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冰消雪融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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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静谧的山林深处,忽地发出一声异样的响动。这响动似石磨旋转时发出的声音,又比这嘶哑许多,低沉发闷,却不知怎的,像是有令地动山摇的能耐,发出之后,令满地积雪也跟着抖了三抖,还有不少冰花脱离枝头,扑棱着落下。
等这沉闷的声响过去,林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林外,一袭青衫的萧璧凌缓缓俯下身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半枚碎玉。
这玉佩虽只剩下残缺的一角,可从这罕见的纹样上,依稀还能辨别出全貌——似乎是萧清瑜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
在他身后,有一人怯怯立着,不敢靠近,又舍不得走远。
“苏易,”萧璧凌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对那人问道,“让你来传话的人,可是萧清瑜?”
“我……”
“他有话不亲自来说,却要你来转告,”萧璧凌说着愈觉可笑,“多半已经预备好了什么,正在等着我。”
“我也是……不得已。”苏易嗫嚅着低下头去,“可你……”
“你想说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萧璧凌唇角微挑,轻笑一声道,“倒也无妨。”
“你知道是陷阱……”
“僵持这么些天,总该有人出面解决。”萧璧凌道,“至少,传话的人是你,有一点尚能确保。”
“什么?”苏易不解。
“你不会让她知道。”萧璧凌道。
“你是说……那个女人?”苏易愣道,“她会坏你的事吗?”
“当然不会,”萧璧凌摇头一笑,“只是这件事,总有一人要搭上性命,我不希望是她。”
苏易咬了咬唇,并不说话。
原来,他只是为了这个。
所以当苏易被迫上门代为转达萧清瑜的话,约见萧璧凌时,他会如此果断前来,不问因由。
他知道自己恨他,知道萧清瑜恨他,知道“白鹿先生”寻他,必有所谋,可还是什么都没多问,便独自前来赴约。
因为他深知此行必践,绝无退路,也深知一个疯狂嫉妒着沈茹薇的断袖之人,必定会全力拆散他与沈茹薇二人,纵令他们生死相隔,也绝不会让她出面阻拦。
苏易只觉得自己的心整个都搅和在了一块儿,有不安有痛苦,更多的是他根本难以捉摸的感受,几欲将他撕裂。
他想起了萧清瑜用剑抵在他喉心时说的话来。
“你既得不到他,为何不索性让他死?”
“我不便出面,你只需将他找来,任何借口都可以,只要别让他知道,我与白鹿先生在一处即可。”
想完这些,苏易蓦地回过神来,然而方才还在眼前之人,却已消失无踪。
苏易怔怔立在原地,空空荡荡的脑袋里,什么也想不到。
这兄弟二人,虽有血缘,却分明是死敌,再加上一个白鹿先生,此番约见多半是有去无回。
何况他不告而别,眼下那女人找不见人,定是心急如焚。
想到她焦灼之态,必定不逊于上回在山洞里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苏易心里有些得意,这样的战果不费吹灰之力,甚至那姓萧的都没拿自己开刀撒气,仿佛多年的执着,终于换回了不小的胜利。
可片刻之后,苏易却忽然开始心痛。这种心痛就像刮刀一般,把他的五脏六腑剜成了一片一片,落在尘埃里,裹上密密麻麻的灰,似针扎般密集,又如撕裂般刻骨。
他蹲在地上,忽然开始感到无助。直到很久以后,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易?果然是你!”一路循着脚印而来的沈茹薇瞧见了他,当下跨出几个大步走到他跟前停下,“我听华音说见过你便觉得不妙,果然……”
苏易把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
“你知道他去了何处?”沈茹薇眉心紧蹙。
苏易仍旧不言。
萧璧凌对苏易的品性不抱任何期望,如今看来的确是对的,这厮连自己该作甚都不知道,又怎会因几句简单的质问便对沈茹薇说出真相?
“不论他是生是死,你总该吱一声。”沈茹薇一脚踩在林边树底,话音刚落,便觉出脚下有一丝异样的振动,“怎么回事?”
她退后一步,抬眼望向眼前这一片这高耸入云的密林,眉心蓦地一颤。
莫非,星海派所处的这片林子,本身就是个奇门大阵?
她打算困住谁呢?
“他进去了?”沈茹薇瞥了一眼苏易,淡淡问道。
苏易只是呆呆抬起脸望着林子,目光空洞,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你到底……”沈茹薇不及把话说完,却见苏易忽然睁大了双眼,高喊出一声“不可”,便像只兔子似的窜起身来,疯了一般钻入那茂密的山林之中。
沈茹薇只好跟上。
她紧随其后,与苏易进的是同一个入口,然而眼前赫然已不是上回来时的模样,而是经山石林木巧妙排序,形成一条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死路。想是如她所料,这林子,原本就是个奇门大阵。
也难怪星海派人丁稀薄也能苟延残喘至今,看来这阵法还不简单。
苏易看得懵了,又立刻回转身来想要出去,然而才走出半步,便被沈茹薇横刀拦住去路。
“说罢。”沈茹薇目光平静,却因厌恶与鄙夷而不愿多看他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你让开。”苏易嘴硬得很。
沈茹薇厌恶他,而他对沈茹薇的厌恶,只会比这更深数倍。
“我没那么多功夫与你废话。”沈茹薇话到一半,便已扬起还在鞘中的照雪刀身,猛力击在他小腹。苏易的身子紧跟着便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只听得他发出一声闷哼,便再次倔强地闭上嘴,依旧不肯告知真相。
“你知道他在哪,”沈茹薇走到他跟前,道,“所以刚才,你也是着急,想去救他,对吗?”
苏易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为他出生入死,那是我的事。”沈茹薇把刀提起一半,却又放下了。
就像当初将玄苍握在手里,恨不得阉了这玩意时一样,只觉得让他碰到照雪,都是对这把刀的侮辱。
想及此处,沈茹薇直接把刀丢在脚边,俯身对准他小腹便是一记重拳,直接将他打得仰面倒在地上。
“我现在没空同你耍手段,说还是不说?”沈茹薇索性在一旁坐下。
她环顾四周,仔细观察四周,忽然发觉这阵型与之前桃七娘所给的图纸当中一间密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心下了然,扭头去瞥苏易,只见他颤颤巍巍试图爬起身来,便想也不想,一拳打了下去,将他再次打翻在地。
“你总觉得自己受了很多苦,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沈茹薇轻笑一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与你同在罗刹门的那些人,连同夜罗刹,现在还都活着吗?”
苏易听罢,一时语塞,立时咳嗽起来。
“你听不进我的话,我也不想同你说什么道理,”沈茹薇话锋一转,道,“你是想下去见他们,还是比他们死状更惨,多受些折磨?”
“你待如何?”
“我失忆那回,逼问你所用的手段,你觉得如何?”沈茹薇口气寡淡。
她越发担心萧璧凌此时处境,却偏偏不动声色。
“你休想!”苏易犟了起来,像是与自己在置气。
沈茹薇眸光一紧,当下侧身,抬起一脚将他踢出老远,直接撞在山石上。
苏易“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麻烦?始终阴魂不散?”沈茹薇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同僚?或是其他的什么关系?”
苏易不再吭声。
“根本什么都不是,”沈茹薇在他跟前站定,道,“萍水相逢,他平生偶遇之人多了去了,是每一个都得捡起来娶回家吗?”
苏易还是不说话。
沈茹薇俯身,一把拎起他的衣襟,话音还是如方才那般不紧不慢,淡如流水:“正是因为你没有立场,才会选择胡搅蛮缠这唯一的手段,可那又如何?我纵是心机深沉,卖弄风骚得他欢心又如何?与你何干呢?”
苏易眼底泛起血丝,一重重交叠,将眸底染成血色。他用这双充血的眸子怒视着沈茹薇,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告诉我,他到底在哪。”沈茹薇唇角微挑,“否则,你就只能与你平生最痛恨的人,一同困死在这阵法之中。”
“你能出去?”苏易愕然。
沈茹薇点头。
“那你能救得了他吗?”苏易说着这话,唇齿也都跟着颤抖起来。
“我若救不了他,你便更办不到。”沈茹薇定定说道。
苏易垂眸,再次缄默。
“此事过后,从前的恩恩怨怨便算是一笔勾销,”沈茹薇口气和缓下来,“还有……”
“我不要你的施舍,”苏易不知怎的反而硬气起来,大段的话也是一气呵成,“玄澈死后我逃下山见到了你们,想着自己无处可去,心里犹豫,不知怎么便跟来了此处,可白鹿先生却找来了,身边还跟着萧清瑜。萧清瑜听玄澈说过不少疯话,把我们之间的恩怨添油加醋都告诉了白鹿先生,所以,白鹿先生也知道,我恨你们,应是设好了埋伏,想借我的口把人引去,好对他下手。”
“引去何处?”沈茹薇问道。
苏易原以为沈茹薇会震怒,然后抬眼却见她眉心紧蹙,目色深邃,像是在思考何事一般,“管怎么说,他也不该信你的话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竟会让他不告而别?”
“萧清瑜同白鹿先生应是担心被他看穿是局不肯赴约,所以不让我说出,他们二人达成合作之事,不过我也的确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有人想单独约见他,他只问了一句,是不是我,我回答‘不是’,他就真去见了。”苏易说着,咬了咬牙。
“这就是他的‘共同进退’?”沈茹薇蓦地松开捏着苏易衣襟的手,回身拾起了刀,深吸一口气,平稳下心绪,方道,“你确定他进了林子?”
“……是”苏易犹豫一阵,方点了点头。
“此间阵法已开,纵是白鹿先生也未必能立刻成事,他们几个,恐怕都被困在了阵里,”沈茹薇立在一处岩石边,回头瞥了苏易一眼,道,“你还记得他们约见之处的大致方位吗?”
南方与北地不同,冬日湿气也重,尤其下了一夜的雪,被晨光蒸酥融化,水汽都窜入风里,又冷又潮。
沈茹薇寒疾虽愈,但也顶多就是冷天里不疼了,底子仍旧寒凉,双手见不见风都是冰的,哪怕交握着藏在怀里,也捂不暖。
原本是带路的苏易,在这阵里却像只无头苍蝇,全无方向感,便只好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见她时不时活动两手关节,渐渐才想起她曾患寒疾这回事来。
他迷茫了许多天,直到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作甚,不该作甚,对她也没了以往浓烈的恨意,但也并不友好,只是冷眼旁观她活动手脚的动作,心里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这是不是星海派干的好事?”苏易实在觉得无聊透顶,想到阵型诡异之处,忽然开了窍似的,“白鹿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在此,难道是与星海派……”
“你都看见萧清瑜了,事情不是很明白吗?”沈茹薇淡淡答道。
“如此说来,此处所有人都在针对你们二人。”苏易若有所悟,唇角飞掠过一丝轻蔑,道,“既然如此,帮你寻人,似乎并非上策。”
“你便不觉古怪吗?”沈茹薇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如你所言,桃七娘布阵也是为了困住我们,此时人在阵中,也该是她出手的时候了,可我们走了这么久,却还未见星海派的人出现,你说,这是为何?”
苏易脚步一滞。
“也许是星海派人丁稀薄,就算用阵法把人分开,再出手逐一击破,仍然有所损耗,”沈茹薇回头,瞥了他一眼,眸底晃过一丝狡黠意味,“鹬蚌已在笼里,她是渔翁,当然只需要看着,等到两败俱伤,便可不攻自破。”
“你待如何?”苏易警惕起来,登时退开一步。
“没什么,”沈茹薇道,“心里明白就好。”
“杀了我,你休想找到他!”苏易道。
“他们约见之处若属于阵外,当然还得靠你领路,”沈茹薇道,“可若在这阵内,有没有你,便都一样了。”
若约见之地处于阵外,萧清瑜等人必然已在等候,萧璧凌有过目不忘只能,他熟悉那图纸,也必然走得出此阵,可若约见之地是在阵里,几人怕是都被困在了不同之处,能否见面都不好说,更无须他人引路。
可她只知阵型,却不知每一处阵法究竟有多大,边界在何处,这一点,应当也只有桃七娘知道了。
“你……”苏易瞪大了双眼。
她的话的确不错。
其实,从苏易完全脱离与所有人的关系,选择跟随玄澈起,他便彻底沦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桃七娘以他胁迫玄澈,全无效果;萧清瑜逼他传话,随便唤个路人来也是一样;哪怕是此时此刻,沈茹薇让他带路,也仍旧只是多留个心眼罢了。
谁都可能用到他,谁也不是必须同他合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根本就是个毫无立场、毫无主见,对任何人都毫无用处的鸡肋,活着兴许碍眼,死了也没人伤心,甚至连让人杀他的价值都找不出来。
苏易恍惚间明白了这一点,目光倏地便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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