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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 第4节 (第2/2页)

王氏也没说错什么,他本就是一滩墙角的烂泥,恰巧投了个好胎罢了。但即便生的再矜贵,即便镶了金,那也就是滩烂泥。家业倾覆之后,父亲与祖父双双病死,大伯前来吊唁,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爹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若是你有哪怕一分半点本事,薛家也不会倒得这样回天无力。”

薛延回想了下他的前十几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似乎一直都是以累赘的身份出现的,从前是薛家的累赘,现在是冯氏的累赘。所以当初离京时,冯氏苦苦哀求,但他一直不愿,连他自己都开始厌恶的灵魂,又指望着谁来喜欢。

当初薛家辉煌,他为幺子,家中负累不要他来撑,所有荣华由他来享,薛延从小都是恣意的。呼朋引伴,纵马当歌,不管是谁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道一句“薛四爷”。后来他才知道,那些不过酒肉朋友,当你站得高远时候,来捧着的是他们,当你跌落云端的时候,第一个来踩两脚的,还是他们。

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自此而知。

当一切尘埃落定,薛延环顾四周,仍旧伴着他的,只剩一个阿嬷。

不过现在,似乎又多了个小姑娘。

薛延伏在桌上,额抵着臂弯,混沌地想着,他这十七年来,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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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冯氏回家时,薛延仍旧不见踪影。

酉时过半,天已经全黑了,阿梨没点灯,只套了件袄子在身上,坐在门槛上看天。冯氏推开木门进来,看她这样,讶然问道,“阿梨,做什么呢?怎么在这里待着,着凉了可怎么办。”

阿梨被吓了一跳,赶紧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低眉瞬间藏好眼中情绪,笑道,“等您呢,阿嬷。”

冯氏嗔怪,“下次可不许这样,我又走不丢,无需等我。”

阿梨弯唇,过去搀她手臂,轻声问,“阿嬷今日的活儿做的可还顺利?”

“蛮好,不算复杂的样式,估摸着明日再做一上午,便就成了。”冯氏思忖着,“我看那家的料子极漂亮,杏色的,若是你穿定然好看,等这次做出来的银子存下来,过几日再编些柳篮去卖,攒一攒也够买半匹布给你做衫裙了。”

阿梨道,“那颜色不禁脏,况我也没甚么用着新衣裳的地方,不若省下来买些肉吃,那多好。”

冯氏拍她手背一下,似是责怪,“说什么傻话,你水灵灵年纪,总要做件合适衣裳的,就算很少穿,只是看着心里也高兴。要不然以后想起来,这便就成了件遗憾事了。”

阿梨拉着她手腕撒娇似的晃了晃,没再说别的。

饭还在锅里热着,冯氏没回来,阿梨便就一直没吃,锅里水汽腾腾,掀开盖子时候,里头馍馍已经有些发软。阿梨把上面那层染着水的皮儿撕下来放自己碗里,干爽的给冯氏。

冯氏去洗了手,走回来路上左右张望瞧瞧,纳闷问道,“薛延呢?”

阿梨“啊”了声,低声说,“在屋里睡着呢。”她不想冯氏累了一日还为这个操心乏累,编了个谎,阿梨以往总是乖顺的,现在嘴里说着假话,耳根却有些红,她抬手挡住灼烫的耳朵,又道,“他早上出去忘记打伞,许是淋了雨风寒了。”

冯氏蹙眉,但也没怀疑,只夹了一筷萝卜进口里,道,“现在忽冷忽热,实在是好惹病,有给他煮些姜汤喝吗?”

阿梨点头,“有的,已喝下睡了。”

冯氏仔细端详她半晌,末了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额,忧心道,“我瞧你也有些受凉,刚不该在门口坐那许久的,待会阿嬷再煮些,你也一并喝点。”

见冯氏并没看破,阿梨的心蓦的松下来,她指尖摩挲着筷柄,抬眼笑笑,“好呢,阿嬷。”

冯氏满意点头,“吃完便就去洗洗睡吧,厨房活儿不要你做,你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白日下雨,到晚上黑云也没有散,月光被挡的严严实实,阿梨抱着被子坐在炕上,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冯氏早就去睡了,她估摸着时间,现在亥时许是都已经过了,但薛延一直没回来。

到了这时候,灶里留下的余柴已快要烧没,炕上也渐渐失了暖意。阿梨沉默地等着,实在无聊的时候便就在心里数着数,从一开始,还差三个数到一万的时候,终于听见外面木门的响动。

困意瞬间消失,阿梨用手抹一把脸,扯了件袄子披肩上便就冲出去。

她没穿袜子,底下也只有亵裤,夜里寒风顺着脚踝和小腿钻上去,始一掀开门帘阿梨便就打了个哆嗦。薛延手扶着矮墙,一手捂着肚腹,腰弯成一张弓,连眉也极为难受地拧起。

阿梨瞧见,急忙过去扶,他身上浓重酒气,阿梨吸了一口,只觉得整个喉咙都要烧灼起来。她个子只抵到薛延肩膀上方一点,力量差的悬殊,薛延又醉的不省人事,一个劲往她身侧倒,阿梨手还疼着,哪里扶得稳他,稍不留神,两个人便就一起冲着右侧栽下去。

薛延还算是没醉死,落地的一瞬下意识抱住了阿梨,手掌稳稳撑在她后脑上。他半眯着眼,躺在冰凉地上像是在床上一样舒适自然,呼吸绵长。

阿梨又冷又惊,伏在他胸前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正准备起身去拉他,忽听见薛延唤了她一声,“阿梨。”

他问,“你怎么还没睡啊。”

第7章 章七

阿梨最后都忘记她是怎么才把薛延弄进屋子的,只是最后两人都湿的透透。她把薛延的外衫扯下来放一边,再将人靠在炕沿上,抹了把汗去点灯。

烛火微亮,阿梨端着灯盏缓步走到炕边,这才发现薛延脸色不对,醉酒之人大多脸色酡红,他却白得像张纸,额边冷汗涔涔。

阿梨慌了神,忙把手中东西放在一旁桌案上,蹲下拍拍他的脸,轻声唤,“薛延,薛延?”

对面人不肯理她,阿梨咬唇,手往上移想要扒他的眼皮儿,下一瞬便被攥住手腕。薛延的声儿都是虚的,但凶劲儿还在,道,“你想要戳瞎我?”

阿梨茫然一瞬,反应过来后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又想着,他还有力气说话便就好。她起身抬着薛延上身,把他换成个更舒服的姿势,问,“你是有哪里觉得难受?”

薛延抬手挡住眼睛,低声说,“喝醉了的人有几个好受的……”

阿梨垂手站在一边,对他这幅模样实在是觉得无话可说。他身强体壮正得意的时候冲你凶,现在狼狈的只能倒在一边了,还是能闭着眼与你凶,这人似是生下来就不肯好好说句话的。

薛延没精力理阿梨如何作想,他胃里似是藏了几百根绵针,翻江倒海刺的人生不如死,他本能蜷身缩起来,用拳抵住腹部,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薛延是硬气的,就算再怎么疼,也就是哼上一声,半个字不肯与人说。

阿梨察觉到他不对劲,俯身拨开他湿发,问,“胃脘痛?”

薛延停顿瞬,往后滚了圈躲开她,低闷道,“不痛。”

阿梨觉得无奈,叹息道,“现就有我能照顾你些,你再和我硬着有什么用,认句疼又不毁你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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