这才叫做敌情侦察!
扎克丹布有些结巴道:“刘,刘帮带,你是......是怎么做到的?”
刘松节语气冷淡:“抵近观察,简略测绘,抓舌头,询问乡民,换上倭鬼子的军服趁夜摸进去查看,伏击倭鬼子的化装侦察队,等等。法子多,只要去想,有胆子做,总会有。”
尼玛啊,这是打众将的脸啊!
延山拉扯刘松节一下,没见效果,又轻轻踹了一脚。刘松节回头,延山小声道:“大势不可逆,致之也会明白的,依帅已经遣人去摩天岭通告了。”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是被人哄着、宠着的,聂士成待他如子侄,是正儿八经的亲信,由此,脾性自然是有些刚愎、执拗,杨格出现之前,刘某人除了聂军门,谁也看不上眼,杨格一来,刘某人服了,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杨格,倒也学了很多本事。今天这一套,就是细河一战前跟着杨格搞侦察时学会的。
人呐,特别是年轻有背景又有些本事的刘松节,有时候犯起混来还真有些......那个啥的?
延山的话音不小,众人都听得到,依克唐阿轻哼了一声,看着地图道:“海城至牛庄大道,至辽阳大道,都被山头之敌控扼,看来,我军欲从正北面辽阳大道攻击海城,颇难!诸位,刘帮带,可有克敌之策?”,
众将领纷纷摇头,实在是地图所示之日军布防严密,海城以北地势平坦,黑龙江军从北仰攻海城周边山头,地形非常不利。以往,清军守、日军攻,清军尚不能支持;如今虽然黑军多次获胜,可除了延山营堪称新式精锐外,其他各部都难堪大用。
这么一想,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到延山身上。
延山虽然整训出新营,却全是杨格留下的法子,要论战术运用,筹划大战的本事,还真是缺乏的很。故而,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只能扭头看刘松节的了。
黑军诸将或怒目以对、或殷切相望,刘松节却硬是不开口,脑子只是想依帅不接纳“引蛇出洞”的战法,其他的话您也别想听到,反正老子的侦察任务完成了,可以在甘泉堡等待杨大人率五营武毅军前来,做回我那个第一营管带官,那时候想咋打就咋打,有杨大人在,没有不胜之理!
引蛇出洞?不就是要黑龙江诸军撤退吗?大势格禁之下黑军不能撤退半步!依克唐阿虽暗恨桀骜如斯的刘松节,却偏生对这淮军宿将之后没辙,人家不开口的理由海了去,不懂、没法子、没想好......莫非你能找国法军律或者莫须有给他治罪?没道理。得,本帅惹不起你,却能调动杨格!
“来人,快马再去摩天岭,请冯大人率武毅军即刻来援!”派出快马招武毅军来援后,依克唐阿有些不放心,找来延山嘱咐几句,让其充当自己的“特使”到甜水站找杨格说明情由。
延山快马加鞭,赶到甜水站武毅军大营时,已经是第二天子夜时分。营内,处处有松明火把和气死风灯,零散飘飞的雪花还没接触火苗就被烤化,使得松明火把间或发出“噼啪”声响,爆绽出一点点火星。武毅军官兵还没休息,延山在营外的时候就看到几队三营的官兵在搞什么“夜训”,问营管带戴超,戴超忙活得很,支吾了几声就呵斥弟兄们去了,一副不太爱搭理旗军佐领的做派。
拉住一名弟兄,延山问:“你们帮统大人在哪里?”
“二营那边,你去找二营文书,一定能找到杨大人。”
文书?延山只觉得隔了十多天,自己在这武毅军中简直有种两眼一抹黑之感。正要追问,左近突然响起一阵吼声:“驱逐倭寇!复我旅顺!为旅顺百姓报仇!”
“大人,就在那边,顺着声音,铁定能找到咱们杨大人。”那弟兄说完,还嘀咕了一句:“狗日的倭鬼子,我草你八辈儿祖宗!”
一阵阵怒骂、口号声中,杨格和武毅军总文书陈固在二营管带宋占标的陪同下转了过来,正好瞅见延山,立时迎上,二人把臂互看了两眼,杨格问:“立峻,依帅不是要我们增援南路,准备打海城了吗?你怎么来了?噢,安守,这位是黑龙江镇边军新营管营、汉军正白旗佐领袁延山。”
延山跟宋占标点头招呼,又略与陈固见礼,拉了杨格走到一边,低声道:“依帅是担心你,特意让我来跑一趟,催你的驾。”
“立峻,说老实话,你觉得咱们该强攻海城吗?”
“什么意思?”
“德高已经派人松了敌情侦察报告和地图回来,晚饭时我看了看,脑子里一直转悠着这个事情。我觉得吧,目前倭寇第二军还没动,盖平、熊岳还在我手,咱们与其强攻海城,不如断第三师团粮道,奇袭析木城!刘德高也是这么个看法。”
延山一下子就想起刘某人在依帅面前拧着脖子的桀骜模样,心中暗骂:刘德高啊刘德高,你娘的直接向依帅禀明不就结了?老子这一天一夜的路赶得可真有冤枉!是哦,强攻日军第三师团大部坚固设防的海城,别的不说,即便是在辽东东路作战时,杨格也不主张强攻草河堡,何况是海城呢?
“怎么个奇袭法?”
“黑、吉两军佯攻海城,我军趁夜经杨营子急进四十里,争取在拂晓前到达析木城外围,一鼓作气拿下析木城,切断第三师团经析木城到岫岩的补给通道。走,进营说。”
四人钻进杨格的帐篷,小马弁赖小顺立即点了油灯,铺开地图。
“海城到岫岩都是山路,狭窄而积雪冰冻,人马、车辆通行困难。倭寇第三师团于上月8日拿下岫岩,11日就攻占析木城,12日进入海城。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延山心意一动,正要说话,那个叫啥总文书的陈固抢先了一步道:“海城日军粮弹不足,最多是作战携行数量,没有储备。如果黑、吉两军佯攻海城消耗其弹药,我军再拿下析木城坚守之,则日军第三师团很有可能因弹药不足而难以为继,届时我军再强攻海城就容易多了。”
“不,不要想到强攻海城。”杨格摆摆手,指点地图道:“我们之所以提出撤退到辽阳一线与敌会战,目的是拉长敌军补给线,为我军争取整训时间,同时,也将日军兵力从旅顺到辽阳展开,摊薄每一个要点上的兵力,使得日军在维持辽东战局的同时,无法分兵山东半岛或者直隶沿海。钳制敌军使其无法分兵,是我军今后作战之关键,是原则。在此原则下,拿下海城不如围困海城,消灭日第三师团不如围点打援,吸引日第二军持续增援之,总之,咱们是要拿桂太郎当诱饵,钓第二军的诱饵。”,
延山明白了杨格的用意,递去一个“还是你行”的眼色。
“海城的第三师团对金州、旅顺日军来说,不能不救,如果来救,首先就要先拿下熊岳、盖平。可惜......”陈固面露郁郁之色,摇头道:“可惜宋帅动早了,如今铭军、毅军左右翼在田庄台牛庄一线,徐军门(徐邦道)的拱卫军在大石桥西北,距离虎樟屯大约二十里,距离盖平却有近百里。如果我军奇袭析木城得手,金、旅之日军肯定会看到第三师团之困境,必然立即发起对盖平、熊岳我军的进攻。嵩武军、福字军、亲庆军兵力寡薄,恐怕难以抵挡太久。卑职担心,万一我军尚未合围海城,日军就突破盖平、大石桥与敌第三师团会合,我们就被动了。唉!宋帅怎么就下了那么一步臭棋呐!?”
杨格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延山:“立峻,你累不累?”
“什么事?尽管说。”
“马上回去禀报依帅,请他协调宋庆所部以及徐军门的拱卫军,拱卫军应当立即回军盖平,作长期坚守的打算。我军一旦拿下析木城,黑、吉、盛、淮四军就可合围海城,最少可以确保海城西南之沿海通道畅通,大石桥、盖平一线我军的补给不成问题。”
“我马上回去。”
“等等。”陈固拉住刚刚认识的延山,向杨格道:“杨大人,你能确定宋帅会听依帅的?”
按理说,依克唐阿现在总理辽东军务,宋庆是他的帮办,理应听从依克唐阿的指挥。但大清国的事儿,有时候还真不能相信那一个“理”字。宋庆率铭军、毅军“打”海城失利,向西退了六十多里,总算是离开了险地,此时会回去吗?他不想做的事儿,依克唐阿恐怕也不好勉强,宋庆随便就能找到借口不出兵,比如:海城新败,部伍尚需充重组;军资弹药需要补充;本帅要请示李中堂......等等,等等。目前的总理辽东军务,能够把吉林、盛京、黑龙江各军和武毅军调动起来就算不错了!
杨格思忖良久,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万一能成呢?”
延山听了这话扭头就走,出了营帐后又想起一事,回头问:“致之,你啥时候打析木城?”
“明日开拔,二十五日拂晓开打!大哥,天黑路滑,你走夜路小心一点,慢一点不打紧,千万保重!”
杨格最后一句叮嘱出口,延山已经没了影儿。
“立峻兄是个爽直汉子。”宋占标赞了一句,又在陈固耳边小声地介绍了延山和杨格的拜把子关系,陈固频频点头,心思却显然没放在延山和杨格的关系上,他皱眉想了想,指着地图说:“杨大人,咱们要奇袭析木城,有两个地方不能不考虑进去,第一是青苔峪堡,第二是吉洞峪口的韩家岭子。”
杨格的目光紧盯着陈固那有些秀气的脸,心道:这总文书还真没用错人!
人家本来已经是直隶淮军辽东前敌营务处提调,巴巴的到跑到摩天岭来要给杨某人当文案师爷,杨某人不能不给面子吧?正好杨格建议聂士成、冯义和在武毅军各营、哨设置文书一职,主要职责有三,其一,负责营、哨文书、财务;其二,代写家书,平日里也教士兵们读书认字;其三,宣讲历代英雄人物的故事,以爱国主义鼓舞士气。营哨有文书,武毅军营务处就需要一个总文书。杨格与陈固略略谈了一回话,这差使就落到他头上,却不曾想他除了领会意图快,事儿办得也漂亮,刚才所言更说明他还颇具军事头脑。,
“根据刘松节的侦察,析木城有日军一个大队部,两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兴许还有兵站辎重部队和少部分骑兵,总兵力在500人左右。我军以五个营趁夜掩袭之,胜算当在七成以上。”陈固伸手比划了一个“七”,见杨格点头认可了,又道:“还有三成,乃是我军长途夜袭,难保不走漏消息,万一被敌军撞破使得析木城之敌有了防备,咱们就只能强攻之,能否拿下?卑职认为难点在于海城之敌可以快速增援之,所以,咱们除了控制杨营子外,还应切实控制韩家岭子,形成对海城之敌的两道阻击线,确保万无一失。”
杨格故意问:“青苔峪堡怎么说?”
“那里不是有日军第十旅团的一个大队吗?呵呵,与杨大人你是老冤家了。如果您奇袭析木城不成,与敌打成胶着,青苔峪堡之敌肯定会冲着咱们的侧背而来,报一箭之仇。”
“魁三。”
“在!”宋占标立正应答。
“青苔峪堡之敌就交给你的二营......”
“是!”
“是个屁!”杨格笑骂道:“等我把话说完。如果析木城真打成胶着,青苔峪堡之敌一个大队600人倾巢而出,你二营700多人拦得住敌人吗?”
杨格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前的胜仗都是以多打少,通常是三倍到五倍于敌的兵力,而今二营与青苔峪堡之敌几乎是一对一,别说消灭敌军了,那是大话,事实上,挡住敌军都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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