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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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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危山的深丘腹地九百里处,伫立着难得一见的八十里平原,上面覆着常年不消融的八尺寒雪,虽然时有石如巨匪扎出雪层若隐若现,沃土黑若灰礁,但是一眼望去终归还是较平缓一面的,不肖似整座山势嶙峋拔起峭陡,倒像刀兵神戟辟出的一块儿平整规一的地台,赫然屹立,傲然遽物。

不远处的地台正中,一处老朽木屋不偏不倚的在雪中矗立,廊檐雕梁栋柱婳姽,威风凛凛又寸寸透着如诉孤寂,朽木非坚么?

不,那桩基内里甚固,木也堪堪只腐了一层表皮漆器,孑然四处奔袭掠来的阴风暴吹不塌,雷雪自九天而降强压不破,足以此现状保持已是长达万千年有余,岁月丝毫未减其状,无虞烦忧会屋破地陷。然垂在小屋门楣上的长明马脚灯在暗雾里黄黄的亮起,占卜算命的老女巫推开屋门端出八角宫灯,左手胳肢窝里揣着一桶九十命签,断手的左袖一晃一晃的随风颠簸,像是残破的枯叶扬飞在枝顶上,变异的诡橘。

不大的院子里积雪已经清扫,只是荒芜盛着枯死的几株桃树,萎靡糟粕。

屋檐下排着三四人的队,不,准确来说是三个鬼一个半妖,而那女半妖则侧身倚靠着横斜的桃枝,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在咯咯咯笑。

貊庠默默路过,没有人觉得她会去插队,她也没理会谁,抬脚踢腾了一下鞋子上面的雪就跨进了院子里。

枯死的桃树挂着的长明灯亮堂堂。树下坐着双手怀膝交叠的横死鬼大叔,满目犹疑,旁边的二姨娘,满脸悲戚的抹着眼泪,喑喑哑哑的词不解意。

横死鬼大叔说:“站住。”

貊庠拔腿就往疯女巫的屋子里跑。

横死鬼大叔操起一把钝刀追赶,高喊,“你个死丫头骗子,该死的不要脸,说,你领回来的小白脸到底是谁,我灵丹妙药呢?我积攒的家底儿呢?我家媳妇们呢?”

二姨娘一看这架势,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惊慌失色的大叫:“真是我偷拿的,不是阿貊,难道我不像贼吗?”

貊庠急急推开挡路的疯女巫窜进屋子里,连蹦带跳的关上门,用背抵在门后,不忘记回头隔着门缝儿喊:“横老三,你就那么一丢丢药材银子,你还好意思藏枕头里日日枕着怕丢了,说出来也不羞耻。怎么着,为了那些个破烂东西,你要打我。那你打我呀打我呀,等我伤好了,不说药材,还偷走你新娶的二十房姨娘,看你到哪儿去显摆!还你媳妇,人家小丫头根本就不喜欢你,别和我张嘴要人,现在,估计已经去轮回了!”

院子里的女半妖抱着的银狐一把丢下,嘴快道,“横老三,你说阿貊破天荒领男人回来了,而不是抗尸体回来!”

横死鬼大叔一刀劈进门板里约有一寸深,一脸骂骂咧咧道,“你还真能挑重点,什么男人,那是个快要死了的仙!”

女半妖吃惊的张大嘴,故作高姿态的捂住嘴,哼哼唧唧挤出一句,“完了完了,是快要死了吗?那阿貊岂不是要霸王硬上弓,那个病秧子,怎么受的住!”

说完,女半妖还一副心疼样的抓回被摔在地吱呀乱叫的银狐,五官用力的挤在一块儿,胭脂厚堆的狐媚眉眼重叠的蹙起,一想起病歪歪的仙界少年与威武雄壮的女恶鬼,不自觉就唉声叹气起来替那仙界孱弱的少年担忧,会不会没进洞房就一命呜呼。

抽出卡在门板上的钝刀,横老三满目火气,呵斥女半妖道,“谁像你,没了男人就不得行,我们阿貊可不像你,一整个发情狐!”

女半妖脸刷的一黑,咬牙切齿的正经且严肃的解释道,“横老三,如此说来可不对,这所谓灵力双修可不就是没了男人不得行吗?吾乃是精确这一门修炼之法,而且可是至此一家不传外。”顿了顿,她瞄了一眼那哭哭啼啼紧张扣门的二姨娘,持笑道,“你不也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就差是没做成人间怡红院了,谁想不想的到,有没有采阴补阳。哈哈哈哈哈……”

“闭嘴,死半妖,赶紧算你的命,看看还有没有的活!”横老三俊脸一红,狠狠咒骂道。

二姨娘面容梨花带雨的怒嗔,打上横老三宽厚的肩,责怪道,“仔细点,你别伤着阿貊!”

横老三温柔一笑,赶忙就将钝刀丢下,小心翼翼的轻拭去二姨娘脸上的泪痕,宠溺道,“知道你心疼阿貊,但也别哭啊不是!”

“这两扎眼的狗男女!”女半妖酸涩的别过眼,极致温柔的抚摸着怀里的银狐发誓再也不搭话了,肚里则暗暗的诅咒,横老三怡红院,死虚鬼,赶紧去死!

横老三不知是何来历的鬼,几乎寻遍整个枉死城里也没几个鬼知道,就连那些阴差冥王们也不知道,当然生活在虚危山的人也不曾知道。只是在很久之前,几乎记不清准确的时间,奈何桥边就突然多了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郎来,仔细近前,才知是位英年早逝的少年,看样子死时不过十八。

但是这位少年却极其有钱,花也花不完的那种,贿赂各种阴司起来就连冥王们也是时常去寻着法子敲诈一笔,滋润滋润日子,而这少年为人异常的圆滑城府,纵是知道对方心思,也能在这冰冷无情、诡计多端的九幽冥府硬生生扎下根基人脉来。

只是除过了日常接济有困难的漂亮女鬼这一癖好之外,总会在某一日里一直守在奈何桥旁,似乎是在等人。众人一开始好奇,会注意问两句,可是谁也问不出他究竟是在等谁,日子久了,大家也无聊的不在关注,只是在那一日路过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俊逸好看的少年郎,对着忘川黑色的水面愣愣的失神就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可是不妨说,这位少年的女鬼缘可真是极好的,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这女人福,众人们羡慕的都猜,这少年前世啊,不是帝王就是将相,听说三宫六院里美人不是三千就是过万呢!

只是现在这名字就是有些甚怪,也不知是谁起的,可大家为了方便也都就效仿的喊了他为横老三,一开始是觉得会怪一点儿,但是时间久了也都就不觉得了。

三个鬼见女半妖吃瘪,暗自笑笑不说话,只管看着这一折子出挑的戏码解闷儿,脸上的僵硬也微微上扬,看着舒服多了。

被貊庠推过一旁散落了一地命签的疯女巫,这会儿才慌张捡拾完,将一木桶命签重新加回断了左手的咯吱窝里,完整的枯皮右手擦了擦额上潜在皱纹里的薄汗,颤颤巍巍地起身,灰白的发髻被风掠的凌乱姿扬,面容憔悴老妪,她驼着背吃力的坐到院子里的凳子上,中间隔着一张四脚桌,另一旁,是排着队等候算命的妖鬼。

众人都有所耳闻,言说这虚危女巫占卜的签,含盖万有、广大精微、包罗万象。大致可为,一签生离死别、二问仙缘神机、三解姻缘婚配、四望浮生六记、五闻天地六道、六知因果轮回、七镜兴衰更迭、八诀吉凶祸福、九道论骨换命。来此占卜者,皆为敬畏谨慎,细理棼丝。其辛可踏处处坎坷,其苦行至步步荆棘,其诚可翻山越岭一步一跪,才方可来此解惑答疑得偿所愿,拔尽浮云一念尽得消。

木屋的门口地板上铺上凉席,坐着就能让目光越过院子里的枯枝桃树,望见八十里的平原夹缝在沟壑大渠,弯下去的弧线轻托着穹苍滚雷的阴沼云泽,暗色浸染一片荒芜枯木,礁石朽烂。

疯女巫盘腿坐在骨签上单手描摹着今日的占卜签象,一连四签,皆是平平无奇可算作清汤寡水,毫无作用。她一双阴翳的眸大大睁着,皱巴巴的紫色枯唇连连叹气。

貊庠下巴架在膝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疯女巫名姓叫做什么、来历何处,几乎和横老三一样没有人真正知道,只是在大约七百年前的虚危山脚下,为路过的八殿冥王寄染一签解罢,句句准而实又虚无罔言,才风卷残云一般声名鹤起九幽甚至三界六道,无不拜服称奇,久而久之,这名讳二字也因忌惮其神威就无人敢再提再议了,就算心埋颇多疑惑不解,也不敢妄议诽驳。

貊庠虽说一开始偷药又欠她占卜费的时候也曾微微好奇过,但也因为实在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也就未再刨根究底了。

但是现在,她有在想,这疯女巫究竟是不是曳岚,记得没错的话在先前的九重天,九殿冥王贺槿大约提过,只要仔细一斟酌还是勉强能对得上一二的,比如回颜丹一事儿还有那只熬因兽,貌似都归于她与这疯女巫之间纠缠,实在脱不了干系。

可是又一回想,就算这疯女巫是曳岚没错,于她也没什么实际关系在的吧,只不过是她众多债主中的一个,她完全可以不用在意这些下去!

这一年正是虚危雷云骤起汹涌时,暗沉的光雾漫下地表来,沉如铅。一鬼一巫,一老一少在屋檐下的角落相对坐着,默默无语,沉沉息声。

女巫说:“取缔仙骨神脉,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貊庠抬起头认真的看她,眼角的褶皱被风月狠狠刮过,像是树皮一样粗糙残破,颧骨很高,两鬓的花发如灰真的是和残躯老妪一模一样,她疑惑的问:“应是剥肤椎髓吗?不……你怎么知道我抓回了一个仙,当然,横老三那张嘴,你不知道也难!”她的语气些许无奈。

女巫摇摇头说:“其次而已,最好生吃活剥,囫囵吞之,神仙之体本就难得,可是堪比世间任何灵丹妙药更不用佐之任何药引!”

貊庠转回脑袋,目光闪了闪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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