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再见沙围子 (第2/2页)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马,睡前不陪它一会儿,它一准会闹情绪的,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出行在外,别人的规矩还是要尽可能遵守的,若不然将寸步难行,我一面解释,一面举步向外走去。
年轻男子脸上的戒备神情缓和了许多,转过头,继续与骆驼对峙着,同时说道:“你们的驼马都关在隔壁,你可以去那里找找,却绝不可到处乱跑乱摸。若出了什么纰漏,你可就无法洗脱责任了。”
这时,一个声音自阴影里传来:“客人四十年前曾到过我们这里吧?因为四十年前,我们的骆驼被人恶意投毒,一下子死了二十多匹,也是从那时起,才立下了‘外人不得进入畜棚’的规矩。”
我还没靠近畜棚,就已察觉此人的存在,但我还是装作不知而惊道:“时间一晃就是四十多年了,这光阴流逝得真是快啊!”
“是啊!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我一面向外走着,一面把建议给了年轻人:“我的马是我亲手养大的,所以,我对牲畜患病、治疗亦略知一二,更见不得它们受罪。这匹骆驼的嘶叫中带着怒意,我怀疑它染了病,现在很痛苦。”
“没想到客人也是爱惜动物之人,沙木沙克,为客人倒杯奶茶。”说话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猛一打眼,我依稀对他有点儿印象,但转眼间,那印象又变模糊了。
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阵子,微笑道:“我叫阿曼,是方圆五百里的兽医。沙木沙克是我徒弟,也是这个沙围子的兽医。三天前,我正好打这儿经过,就想着来看看沙木沙克,恰巧遇到沙木沙克拿这匹骆驼没招儿了,便与他一起找起了病因,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不免就有了些烦躁,言语间也带上了火气,望客人莫怪。既然客人懂得为牲畜看病,何不为这匹骆驼瞧一瞧,看它到底得了什么病?”
老者或许是试探,亦或许就是不耻下问,我也懒得计较这些心思,只因我确实不愿这匹骆驼继续忍受痛苦了,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将手缓缓放到骆驼脖子上,轻轻地拍了拍它,气息则沿着骆驼的脖子悄无声息又迅速无比地游遍全身。
在气息的安抚下,这匹原本焦躁不安的骆驼表现得出奇平静,甚至还将那颗大脑袋温柔地贴向我,还用喘着粗气的鼻子不停地嗅我面颊。
手捧奶茶的年轻人呆立当场,白发老兽医也忘了说话,确实,就算深知骆驼脾性的他们也很难如此接近一匹陌生的骆驼,更不要说还让生病烦躁的骆驼表现得如此亲切了。
此时,老人的试探和年轻人的不屑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尊敬。
气息可让我对任何生命体的气血运行了然于胸,但凡稍有凝滞之处必瞒我不过,这匹骆驼的耳洞深处有几处凝滞小点,那就是骆驼焦躁不安的症结所在。
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骆驼的耳道:“令骆驼不安的症结在它的耳洞深处,我老眼昏花,看不到光线昏暗之物,年轻人,你可以帮忙看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吗?”
沙木沙克满腹疑惑地看了看我,又转头向他师父说道:“弟子一直遵循您的教诲,定时为每一匹骆驼进行全身检查,容易滋生寄生虫的耳道更是检查重点,我敢保证这匹骆驼耳朵里绝不会生虱子。”
阿曼端起沙木沙克递过来的油灯,仔细检查骆驼的双耳,而后也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我,接着,他又不放心地再次检查骆驼耳洞。
这一次,他检查得更加专注、更加仔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一顿,然后,迅速将手中油灯递回给沙木沙克,随手抄起一支又细又长的铁质钳子,小心翼翼地伸进骆驼耳内。
骆驼也知道这个人正在为它治病,虽然感到十分不适,却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不断地打着响鼻,暴露出它情绪之不安。
阿曼的手十分坚定而沉稳,但这次摘除寄生虫的难度显然大很多,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已满头大汗了,且没能成功。骆驼的情绪已渐渐不稳定,这样下去只会增加骆驼的痛苦,我决定亲自出手。
我拍了拍阿曼的肩膀,示意他将手中工具交给我,我刚才的表现已令阿曼颇有高深莫测之感,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长钳子递给了我。
我一面安抚骚动不安的骆驼,一面迅速而果断地出手,将一只钻进骆驼耳道深处的蜱虫轻轻摘出来,而后又陆续摘出另外三只蜱虫,当最后一只蜱虫被摘出,骆驼就像是拔掉了脚趾间刺、摘除了卡在喉咙上的鱼骨,紧绷的神经顿时舒展,烦躁的情绪完全轻松,亦有心思低头吃草了。
我的表现赢得了阿曼和沙木沙克的交口称赞,也赢得了沙海商队成员的敬重和信任,若非亲身经历,我绝不会知道一个兽医的身份竟会引得如此之关注。
重新上路以后,沙海商队上下对我无不展露出十足的尊敬,这尊敬有别于之前的客套,是发自真心的,我有些茫然,与艾则孜的交谈则为我解开了困惑。
这些行走在人类社会边缘的商人,从不将生命寄托于虚幻缥缈的神灵和运气,相比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运气,他们更相信胯下的坐骑,一匹健康强壮的坐骑可以载着商人走遍天涯海角。
而对一个商队来说,历尽艰苦也只为了养家糊口,为他们运送货物的驼马几乎等同于他们的希望和未来,一位能够很好照料驼马的兽医,当然会赢得他们最由衷的尊敬了。
更何况,我是赢得了阿曼的真心称赞,要知道,阿曼可是就近五百里内最出名的兽医,水涨船高,我自然就被他们更加尊敬了。
基于此,一个大胆的构思不由自主地升起于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