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2页)
秦达信对啥对联和曹操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他对浮雕感兴趣,因为有个力士的姿势有点象师父教的姿势。
“明大复心!”进庙门时,鹤氅大声说了一句秦达信听不懂的话。门上红巾随即也说了这么一句,几人才把秦达信押进去了。庙内不见有人的声音,也不见有人走动,鹤氅道人奇怪地问红巾青年:“都到哪里去了?”
红巾青年忙说:“道长,总舵主来了,正在后殿给弟兄们讲天地会的故事。”边说边将秦达信押到后面一间屋中关押起来,这里能听见殿中一个雄浑的声音,还想听讲的是什么,鹤氅道人在窗格上说道:“听听也好,一会儿想听也听不到了。”
“陈近南原名陈永华,湖广人,翰林学士,清兵入关后,参加扬州救国明社,曾多次劝说郑成功反清,二人关系非常亲密。郑成功派遣陈近南深入大陆进行活动,陈近南曾到云南游说吴三桂起兵,可见到吴三桂首鼠两端并有很大的个人野心,觉得不可能有结果。又到陕西华阴县,与顾炎武挑灯夜话,听了顾炎武的一席话,陈近南更有信心,决心了,后又转到蜀中雅安,组织汉留,开设精忠山,四面八方反清人士纷纷来投。”
秦达信曾听说过郑成功、陈近南的名字,郑成功据说在台湾,被朝廷作为反贼,陈近南更是朝廷悬赏捉拿的,顾炎武好像是个大儒,对,是大儒。吴三桂臭名昭著,汉人恨他,满人也恨他,这些人咋扯到一起去了?这是扯谎吹牛皮么?但这人说话声音倒很响亮,撞钟一样。
“哪知,来投奔的人当中有雅安知府派来的探子,趁天地会英雄聚会时,清兵包围了精忠山。天地会众英雄拼死突围,跟着陈近南到了湖广白鹤洞,陈近南出家修道,道名‘白鹤道人’,其余众英雄潜伏在山中等待时机。”
“白鹤道人”?这个名字咋这么熟悉?对了,师父重阳真人给自己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是师父的师叔,还将顾炎武的一些学问传授给师父,从当时师父回忆的深情可以看出,师父很尊重这个“白鹤道人”。怎么,这个“白鹤道人”是反朝廷的?秦达信不明白。
“白鹤道人陈近南算卦联络到了各地的反清义士,其中著名的有万云龙,有后一步从台湾到大陆的郑成功的爱将蔡德英、马超兴、方成大、李式开、胡德帝,有明朝遗老谢邦恒的五个弟子吴七佑、方惠城、张敬之、林大江、杨仗佑,还有广东惠州宝珠寺精忠爱国的英雄僧人吴天成、洪太岁、姚必达、李式地、林永超等,他们都曾在广东、福建、四川等地与清兵血战恶战数十场的英雄。白鹤洞后有个‘普庵’小寺庙,中间有一个空坪,一个石亭,周围开着血色红花,被叫做‘红花亭’。十七位英雄在此聚义,喝了血酒。当夜,红花亭烛光高照,万云龙、陈近南举杯祭奠英雄,鼓舞弟众兄,‘国仇家恨罄竹难书,反清复明誓死不休!’亭外众弟兄高呼,呼声如雷。经过彻夜长议,拟定了反清战斗新计划。从此‘红花亭’享誉华夏。”
哦,这么多人喝血酒,真正壮观!
正思量间,殿内也响起了震天的呼喊声:“国仇家恨罄竹难书,反清复明誓死不休!”秦达信骤然一惊:他们这些人在这儿反清复明?又一想:反清复明,恢复汉人江山,不愿意受满洲鞑子异族奴役,这本是堂堂正正的大事,可他们聚集钱财的手段也太糟了。记得一次二师兄来,师父在经堂说过:不管是造反打江山,还是保江山,都要牢记保护老百姓。能为百姓的生命财产着想,即使他没有根基,即使他是异族,也会得到百姓拥护。否则,哪怕他是天皇贵胄,也必然遭到百姓唾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自称是我师叔的鹤氅道人到处欺骗百姓,还害我二哥让他丢了性命,这是关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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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吗?看来,寺庙中这一伙人也不见得是啥好人了!
“哐当!”门开了,鹤氅道人走了进来,“徒儿,本来我是想让你痛痛快快死了算了,可总舵主说要见见你,看来你运气不佳,可能死得有点惨。唉,善哉善哉,无量天尊!”鹤氅道人说到后来,还大显慈悲了,不过他宣道号的态度却有点滑稽:眼睛乱眨,耳坠上的肉瘤乱甩,脸上一点慈悲感都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秦达信反而坦然了:死就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之前我倒想问问这个总舵主,有你们这样对待百姓的吗?这样造反,这样反清复明,到底是为了谁?看他怎么回答。
大殿上,坐着、立着、蹲着的近百人,都头戴红巾,个个眼露凶光,既然抓住了打探消息的清妖,一定不能让他安逸死。在场每个人都与清廷有一本血帐,不是爷爷父亲被杀,就是母亲妻子被辱,还有一家人全被砍瓜切菜一样砍完了的,他们恨不得一人一口将这个看似斯文白净脸面腼腆的探子咬了撕了。
关圣帝君的神像下,正中椅子上坐的是一个白发老者,七十岁左右,面色红润,几块老年斑倒显出他的矍铄。老者在座上不怒自威,尽管殿中人人恨清妖,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青阳,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响亮,撞钟一样,原来刚才讲故事吹牛皮的就是这个老头子。秦达信打量着老人。
“禀总舵主,这个小子几次坏我的大事。”鹤氅道人义愤填膺,将汉口纯阳观和重阳宫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番,“诚想:我天地会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替天行道诛灭清妖恢复我大明江山,凡炎黄子孙谁能阻挡?他却打伤我会义士杀死女英雄霞姑,把我辛辛苦苦组织的金银全数劫走;我请我师兄重阳真人出山相助时,他却从中作怪,还要抓我去向清妖邀功,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能让他活着出化主庙吗?”
道号青阳的鹤氅道人说毕,殿中齐声大喊:“不能,不能让这小子活着离开化主寺!”喊声如雷,这么多人的唾沫星子聚在一起,也足可把秦达信淹死。
“年轻人,青阳道友的话是真的吗?”语声平和,但里面有一种无形的难以抵御的力量,让人觉得不回答或胡乱回答都必然有其沉重的代价。
秦达信被捆敷着,手都有些麻了,便昂然问到:“我就这么说话吗?”
“给他松绑。”总舵主吩咐鹤氅道人说。
“要我说真话吗?”秦达信此时说话脸反而红了。
总舵主看着秦达信,缓缓地说:“我不喜欢听假话。”
秦达信便将二哥如何被这个鹤氅道人设局欺骗并投江自杀的事说了一遍,完了,秦达信问总舵主:“国家大事我不想过问,也自知过问不了。但我想知道反清复明需不需要保护普通百姓的生命和农商事务?不知道你们天地会是不是聚财都要去行骗甚至用肮脏的手段用色相去勾引?”秦达信豁出去了,反正是死总得死得明明白白,死得心中无遗憾。
“大胆!”
“堵住他的臭嘴!”
殿中人大喊道,但却没有人动手。
“小子,好样的,敢这么问我们总舵主。”鹤氅青阳道人阴险地笑道。
“好厉害的嘴!真不怕死吗?”总舵主问。
“死就死吧,有啥怕的?”秦达信昂然回答。
“好,你就站在这里,听我回答你。”
总舵主转向鹤氅道人,“青阳,我本来打算一会儿问你,这个年轻人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我就先问你了。”
“问我?”青阳道人诧异道。
“是的,我问你:我让大家从为富不仁的恶劣豪绅处去募集,你怎么找了一个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
“这是干钩子给我物色的对象。”
“是么?”
“是的,总舵主。干钩子也受他人之托做这件事的。”总舵主旁边一人出来说到。
“这么做?我堂堂正正天地会不是替别人当枪使吗?”总舵主声色俱厉。
青阳道人不敢回答。
“我再问你:你说的那个女英雄霞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你要她用色相诱人了吗?我想听听。”总舵主又问。
青阳道人支支唔唔半天,说不出来,一急,脸更黄了,耳边的肉瘤也甩个不停。
“你一共做了几桩?交了多少银子?”总舵主态度缓和了些。
“做了六桩,交了三万一千两银子,还有一桩约两千多两被这个清妖探子抢走了!”
“对,是这个家伙抢走了!”出来作证的人秦达信认识,正是在船上被自己击败跳水逃走的几个男女。
“嗯。一共哪六桩?”
“福建崇安周大郎,山东曹州刘里成家,四川成都江原、贵州遵义胡道木,四川万州徐大银,湖广襄阳王华松,还有就是他的二哥秦达义。”
“没有了吗?”总舵主问。
“没有了!”青阳朗声回答。
“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青阳的口气不太硬了。
“那我问你,苏州胡二铁那一万两银子呢?河南开封刘大疤那八千两银子呢?还有永州张祥义的一箱银锭一包瓜子金到哪里去了?”总舵主声音越来越低沉,可殿中气氛越来越静。那个原来仙气十足的鹤氅青阳道人,每当总舵主问一句,他脸上的汗水就流一把,话问完了,道袍已湿透了。
“你与那个霞姑干的好事!天地会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此身此心全是为天地为庶民而存于世间,你不知天下男子是我父兄,天下女子是我姐妹吗?你与自家姐妹乱,这与猪狗何异?”
“听说那个女子来长得太漂亮了!”
“不但漂亮,而且清纯,刚开的水仙花一样。”
“就是骚得很!”
庙中所有人都看着鹤氅道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鹤氅道人脸色由黄变青了。
“还有,霞姑跟随你以前,河南信阳那个叫菊子的姑娘呢?”
鹤氅道人一惊,满脸恐慌。
“对啊,原来青阳道兄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只见过一面,怎么就不见了呢?”有人好像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
“因为她不与你苟合,你就用春药,当菊子醒来要告你时,你却把她杀了!是不是?”总舵主声音严厉。
“没有啊,总舵主,她不愿跟我们受苦,回家去了。有人给我作证啊!”青阳声嘶力竭地喊道。
“哼哼,回家去了?有人给你作证?你以为花了五十两银子,就真可以堵住天地会兄弟的嘴吗?石三不就是你的证人吗?石三,你出来说说。”总舵主向左旁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喊道。
那个老实巴交的石三看了看地上的鹤氅道人青阳,红着脸说:“青阳道兄,我确实不敢违背会规,我把那五十两银子交给总舵主了!”
地上的鹤氅道人蔫了,脸如死灰。
“你竟敢违背天地违背关圣帝君,一再违背会规,做出那么多肮脏下流的事情,你还想隐瞒事实。青阳啊,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知道,我们天地会是何等的光明正大,是何等的体天情察民心?你这样做,你对得起洪英老祖,对得起陈近南,万云龙二圣吗?”声音由低沉转入昂奋,由平缓转入悲愤。
绝望中的鹤氅道人转眼看见了秦达信,仿佛又有了救命的稻草。“总舵主,那他呢,这个清妖呢?他可是我抓到的啊!”
“嘿嘿,青阳,你不知道我们天地会赏罚分明吗?他果真是清妖,自有会规处罚!”
鹤氅道人青阳完全绝望了。
秦达信一下子改变了对总舵主对殿中人对天地会的看法,他们并不是害民扰民的人!
“根据天地会的律例,你自己说该如何处置?”
青阳道人已如一堆烂泥。旁边一个人悄悄说了句:“三刀六个眼!”
“先把他关起来,下来再处理他!”总舵主一声令下,青阳道人被架了出去。
“年轻人,看看,我这样处置是否已回答了你的问题?”总舵主转脸问秦达信,神情一下子冷峻起来。
“不错,光明磊落!”
“我总不能白白的处置了我的人就了事吧?你到这化主庙探听了消息,你是不是清妖的探子我们谁也说不清楚,你说我该怎么办?”总舵主冷冷地问。
“听你处置。”事已到此,听天由命,那个鹤氅青阳道人的至交属下,当时被我打得跳水的人还不恨死了我?
“吹灯!折枝桠!”果然,喊声响起一片。
什么叫“吹灯,折枝桠?”秦达信不明白是不是让自己把吊在房梁上的灯吹熄,再爬上树给他们砍点烧火柴?这也叫处罚“清妖探子”吗?
“年轻人,告诉你:吹灯就是挖掉你的双眼;折枝桠就是砍去你的手脚!”总舵主平平静静的说。
秦达信赫然大吃一惊:那不成废人了?这样比死了还惨!
“准备吧!”总舵主高声宣布,立即就有不少人提刀冲了下来。
突然,两个人快步从寺庙外走了进来,到了总舵主面前丢拐子行礼:“师叔,请刀下留情!”
秦达信一见来人,大感意外:这位老者不是袁天畴吗?而那位风尘仆仆的黑瘦汉子不就是他所会的友人呢?
“啊!天畴,你啥时来的?听说你在蜀中干得不错,你这个啯噜冒顶不能只想到报个人仇恨混碗饭吃,要想到光复大业。你为啥要为这个清妖探子求情?”总舵主问道。
“师叔,蜀中的事一会儿我再给你说。我本来要到淮南去找你,可刚到安庆,就遇见了蒋先生,蒋先生说你在这儿,我连忙返回。师叔,这个人叫秦达信,是师父的爱徒我的师弟。他只是要为兄长报仇追赶青阳道人,并不是清妖探子,徒儿愿担保!”
“真是重阳师兄的爱徒?难怪不反清复明,是受师兄的影响。看,我差点铸成大错。我还想待这儿事后去拜见重阳师兄,你师傅好吧!”总舵主急急忙忙把秦达信与袁天畴拉在身边问,几个提刀的人见状,知道这人不是清妖探子后也回到位上了。
那个黑瘦汉子蒋先生从褡裢中拿出一个本子交给总舵主,总舵主翻看着口中说:“果然如此,蒋峰,你继续查那些人的下落、活动情况。有消息就来报告,他们虽然诡异了些,但也许可以对我们有所帮助的。”
正说着,一个提关山刀子的红巾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报告总舵主,青阳,青阳道人杀了看守他的人,跑了!”
“跑了?快去捉拿,不能让青阳坏了我天地会的名声!”总舵主下令后,许多红巾都冲出了化主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