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第2/2页)
转折点,是那一场受损巨大的土木堡之变。随军勋戚战死者十之八九,可以说,那一战之后,大明勋贵之家逐渐呈现颓势。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土木堡之战后勋贵中坚几乎全部战死,那些都是手握重兵大权,声望高隆的勋贵中坚。
那一辈人齐刷刷被斩断之后,继任者无论年纪资历声望都难望其项背。面对倾轧,没底气,也没心气,让了一步,之后,只能越让越多,以致现下,勋贵之家早没有了曾经时的辉煌。
甚至整个勋贵集团的利益,也被一步步的削减。
文臣势力越大,权柄越来越重,他们这些勋贵人家面对倾轧和侵蚀,或可只为自保,采取对外让一步,对内挤一家的策略。
用部分的牺牲,似乎换来了如今看起来表面上的平和,他们的家里,也似乎依然风光,可其实,权力、利益,以及在朝政上的话语权已越来越小。事实上,没落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气氛很冷,也很压抑。
张鹤龄说到此处后,也暂时停了下来,他也是让这些在座的公候世子们,多想一想,也更清醒一些。
其实他真不是危言耸听,他那段梦里的记忆很清晰,几十年,百余年后,境况何其难堪。
他虽然不敢确定那些记忆在将来必成现实,但通过记忆分析之后,其实如今很多现象已是尽显端倪了。
他相信,如今朝堂里,能看出的必然为数不少。清醒的人也必然知道,政治斗争,从来就没有怜悯这一说。
文官们已然获得了执政上的主动权,也在一步步的攫取着兵权,甚至连皇权都在制约,待得军权、财权、人事权,三权合一之时,便是大势已成。
当然,此大势并非可单纯以对错来衡量,可张鹤龄觉得,无论是朝事或是他事,一家独大,并非是好事。
“这帮王八蛋野心好大啊,一个个看着道貌岸然,咱们已是退让了,还不满足,是要将我等尽皆驱除朝堂吗?”
朱麒突然猛的一拍桌子,粗声粗气的骂道。
徐光祚也是皱眉沉声道:“寿宁伯此言让俺老徐茅塞顿开啊,可越是听,俺老徐越是身上冒汗啊。文官们一边在攫取权力,一边还在分化咱们。便如曾经我徐家被有形无形的分化出去一般……两位张兄,不能再如此了……”
“仑世兄,我也觉得有理,可我等怎么办?”
朱麒话音落下,其他人也是附和问道。
张仑眉头依然皱着,他此时内心里也有着复杂和思考。
他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他大父英国公张懋,便是张鹤龄方才话里话外所说的那类人。
能看明时局,也施了手段,而手段是什么呢?
缩小圈子,靠拢文臣,以期稳住自家的盘子,充其量,稍微再帮着稳一稳极为亲近他张家的几家。
至于其他人,甚至于陛下,那便只能是藏在心里了。
他以前并不觉得不对,可此番仔细分析以后,他发现,他家做的再多,和文臣关系处的再亲近,自家盘子稳的再好,其实也是在顺着大势。
若然有一日,大势所成之时,那时会是怎样?
他越想之下,心里越是不敢想了……
张仑缓缓的压了压情绪,也不答众家兄弟的相询,问张鹤龄道:“寿宁伯,你认为该如何呢?”
张鹤龄点头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当前,已是隐隐行成了一丝大势之状,几十年演变而成的,又岂会有一蹴而就的办法!”
徐光祚突然道:“那便一直看着?岂不真就被人慢慢的赶出去了!?依我看,不如各自回家和长辈说说,硬干便是。此次军制改革,便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首先将他们从军事中赶出去。
咱们现如今并不是没有权,只看敢不敢干罢了!我相信,只要咱们他们内部统一思路,团结起来,定然来干出效果来……”
言罢,徐光祚眼神灼灼的看向了众人,似乎要等着大家一个答案一般。
张鹤龄笑了笑,这才是徐永宁态度了。
趁着尚有底蕴和底气的时候,硬碰一下,摆在台面上,也等于是让陛下做一回选择。
曾经徐永宁便是这么干的,成化二年,他带领着部分勋贵,极力阻止宪宗设十二团营。张鹤龄不难分析出徐永宁在其中的私心。但他对抗了皇帝和朝臣共同谋划的大势,故此,他败了。
而如今,情况略有不同,且比之当初,他定国公府更为光棍。
反正已算是失势大半了,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
当初他夜间拜访徐永宁,不就是因为看出此点嘛。
不过,张鹤龄更知道,想让别家像定国公这般干,难喽。
果然,不仅是张仑,便是李醒和暴躁的朱麒,此时也是默不作声,毫无表示。
张鹤龄笑了笑道:“光祚兄稍安勿躁,你说的法子或许有效果,但这效果很难预测,且更容易造成朝堂动荡,也会让陛下为难啊!”
张仑此时点头赞同道:“寿宁伯所言极是,咱们是与国同休的公候,做事不可盲目莽撞……”
“呵呵,那你说怎么办?”
徐光祚有些不爽,问张仑道。
张仑也不回答,反而又看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笑着点了点头道:“方才张某说了那么多,其实便是表达一个意思,做事、立功,以做事来寻求话语权。
文臣也好,武将也罢,若想有更多说话的底气,终归还是要看其是否为朝廷立下功劳,为大明做了实事。
文臣能有如今局面便是因为这功之一字。治世有功,甚至还抢武臣本该有的军事之功。那反过来说,我等在一时无法夺回本属于我等的权力功劳之前,何不也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对,另辟蹊径,文臣可掌军,可提督军事抓权拿功,那我等为何不可在稳住现有差事的同时,在职权内,做一些可以做的事?
张某的情况诸位应是知道,自那日三司会审之后,张某想了很多。勋戚之家近年来确实作为不多,且名声大多不佳。张某亦不讳言,张家也是如此,不说谁多谁少,但在外人的眼里是一样的。
故此,痛定思痛之后,张某自请罪责,其后被陛下降爵罚俸,再到如今做了一个小官。张某只秉持一个原则,先正己,其后做事,通过做事,逐步以小谋大。一件件小事,一次次似乎微不足道的功劳,且带着一些不引人敏感的规矩厘定,长此下来,或可逐渐以量变形成质变……”
“小事,量变形成质变?那我等是军职,又该如何施为呢?总不能也如你一般,去哪个衙门做事吧?”
众人疑惑,问道。
张鹤龄道:“诸位和张某的情况自是不同,你们本身便有军职,且是朝廷名正言顺承认的军职,勋戚之家,至少目前在军中尚有足够的影响力,自不用如张某这般另寻职位,做些繁杂庶务。不过,张某以为,亦不必恪居一隅……”
“如何?”
看着众人纷纷期待的目光,张鹤龄笑道:“当前便有一事,亦是今日张某请诸位前来的原因!张某说于诸位,诸位听之,且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