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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又添风霜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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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祺倒并未同唐远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有要事相告。只是可既然话是在这时说的,唐远自然能够立刻猜到,是与谁有关。

然而若是萧元祺知而不告,而任由事态发展,亦不妥当,至少这个消息,还能让唐远冷静下来,不会继续在众人面前失态。

不过,萧清瑜未免他人妄加猜测,在事前事后告诉父亲及唐远当日见闻时,便有意将许玉兰摘了出去,只称是自己所见。

而他的话,唐远亦是深信不疑的。

大多时候,男人揣测女人的心思,但凡与男女之情稍稍挂钩,那么不论此事过去了多少年,都会将之断定为余情未了。加之唐远仍旧怀疑散步书信一事与周素妍有关,始终便觉得她是被施诗激怒,才有此一举。

男人永远不会承认男人的无耻,为的便是避免让人多个由头对自己评头论足,可女人却偏生爱指责别的女人下作,好似越多践踏同类一分,便愈能显出自己的高洁。

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话说回来,周素妍毕竟双腿残废,又如何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书信散发到各位掌门手中?

青芜是在得知许玉兰被人套话后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素妍特意告知她此事的缘由——在旁人眼里她无缘无故来到这山上,又无缘无故与周素妍如此亲近,那么作为一个四肢健全,又来历不明的人,自然是要受到怀疑的。

可事实上,她又的的确确有恩于周素妍,若不告知她事实真相,因而无端令她受人怀疑,总归是不公的。

不过到了现在,更多人所怀疑的,则是萧璧凌。方铮旭也加紧派出了人手,试图在成都境内找出萧璧凌的踪迹,以证实心中猜测。

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碧华门等一干门派因着众女被掳一事一筹莫展的日子里,却听闻歙州出了一件事。

重华观满门被灭,只有几个可怜的小道士借着密道掩护脱身,走投无路之下,便想到西岭雪山请唐远等前辈高人做主。

当然,还没走到益州地界,这些小道士便被紧随而来的追杀之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个消息,还是靠几个大门派的暗桩传上雪山的。因玲珑塔一事才过去不久,各大门派中人,有些人本能便怀疑起了天元堂。

可听报信的人说,据那些小道士称,来人一个个皆人高马大,武功路数极其诡异,劲力也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简直不是凡人能够达到的地步。

若是天元堂有这本事,葛正那厮还偷什么玲珑塔?

然而没过几天,天元堂的人又仿佛不打自招一般乱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几天之内便人去楼空,连只蟑螂也没留下。

江湖上的事往往便是如此,重华观与其他门派素无太大交情,郭清风又长年沉醉炼丹,隔三差五便要闭关修炼,如今遭此横祸,又适逢各大派遇上其他危机,是以对于这桩灭门惨案对他们而言,很快便如同翻书一般揭了过去。

唯独青芜在得知此事后,暗暗把报信人转述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益州虽非北地,然雪山天寒,才到白露便已开始下起了雪。

这日又是个雪天,一名守山弟子一面抱怨着天气,一面裹紧了身上氅衣,立在他对面的那人正抬手打算讥笑他畏寒,却忽然露出惊惧之色,因为他看到,自己正打算嘲讽的师弟,已然被一片薄刃自头顶向下劈开,生生变作两半,随着尸身倒地,脑浆混杂着猩红的血水淌了满地,白骨翻出,内脏滚落一地,场面分外可怖。

他立刻便骇得面色煞白,不等看清是何人出手,便也遭遇了同样的结局。

然而此时的议事厅中,正专注讨论何偅舒一事的唐远与卓超然,对山下发生的一切,却浑然不知。

程家旧宅早已损毁,这几日派去查看的人手也皆是无功而返,而如今那些书信的内容皆已公之于众,究竟是谁揭发的此事,仿佛都成了次要,而更重要的,是这些书信的真伪,以及何偅舒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唐远只觉得自己是步步该灾,爱女生死不明,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自己究竟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非得经历这些?

忽然间,一阵凛冽风雪毫无预兆地涌入厅堂,唐远诧异地看着门口不知被何人丢进来的半具血尸,先是一愣,随即便示意卓超然前去召集弟子,自己则提起戒备,大步走出厅外,却不见半个人影。

“不好!”唐远心下一沉,忙往后山奔去,却见十数名玄衫人纷纷从屋顶跃下。

“来者何人?”唐远不愧是武林前辈,虽已过不惑之年,内息依旧浑厚,遇上这等突变,话音也仍是中气十足,绝无半点惊惶。

那些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径自便摆开阵型,将他围在当中。

唐远凝眉,仅出了一招,便看出了这阵法当中端倪。

这些人若是分开来,只怕没有一人能吃下这位掌门的三招,然而阵型已成,只要被困阵中之人出手,那被攻击之人也不硬接,亦不出招,而是依照阵型以寸步退开,随即下一人借招老之时补上阵型,依次向下,只为耗损被困之人体力,却并不硬拼。

然若被困阵中之人,直接对补阵之人出手,依照阵型,周身空门便会暴露于人前,给排阵之人出手偷袭的机会,如此一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便只守不攻,僵持下去,亦是不小的损耗。

如此阵法,摆明了就是对付唐远等一干门派掌门长老的。

“诸位可是镜渊门下?”唐远心里逐渐有了些数,可镜渊常年退居避世,所用阵法招式,根本无据可查,唐远到底是一派之主,怎会看不出来此阵是为消磨他体力所设?可惜方才卓超然是从后门离去,想来也是叫不回了,否则二人内外夹击,力破此阵也非难事。

可他哪里知道,就在卓超然走出后门不远,也在另一处为此法所困。

不仅此处,此时的西岭雪山,前前后后皆已陷入镜渊包围之中,厢房处更是乱作一团,各派弟子不论实力强弱,通通陷入这场厮杀。

那些来人武功有高有低,但到底只是些寻常门徒,对于各派掌门及高阶弟子而言,自然不在话下,最惨的怕要数那些碧华门的低辈弟子,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已做了刀下亡魂。

而西厢那头,场面更是惨不忍睹。

碧华门内这些平日里被忽略惯了的姑娘们,连下山都没有几次,更别提遇上这样的场面。那些女弟子的功夫,大多只是花架子,三拳两脚逮只兔子都费劲,如今真到了临敌之时,没有一招半式能够管用。而如今在这西厢抵挡的一众之人,除却少数女客,几乎都是平日里在此看守的碧华门女弟子,多半还没能与敌人过上几招,便已魂飞天外,尸横雪地。

不止这碧华门,也不只是各大门派的女弟子,这天底下的年轻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年轻女孩子,从出生起就被长辈家人当做了陶土胚子,不断往上头添加上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纹装饰,等到及笄之后,上釉烧铸,做成上好的花瓶,认定她们这辈子只需要学会卖乖任性,便能一世安稳无忧,与此同时,他们也都认定,这是女人唯一该走的路。

若是其中有一两个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又或恋慕外面的天高地广,便立刻被圈禁起来,灌以“谆谆教诲”,直到她们学会默认,并习惯这样的生活,终而满足于安逸,亲手捆住自己的手脚,安缩于樊笼之内,认命过完这一生,并自以为是最大的幸福。

最悲哀的,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对的。

于是终于她们其中,有一些不那么命好的姑娘,在还来不及寻找更可靠且坚固的牢笼之前,便遇上了足以栋朽榱崩的风浪,连性命也因此终结在了最好的年华。

当然,有些人并不是自愿成为花瓶的,对于许玉兰而言,她更像是一只被一鞭子抽进林子里的家雀,只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就要被迫学会如何在江湖中生存。

她在屋内被困了许久,听着门外的打斗之声,一面拍着胸口,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极力平复心绪:“听着,你和他们无冤无仇,谁会找你麻烦呢?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谁会浪费那个时辰在你一个无关之人身上!”可转念一想,却又破口大骂道,“放屁,那群人不是见谁都杀的吗?上次不过多听了几句话,差点连命都丢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江湖人!”说完这话,她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在屋内翻找起来,试图找出什么能够防身之物。

好在许玉兰也曾经历过被丈夫陷害入狱的大场面,加上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没看见外头的如修罗场,心绪倒还算勉强平稳。她在屋里找出两只花瓶,抱起其中一个躲在门后,心中默念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之类的话,一面目不转睛盯着门口,时刻提防着有人闯进来。

却在这时,她忽觉头顶发髻一松,本能便忙尖叫着跑开,朝她方才所立之处一看,只见一柄带血的长刀穿破门格刺了进来,骇得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半散的发髻,只觉一阵湿糊,显是沾上了刀锋上的血水。

“我的乖乖……”许玉兰只觉腿都软了,心想着自己原本出身还算富裕,过了不少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自从遇上了那个白眼狼丈夫,往后的路便一步比一步坎坷,

眼看即将这么不明不白死去,只觉悲从中来。她当下握紧手中花瓶,对自己道,“横竖都是死,大不了拉几个陪葬,就算拉不到……总比站在这被人砍的强!”言罢,竟凛然上前,一把拉开房门,不等看清眼前局势,便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她心想这下可死定了,闭上双眼,大喝一声举起手中花瓶便要砸下去,却忽觉手心一空,紧跟着便被一只冰凉纤瘦的手拉到一旁,瓷器破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她心有余悸睁开双目,却见青芜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你这是作甚?”

许玉兰听她如此一问,顿时哑口无言,她看见青芜手里的刀已完全被殷红包裹,而那些血水,有些竟然已经流不动了,像是被寒气封冻了一般。

而那柄横刀所指之处,正躺着一具被生生削断了脖颈的尸身,着玄衫,正是来自于那些正与诸派厮杀的不速之客当中。

“你受伤了?”青芜见她发髻散乱,还沾有不少血迹,连忙伸手朝她发髻间探去,见她头皮毫发无损,方才松了口气,松开她的手道,“回屋里去,别到处乱跑。”

许玉兰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却忽然看见一人正向青芜身后偷袭而来,下意识便喊了声:“当心!”

青芜面色沉稳如常,反手将刀横在身后,握刀的手却一松,一刀柄为轴稳稳转了个圈,将那些人的兵器通通架开,随即回身,不曾凝滞的刀锋一举斜劈而上,直接叫那些人一个个手和胳膊分家。

“好……好厉害……”许玉兰看得目瞪口呆。

“我本以为你会怕,看来真是我想多了。”青芜说着,足尖在雪地间凌虚一点,便即腾身而起,将那些断了手的残废一一踹出老远。

“打得好!”许玉兰拍手称赞,“这些王八蛋没事找事上山来杀人,砍手都便宜了。”

“快进屋去,不喊你就别出来,”青芜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将人推回屋内,反手甩上了房门,然而回身之际,却觉左臂关节处一阵剧烈的酸痛袭来,直令她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

以寒疾复发之体对敌,对她而言,似乎过于勉强了,看到不远处还躲在周素妍身后左支右绌的华双双,便更加担忧了起来。

她起先还生擒了一人,打算问其来历,竟不想那人却刚烈到直接撞死在了她的刀口上。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镜渊门人?又为何突然胆子这么肥,一齐杀上山来?

仅仅是为了救人这么简单?

如果镜渊从上至下都是如此冲动鲁莽之辈,那这门派早在多年前就该覆灭了才是。

可不等她想明白这些,一个惊叫的粉衣少女却已惊叫着扑上来,躲到她的身后。

这碧华门里的姑娘到底是有多没用?还得指仗着半路出家还半残不废的她来保护?

青芜无奈用刀将那紧随而来的几名玄衫人逼退,看着那些前来增援的年轻男弟子,不由叹了口气,对那名躲在她身后的少女喝道:“剑都不会拿吗,躲什么?”

她习惯了和颜悦色与人说话,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大声呵斥人,莫说这位被她教训的姑娘,即便是多年的熟人,也要对此诧异。

“习武根骨,虽有利钝之分,但你练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些基础,”青芜放缓了口气,和声说道,“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你若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就把剑拿起来,我说一招你使一招,少说也能自保。”

那少女听着这话,也只好哆哆嗦嗦将佩剑拔了出来。

青芜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满山的白雪,此刻已染成一片鲜红,昨日还纤尘不染的洁净圣域,顷刻间便化作阿鼻地狱,生魂骤灭,怨灵遍野。

来人似乎也并非全不要命,只是一个个有序地摆开阵型,试图将西厢残余人等一网打尽。

许玉兰在屋里咒骂了来人很久以后,直等到周素妍推开房门,才敢走进院里。

她看见几乎力竭的青芜半跪在一片血海之中,大口喘息着。在她身旁的华双双拿着剑,颤抖着身子站着,满目惊慌失措。

就在不远处,几个吓得半死的碧华门的女弟子和几个赶来的男弟子站在一处,丢了魂的姑娘们看见平日里熟络的师兄弟们便如同见了救星,一个个扑上去声泪俱下地哭诉,却全然没发觉这些“救星”们脸色亦已煞白。

许玉兰听不清那些姑娘们在哭诉什么,只知道眼前不论生人或是地上横尸,浑身上下皆是灼目的猩红血色。

“青芜姐姐……”华双双将她搀扶起身,眼圈早已红了,似乎根本不敢看倒在地上那些同门的尸首。

若是她们还能再有用一些……

她根本无法想象,若不是青芜与周素妍都在,并挺身相助,自己的师姐妹们,无辜牺牲的还会有多少。

“你还能动吗?”许玉兰连忙上来搭了把手,却觉她面色苍白得可怕。

殊不知她这一副病体,方才究竟与死亡擦肩而过了多少次。

青芜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不由得有些想笑。

真是不自量力。

“闲话少说,还是快些去后山看看。”听到周素妍说着,许玉兰已十分机灵地跑上去,帮她推动轮椅。

“多谢。”周素妍对她微微一颔首道。

不远处那几人见他们动身,即刻走了过来,其中一名个子高大的少年对几人一拱手,道:“方才多谢周长老救我刘师妹,否则……”

“去后山。”周素妍懒得应付这些礼节,只淡淡说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躲在那少年身后的那位“刘师妹”登即便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说去后山,究竟有哪一个字错了?”周素妍面无表情问道,“姑娘若是不想同去,留在西厢便可。”

“你看不起我们?”那个刘姓少女多半是平日里骄纵过度,到了这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情同她争这种鸡毛蒜皮的问题。

周素妍听到,随即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碧华门养着你们,难道就是用来摆设的吗?存亡之际让无关之人拖着满身旧患替你们卖命,非但不觉可耻,还引以为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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