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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 第49节 (第2/2页)

二人齐齐张口欲言,又齐齐休止,风寄娘看着雷刹又羞又窘,倒似邻间青涩的少年郎,于春光中回眸,风轻云淡间满目的暖阳。

风寄娘好心为他解围:“副帅怎对鬼市这般熟悉?”

雷刹暗吁一口气:“你也知我是鬼子,自小被众人所弃,遇徐帅之前常在鬼市游荡,我不与常人相类,鬼市里的人也大多不人不鬼,倒比别处自在。”想了想又道,“你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寻我,天涯海角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风寄娘讶异,雷刹似在安慰她,话语间满藏怜惜,她将斗篷罩上,将脸藏在暗处。那些过往模糊又清晰,模糊实因岁月长久,日升复月落,寒暑变化间王朝更改,小树转眼参天,城郭楼台倾复轮转,她早已忘却那时的惊惧痛怕;清晰实因她仍记得那日的烈阳,明晃晃地落在干裂的地上,落在似要烧起的茅草屋顶,落在她细瘦的指尖间。

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她早被世所遗忘,冷眼看周遭的生老病死,恍惚间也是白驹过隙,只有抬头看到当空明月仍是旧时模样 ,才感寂寞入骨。

风寄娘抬手拉住雷刹的衣角,雷刹回过身来,夜太浓,他收起他的阴郁,他的冷淡,他的坚硬,他待她生出了无尽的温软耐心。

于是,她顺势投进了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有力地一下一下随着自己的脉博跳动,如潮水轻拍岸石,击起千重浪。

雷刹僵了僵,默默地收拢比臂,他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轻浅的,如烟如雾,却偏偏有着暖意。他在荒城中踉跄前行太久,周遭只有荒凉的断壁残垣,转过身,没有来处,前望,不知去向,忽尔有人旧楼阁间凝眸。

那样荒无的所在,天地间只余他与她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长度有点不三不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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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8章 石出(八)

暗夜里的不良司像一个阴暗的巢穴, 一改白日的肃穆, 显得那般地陌生诡异,门房值更差人靠着火炉烤火, 时不时探了探头,见静风静夜,又缩了回去。

雷刹不知怎得对这熟悉的地方生出连自己都感诧异的警惕, 带着风寄娘跃上院墙时, 心里一突,掉转身离开了不良司。

风寄娘也不过问,她更信雷刹, 由着他带着自己去了雷刹自住的小院

裴管事年老耳背,再兼天寒,早早就睡了下去,雷刹也不去惊动, 做贼似得领着风寄娘潜进了自家宅院。

他常不在家,但裴叔与两个家仆没有来去,各屋都打扫得一干二净, 雷刹的屋子更是日日开窗,时时掸尘, 开门进去没有半点尘腐之气。

雷刹有点赧颜,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周, 见屋中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莫名地放下了心,用火折点亮油台, 又请风寄娘坐下,道:“夜太深,家中仆役都已睡下,怕是连杯粗茶也不能招待。”

风寄娘横他一眼:“奴家还在意一杯茶吗?不过,郎君弃不良司归家,可是司中有鬼?”

“醇王妃这般谨慎,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雷刹道,他把油灯轻移到案几当中,从怀中取出帛纸。

二人不约而同地凑过头,帛纸中“鬼街”两字淡去成了浅浅的虚痕,取而代之的却是五个字“六子不良司”。

“六子,那个东宫小侍?”

雷刹摁下心中大震,那个六子竟然藏身在不良司中,他将帛纸凑近灯火,片刻即成灰烬,不良司中五六百众,差役仆夫管得并不严,谁能料到他反其道而行藏匿其中。只是,不知道是内里有人接应,还是他自行掩藏身份充当差役粗夫。

如果是前者……

风寄娘抿掉纸灰,问道:“司中谁最可信?”

雷刹仔细衡量一番,道:“单什最为可靠。”

“何解?”风寄娘追问。

那点脉脉温情又从雷刹身上退了下去,他如一个旁观客一般冷静理智,道:“单什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心中虽无小是非,却有大是非”单什既能受辱杀妻,却也为他所认定的大义舍身,“再者,单什行事看似冲率性而为,实则进退之间自有尺度。”

“那阿弃呢?”风寄娘问道。

“阿弃无家无国无君无父,心中只认徐帅一人。”雷刹答,又续道,“叶刑司则不与阿弃同,他重情重义一腔浩然正气,家国天下皆是心中牵挂。至于阿戊……”

风寄娘见他忽然顿住,疑惑看他。

雷刹笑道:“你别看他岁小与阿弃仿佛,实则算得我的前辈,他与阿弃一般,自小被徐帅领回府中,因他天生过目不忘,武学上却天赋平平,因此极少时就在不良司中做了个小笔吏。”

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灯火朦胧:“阿戊与阿弃均无父无母,阿弃偶尔还会感怀身世,阿戊却从不将萦绕于心,日日看他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原先仵作李辰李老叔还在时,阿戊与他一老一少常常为伴,二人最为亲厚。”

风寄娘侧了侧头,问道:“那个六子若真藏在不良司中,只为避祸倒还好,要是另有所图?副帅有何打算?”

“我打算潜入东宫偷偷见一见太子。”雷刹道。姜决被废后,一开始被承平留在宫中,姜决养了几日后请旨要回被禁的行宫,承平帝心痛难忍,顶着群臣的反对,让姜决暂回东宫。

“副帅以为太子对此事有过多隐瞒?”

左右在自己家中,风寄娘又是自己深信之人,雷刹直言道:“姜决虽行事暴戾,所作所为令人毛骨悚然,但圣上诸子之中,太子其能自居第二无人居第一。醇王旧案牵出了贺婕妤,你我皆知此非直相,贺婕妤虽有掺和,却非祸首,怕是太子自己也知道。只是,他气量狭小又睚眦必报,自己命不久矣,恨不得多拖一些人黄泉路上相伴。”

风寄娘抿了抿双唇,道:“副帅也道太子乖戾,以他心性行事怕是乐见京中腥风血雨,又怎会相帮?”

雷刹道:“我赌姜决也想知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风寄娘摇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是常人,一个杀子伤女的人,怕是连这点善念都埋葬在了过往。”

“试试方知。”雷刹也没有多少把握。

姜决被幽禁时就已经是半疯,杀子后早已全疯,一个疯子是难以预料难以说服的。

风寄娘笑了一下,取出一个玉瓶交给雷刹,雷刹疑惑接过,拔开瓶塞,瓶中似有一粒药丸,无色无味,倒在掌心中晶莹剔透:“这是?”

“毒药。”风寄娘双眸闪亮,“此药名为不年,常人服了此药,无痛无觉一年后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无比。于常人是剧毒,于太子却算得一丸良药,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做这笔买卖,是多活个一年痛苦至极死去,还是苦熬个一两月,然后无声无息猝死?”

雷刹收拢手掌,笑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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