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衷为衣兮信为裳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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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亲自提审张潮。
不在牢房,而在澹泊敬诚殿里。
涨潮由十位大理寺士兵押解,到澄心园才移交给御前侍卫。
他体态略显臃肿,黑发缭乱,只用一根木枝挽髻,手脚皆带着镣铐。
像是在牢里关久了,他的眼睛已经不怎么睁得开,但他依旧迷瞪着眼,向上看去。
万里高空下,薄云惨淡,偶有几只飞鸟划过天际,羽翼轻煽,轻易就扶摇直上。
他闭了眼,深吸几口气,心中感慨道:真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不过片刻功夫,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澹泊敬诚殿回廊里的楠木大柱。
根根都是双人抱柱的粗细,经烫蜡处理,不施油彩,不布雕镂,在这青砖灰瓦的山庄里更显本色。
他整肃面容,整理衣冠,方往正殿中走去。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尽量抬高双脚,不让那数斤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刚跨过门槛,就听身后“吱吖”一声,门关上了。
隐约见殿中龙椅上一抹明黄,他“噗通”跪倒在地,倒先呜咽哭了起来。
皇帝听那声音悲怆,似杜鹃啼血,亦忍不住眼底氤氲。
多年不见,当日的英姿少年变换成眼前的潦草阶下囚。
寒门贵子,靠笔杆子打下的基业,最后终究毁于一旦。
他哭了一会儿,才收敛声色,端正跪姿,高声道:“罪臣张潮叩见皇上。”
天子威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大理寺尚未下定罪书,张爱卿请坐。”
爱卿?为官九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他强忍住心中悲痛,步履艰难地往前走,走向大殿正中放着的那张座椅。
待他坐下,皇帝方问:“大理寺少卿说你一字不肯交待?”
他羞愧地低下头道:“有些话,只能说给皇上听。”
皇帝言谈间无悲无喜,甚至还有钟神佛般的宽容,“嗯,你说,朕听着。”
涨潮没想到,当初在徐太傅羽下少言少语的少年天子,如今已经这样稳重从容,他觉得人生好像错漏了什么,一切都在不经意间走偏了。
大殿空荡荡,只有他娓娓道来的声音:“我五岁丧父,是由寡母一手带大,从小寄居在舅舅门下,靠着母亲低声下气讨好舅母才有书读。”
那些寄人篱下的苦闷日子,隔了许久,细数起来仍历历在目,痛彻肺腑。
“我苦学十余载,平生所求不过是想自立门户,带母亲过上几年好日子。”
说起母亲,他眼底不自觉就水汽上涌,哽咽道:“初初高中的时候,母亲高兴得几晚上都没睡着觉,我也以为前途一片光明。”
“后来我在翰林院担任庶吉士,不到一年,我就被派遣到蜀地,人人都羡慕我得贵人赏识。”
他说着就言辞愈发愤怒,“呵呵,殊不知,吏部尚书钟硕正是看中我家世微薄,对我百般凌辱,将我调到外地,好方便他行苟且之事!他还以此为要挟,逼着我去干那些脏事,卖官鬻爵,打压忠良,一旦事发,他就跑到他师傅徐章卿那里哭诉一番,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皇帝眉目低垂,有那么一瞬间,想不明白,人为何会如此复杂。
纯臣难当,谁都有自己的难处。
但徐太傅身为天子老师,整天教他为君之道,却也可以做出此等徇私舞弊的事。
“我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一直试图等摆脱钟硕的控制后,再将她接到身边,谁知政和五年,我就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我所有的俸禄,我那些干净钱,都寄回舅舅家,希望他们有一丝良心发现,能善待我母亲。”
“可舅母觉得我吃了她们家粮才考中进士,她觉得这进士本该是她儿子的,她就因为心生嫉妒,苛待我母亲!”
“待我回京之后,看到母亲瘦得连眼窝都凹进去,您知道我当时心有多痛吗?”
他双手掩面,眼眶发酸发痛,最终垂坐在地上,心底的那口气像卸掉了,只剩绝望苦笑,“到头来,还是做了无用功,连做人的尊严都丢了,却依旧没能如愿。您知道那些同僚都是怎么笑我的吗?他们说我卖身求官!”
“哈哈,卖身求官,我苦读圣贤书,最后却……”
皇帝坐在正中的龙椅上,看他笑着笑着又哭出声来。
这龙椅上雕威武龙腾,饰有金漆,一派天家富贵,他却忽然觉得屁股火烧火燎,再也坐不下去。
他走下地台,想伸手扶涨潮起来。
可他的手还未伸出去,张潮就伏在他脚底,放声痛哭。
那样悲痛欲绝,像是把一生的眼泪都流给他看。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张潮向他哭诉种种艰辛,他会说一句“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然而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羞愧无比。
说到底,是他这个皇帝,不能明察秋毫,朗朗乾坤,竟有奸臣当道。
张潮哭了半晌,才渐渐停下来。
皇帝亲自将他扶到座椅上,问他:“所以你养寇自重,贪污银两,私造大船,都是为了逃离这片国土?”
涨潮答了个“是。”
皇帝见他低头抿唇,又问:“你可知,若是东窗事发,你将面临怎样的灾祸?”
他抬头与皇帝对视,那双眼经泪水洗刷,反显得清明盈润,他云淡风轻地答:“斩首示众,发配三族。”
那是种直面生死的平静。
他凝视着皇帝,像是多年前那样,赤子之心在胸腔里奔腾,那时他心中尚有夙愿,而今却只求一死。
他端坐在椅子上,读出皇帝眼中的深意,反过来安慰道:“圣上不必为我可惜,事到如今,一切无可挽回,罪臣无所辜负,唯负圣恩,若有下辈子……”
皇帝已经不忍听下去,只能转过身去,留下个宽厚的背影。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皆无话可说,皇帝才离去。
张潮朝着皇帝离去的方向,深深叩首。
那门开阖间,有一束光线照进来,但很快又灭了。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皇帝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控着大局。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回四知书屋,下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对张潮的处置,一道是关于符离的任命。
那支御笔,行书潦草,用完后就被随意丢在案桌上。
刘德全候在旁边,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便对奉茶的宫女使眼色,殿内众人霎时都避到外边去了。
皇帝在门外的梧桐树下伫立,看蜷曲的树叶在秋风中坠落,看日光从树枝缝隙间漏下来,好一会儿才心绪平稳些。
刘德全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可要传膳?”
皇帝却扬手道:“不必。”
刘德全料着皇帝要去如意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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