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作者:林叙然) 第22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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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不答,又补充道:“方才问我嫁谁好的时候。”
方才在太液池边同他简单一叙,知他仍铁石心肠,她几乎已经是认命了,心想若是赐婚的旨意一下,她无论如何,为定阳王府也好,为他这个薄情人也罢,都再没什么不从的心思了。
绝望至此,她尚且没落一滴泪,但此刻听他在耳边轻声发问,又补上一句:“想哭便哭会罢,女儿家不必太要强。”
她心里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半个月来的酸楚、不甘、恼怒与怨愤,都在此刻交织缠绕着一同抵达泪腺,令她无声地垂了泪。
眼泪珠子一长串,掉个不停,打在他已湿透了的朝服上,归于无迹,又打在长年蒙尘的宫殿里,令那原本光洁如玉的地板重现了光泽,他放开她下颌,伸手去替她擦了擦眼泪,还不忘揶揄她几句:“人都说鲛人落泪为珠,这里却有位佳人落泪洗玉呢。”
他这玩笑话并不好笑,以玉代地,实在不是什么好措辞,偏他存了逗她的心思,尾音微微扬起复又垂下,惹得她没来由地一颤。
沈度问:“你抖什么?”
她只觉得她在他面前好像总是这般难堪,眼泪珠子越发不争气了起来,她自觉羞愧,手却被沈度控制着,无法拭泪,她一时恼羞成怒,猛地低了头,咬上他的虎口。
她用了全力,虎口脆弱,沈度吃痛,低低闷哼了一声,却并不阻止她,由着她发泄。
温热的泪滴与滚烫的鲜血混在一处,这般血与泪交融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沈度生生忍下,牙已将下唇咬破了些许。
半晌,宋宜终于松了口,她低头去瞧他的手,已是一片鲜血淋漓,她心中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挣扎着到口边,尽数化作了一句:“痛不痛?”
他并不答话,松开她原本被控在身后的手,将她的脸扳正了些,替她理了理方才因落水而乱掉的额前碎发。
她画眉用的黛粉遇了水,微微晕开,他手上带血,不好再用指腹,只得捻了袖角,细细替她擦拭,露出她原本的两弯柳叶眉来,温婉而多情。
他动作缓慢而极近温柔,倒叫她瞧出了几分柔情脉脉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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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贪恋得紧,却还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袖角,将他的手缓缓拽下来。
她摊开掌心,是他那枚玉扳指,方才仓促之间,她未来得及还给他,但也没忘了护好它。她握住他拇指,缓缓替他戴还回去,然后轻轻开口:“沈度。”
她尚未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他就将手指放至她唇边,让她噤声。
宋宜照做,他安安静静地为她擦净了脸,露出她原本素净的一张小脸来,才问:“消气了吗?”
宋宜点头。
他又问:“还要我走?”
宋宜却狠了心,微微垂眼,“你走吧。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我都不在殿上,谁知圣上是不是已下了旨意。”
沈度低笑,这笑声轻到如在她心上蜻蜓点水一般,瞬间没了踪影,她听到他问:“我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若我不走,赔上性命赌一把,你敢搭上你的名声吗?”
宋宜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尔后又摇头,他敢,她自然也敢,却也不敢。敢的是赔上她这点可笑的名声,若心上那人知且信,旁人如何看,与她又何干系?不敢的却是,她实在不肯拿他性命冒险。
她终是摇了摇头,“不为我,也得为定阳王府考虑,若陛下开了金口,我爹交不出完人,便是抗旨不遵。”
她用的是“完人”这样的字眼,名声受损,对她这样的高门贵女而言,同清白不再,永世无法抬头见人。
她是定阳王府倾注十余年心血方才养出来的一朵娇花,生来高傲,他自是不忍她受这般委屈的。
废殿之中并未掌灯,周遭昏暗,他却忽地觉得眼底有些刺痛,他微微阖上双目,复又睁开,伸手去捉了她方才崴了的右脚,脚踝处已经微微肿胀,触感微软。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问:“你自己呢?我以前劝你,你总任性不肯听,如今呢?要乖乖听话了么?”
他声音柔和,静静注视着她,极轻声地说:“我允你不听话一次,也只问这么一次,你自己呢?”
宋宜默了会,心想大抵只有“鬼迷心窍”四字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境了,她几乎是在此刻觉着,管他什么指婚不指婚,管他什么靖安侯与周谨在后,她愿意溺进这一句的温柔里,哪怕当真被撞破,他难逃一死,便是陪着他赴死,也没什么不可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神思恍惚,想起十岁那年,娘亲染病后,带她回晋州府探亲,带她去过一趟寺里,寺里一位小师父曾对娘亲说过:“令嫒此生并不算一帆风顺,但终究能遇良人,可保日后诸事顺遂,夫人不必忧心。”
到如今,七年有余,她当真遇上她的良人了么?
她抬眼去看他,他仍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守礼而克制的,生怕唐突了她。
但他终究也是个对谁都凉薄的人,对他自己如此,对旁人更是如此。譬如,他也会如今夜一般,半点不留情面,非要逼问个究竟。
宋宜低首,去看他握住她脚踝的右手,道:“若是旨意未下,我爹自会替我求上一求。可若是旨意已下,沈度,你敢抗旨么?”
沈度颔首。
她低声笑了笑,“你既然敢,为何还要问我?”
“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她浅浅一笑,神色认真,“是你说的,我宋宜便没有不任性的时候。”
“可你有家人,”沈度默了默,“抗旨不遵,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所以呢?”宋宜问。
“所以,你顾虑太多。但我只问你,你自己呢?”他惯常说话都是寡淡的,平白叫人觉出几分薄情的意味来,此刻却认真得紧,“我只问这一次,你想好了再答。”
宋宜俯身,拉过他垂在一侧的右手,虎口处的血已止住了,凝结着暗色的痂,她找了一遭,手帕早不知在今夜的混乱中掉在了何方,于是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拿袖角细细替他将伤口周围的血擦净了,很轻声地道:“我们此刻,不就在抗旨么?”
擅入元后旧殿者,死。
这是燕帝十四年前亲口下的旨,至今,旨意未废。
我此刻已在陪着你抗旨,日后又有何不敢?
沈度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将她脚抬起半分,替她揉了揉,复又放下。
痛感消了几分,宋宜又拣回方才那个话题,道:“你先出去吧,靖安侯再蠢,也该到了。就算要与你同死,抗一道指婚的旨意也就够了。不然,就这么一刻钟,我还没看够你呢,也太亏了些。”
她话里带几分逗趣的意思,沈度看破她是想将他劝走,尔后出去和靖安侯并周谨交涉,他拉过她的手,十指纤纤,借着月色,仍能见其光滑平整,触感细嫩,独独腕上那道浅疤,横亘在其上,实在是有些碍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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