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代嫁[民国] 第30节 (第2/2页)
没过多大一会,槃生便回来了:“不是讨饭的,对面卖冰棍的那个女人,是他娘。”
原来是个招揽生意的孩子,月儿从手包里掏出来几块现大洋交给槃生:“去买几根冰棍吧,天也热,我们去去暑气。”
槃生腿脚利落,来取得快,买了四根冰棍,递给月儿一根,给宋小冬留一根,又递给司机一根。
司机一想到刚才小孩那黑黢黢的小手印,便对这冰棍的卫生程度表示怀疑,奈何月儿却毫不在意已经吃了起来,自己再娇贵能有这少奶奶娇贵?只能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酷暑遇到冰棍,无异于久旱逢甘露。
甜滋滋的冰碴慢慢在口腔里融化,让月儿的味蕾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不多时便把一根小小的冰棍装进肚里。
她意犹未尽地咬着冰棍杆看向槃生,此时宋小冬仍旧没有回来,再等下去,冰棍就化了,月儿滴溜溜的小眼睛转了转,从槃生手里接过了那根冰棍,又吃了起来。
司机实在想不明白富家小姐怎么会这么喜欢吃这种大街上卖的糖水勾兑的东西,他想劝一句不要太贪凉,但仔细想想自己身份又不合适,便没吱声。
终于,宋小冬抱着一小箱药喜滋滋地从医院出来了。上了车便手舞足蹈,兴奋不已:“有退烧药,有止痛药,你猜我还要到了什么?盘尼西林!”
早就听闻“明如月”是东北大药商的女儿,自然应该是知道盘尼西林在如今时局有多珍贵。
可月儿确确实实听不懂这一长串名字,只能干巴巴一笑,手上的冰棍化了差点滴在衣服上,好在躲过去了。
宋小冬看着月儿兴致淡淡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因为关切而生出的敏感多情,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宋小冬本能地认为,月儿误会了她与医院院长的关系。
月儿的小脑袋却在极力转动想着怎么掩饰自己医疗知识缺乏的事实,看到手中的冰棍福至心灵,赶紧唤槃生再去买一根冰棍回来。
“本来带您的份了,接过我看您这么长时间没出来,我就给吃了。”
没想到槃生空手而归,那卖冰棍的妇人竟然离开了。这让月儿尴尬起来,显得她过分小气了。
“没关系的,我也不热。”宋小冬又不是月儿这般孩子性情,怎么会因为一根冰棍计较呢?
可月儿却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好,再加上即便吃了两根,仍旧觉得意犹未尽,转头来喜不自胜,想到了好的办法。
“不如我请您去吃冰激凌吧。”
第二十七章
冰激凌?
如果宋小冬没有理解错的话, 月儿已经吃了两根冰棍了, 竟然还要吃冰激凌?
“月儿, 女孩子不能这么贪凉的,会肚子疼的。”
月儿却不以为意, 从没有吃过这些冰凉爽口的甜品的月儿, 更像是在疯狂弥补儿时的空缺,她自信身体好得很, 不至于因为一点吃的就肚子疼。
见月儿执着, 宋小冬也只得答应。她也正想找一个僻静处与月儿说说话, , 索性就答应了。
仍旧是去利顺德吃冰激凌,不得不说,自那日尝了一点之后, 月儿总是时时念着那浓郁的奶香融化在味蕾间的清爽感觉。
这个世界上,韩江雪与冰激凌, 对于月儿而言, 同样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
看着月儿满心欢喜等待冰淇淋的样子,宋小冬是有些羡慕的。鲜衣怒马她如今也有,但鲜衣怒马恰逢年少,又有人细心呵护,确实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福分。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看着你柔柔弱弱的,原来胆子也不小。”
月儿不解其中意,吃个冰激凌, 怎么就胆子大了?
“我以为你自此后都不会再进利顺德的门了呢,毕竟那晚的回忆可算不上愉快。”
原来是这样,噩梦是噩梦,美食是美食,月儿是个挺认真的人,一码归一码,没必要混为一谈的。
“总得往前看。”月儿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讲大道理对于她来说太难了,还不如说些实在的,“主要他家的冰淇淋太好吃了,可能能抵得过恐惧吧。”
“好吃,也没有这么可劲吃的吃法,对身体真的不好。”
月儿点头,她从小到大,受制于人,诸事是懂得克制的:“只是我想自己在天津住不了多久,等回了东北,不见得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冰淇淋了。”
“难怪,不过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回家之后也能吃到差不多的冰淇淋。”宋小冬尝了一口,仔细砸么了一下其中滋味,“我大概能摸索出这冰淇淋的方子,如果能成,我教给你,你可以回了东北自己做来吃。”
自己做冰淇淋?这是月儿从不曾想过的事情。以前珊姐怕她们的手磨出茧子,从不许她们学什么做饭洗衣,每日还需要用凡士林抹手。后来进了韩家,看着各路姨太太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倒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下厨的。
更何况,即便有了方子,冰淇淋仍旧不见得能做得成。
“冬天还好,可以送到室外冻上。可夏天呢?这东西其实也就是夏天吃来解暑的,时候不恰当,也就没了趣味了。”
宋小冬对于月儿的论断有些意外,她反问道:“夏天为什么就做不成冰淇淋了呢?别说这洋人开的大馆子了,你方才在路边买的糖水冰棍,不就是小作坊做出来的么?”
月儿一想,确实如此。
“可……他们怎么冻上的呢?”
“冰窖啊!”
看着月儿迷茫的眼神,宋小冬给她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在戏园子,师傅家的四合院里就有那么一口冰窖。他每年冬天的时候就去后海找师傅伐冰块,冻到那冰窖里。在冰窖里放上个大木桶,注上水,找铁匠打了几十个小铁筒,里面灌上糖水和竹签子,扔进木桶里。等到夏天时候也不化,要吃,就拿出来一根。”
说到这,已经人到中年,早过了馋嘴的年纪的宋小冬仍旧咽了口唾沫。她拄着下巴,双眼迷蒙,回忆着那并不开心,却仍旧怀恋的童年过往。
“那时候夏天,我们站在大太阳底下顶水盆子压腿,汗涔涔的,渴得不行,又不能喝水,谁动了就挨顿打。这时候我师父就从冰窖里面取出来一根冰棍,坐在音量下看着我们练功。”
说到这,宋小冬半分赧然,又半分辛酸:“给我们馋的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也不敢吱声,只能往肚子里咽。这么一来,跟望梅止渴一个道理了,竟然也不渴了。”
她干巴巴一笑,所有苦涩都付诸笑容里了。月儿却笑不出来,因为这苦,她也受过。珊姐教她们布菜,点评菜肴,却从不允她们吃饱。
宋小冬幼时的艰辛可以付之一笑了,而她呢?她的所有委屈都只能和她的身世秘密一样,深埋在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