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攻略手记 第8节 (第2/2页)
热。榻下好像有一团火,正在将他灼烧。他想不起那个小宫女了,思绪却飘起来,被带回很多年前。
入宫前,他也是个顶普通的平常人。生在六月夏日的炎热时节,循规蹈矩地过活。父母也是庸常之人,家中有些余财,供着他读书,盼望着他未来可以高中,光耀门楣。
很简单的生活,也会很简单地破碎掉。
在父哀母亡、家财散尽的时候,在他连活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满不在意般地进了宫。排队的男孩中,有人哀哀哭泣,有人懵懵懂懂,只有他支棱着头,垂着眼,是平静的。
多年前他父母所期望的得见天颜,他的确也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能置喙皇上,能暗中左右皇上的意思。
可在他站在宫门前,已经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也设想过会有人拦下他,告诉他日子哪有那么轻易就结束。可是没有。
一个人的坠落,无论是哪个方面,□□还是精神,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都和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滴水一样平静而自然。
进宫后,他做了几年最底层的洒扫小太监,起初还会郁郁于自己的残缺,即使他在人眼中是“自甘堕落”,成了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但繁重的活计让他连自哀自伤都做不到。
他切得晚,十四岁的少年已发育了,难度就比小孩子更高些,一个不慎,就难免伤到他。那两年,每逢阴雨天他的骨头都会剧烈地疼。没资格寻太医,他都是靠紧咬牙关撑过来的。
进宫后的第四年,他投奔王显麾下。王公公喜爱好颜色的太监,徒子徒孙间的腌臜事不知凡几。段荣春处在风暴的中心,试着保全自己,向着权势进发。
他只又用了五年,就扳倒了王显。那人没想到自己竟被个还没得手的玩意儿压垮,死前怔怔看他,目眦欲裂。
而他呢,是冷冷一笑,令小太监为干爹献上鸩酒一杯。满怀诚意,送君归西。
再登一步,与黄琅争锋......
一切不过十余年,是如梦又似幻的十余年,只是微微撼动,一切皆又化作泡影。
面朝天,背离地,脚踩云间,却訇然坍塌,如坠深渊。
他应该怎么样,他应该......
那天在慎刑司,听着板子挥在肉上的噗嗤声,他也是这么回想的,他怕的是失势失宠吗,不,不是。
原来他怕的是......无人陪伴。
影影绰绰,他又感到一双手轻柔抚上他的额头。
它关上了他心中哀恸的阀门。
段荣春额头滚烫,心也滚烫。
......
双杏到了小院,发现屋内已经被小德子收拾过了。
段公公好好地躺在床上,不过原本被掖好的被角松散开了,想来是小德子碰散的。
窗户被闫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双杏狐疑地端详那枚窗闫,本不该脱落的,又怎么会......
可追究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榻上还残留着堆雪,雪化了一大半,濡湿了床榻,在烛光中亮晶晶地闪烁。那便是是段公公发热的罪魁祸首。
虽然小德子话中并无埋怨,但双杏还是心里涩涩地,既是为段公公的病情担忧,又是为自己的粗心而愧疚。
她伸手抚上段公公的额头。床榻上的人烫的像火炉,面带红晕,低低呻|吟。
凑近听那呻|吟,其中混着断断续续的短句,像是被梦魇住了。
乍然下,双杏竟有些惊喜。既然会梦语,那便是恢复了意识,离他醒来应该也已经不远了。
毛巾一条条地换,段公公身上忽而摸起来烫手,忽而又冰冷得吓人。但唯一不变的是热汗冷汗淋漓,一刻不停。
出了这么多汗,人几乎都要脱水了。双杏又煮了一壶开水,吹温,用汤匙喂给段公公。
今日太子生病,娘娘定是没心情寻她,既是如此,只要明早早些回去,她在这里守一晚也无妨。
怀揣着这个心思熬到深夜,为节省蜡烛熄了烛火,双杏止不住地开始打瞌睡。
小小的身子坐在床前的矮凳子上,随着呼吸一阵阵的往前点头。
起初还能控制下,在发现要睡着时掐一下自己。但过不了几次,连下手掐都没力气了。她的手原本很白嫩,但现在既是洗衣受冻,又是悲惨挨掐,几处红紫,可怜得很。
双杏晕晕乎乎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她梦见梦里的段公公也生病了,但他还是受人尊敬的时候。一众小宫女小太监挤上挤下,拼着命要抢过来一个在他眼前服侍露脸的机会。
双杏醒来时,想起自己被挤到一旁,连段公公的衣角都触不到,竟是有些委屈。但委屈也褪去时,她就有点为公公抱不平。
同样是生病,今日太子高热,整个中宫都人心惶惶,上下奔波,试药、换太医,每个细节都要仔细雕琢。哪里像段公公,难过了这么久,除了小德子也没人来关心。
她撅着嘴,竟然不知道到底怎么才是好的了。
眼前段公公已经停止梦语,脸上红晕也褪去了。
她又喂给他半杯水,看水他小口小口消失在他缺了血色的唇,视线却逐渐被他身下的床榻吸引。
看起来那么舒服......她就蹭个边......
她越靠越近,最后整个身子都倚靠到榻沿上了。
第二天早上,双杏骇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这废宫待了一晚,还染指了段公公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