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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第20节 (第2/2页)

他突然无比厌恶如此怯懦的自己,也第一回那般厌恶在背后撑着她脊梁的姜家,如果没有那些,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温婉娴静相夫教子,那才应该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想,自己只是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纪,绝不是一定需要她。

可当她下令处死那名宫女后,栖梧宫大门紧闭,他却又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什么权衡,什么脸面都抛到脑后去了,匆匆前去低头认错。

好歹是个皇帝,就那么杵在宫门前接连不断将铜环扣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进去了,但皇后坐在桌案后,只蹙眉说:“朝中太后党羽尚未清除干净,皇上如今也还根基不稳,就如此放任自己临幸一个宫女,是嫌底下那帮御史伺机弹劾你昏庸的奏折还不够多吗!”

他闻言一霎冷下来,默然良久,才终于开口,“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朕如今也到选妃的年纪了,便交由皇后去办吧。”

再踏出那扇宫门,此后新人入宫,皇后每逢月中出走西经楼,皇帝鸠占鹊巢......便都成了宫中众人暗地里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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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晏七翌日去栖梧宫的时辰要比寻常晚一些,他往御花园折了几枝梅花准备给扶英放在房中, 至宫门前时, 刚好避开了皇帝起身上朝的时辰,这还算是他头回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心左右了差事。

用过早膳后, 皇后携扶英相对坐在桌边闲谈了会儿,瞧着要到读书的时辰了, 晏七这才上前去提醒了句,“小姐今日要学女则, 授课的女官已到了, 还请小姐随奴才一道挪步偏殿。”

扶英素来不爱学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 闻言不由得面上一苦,望一眼皇后, 却也不能说不学,只噘嘴嗔了句, “阿姐你看他多尽职尽责, 有他在, 我真是半点懒都偷不得。”

“如此一来他倒是立了大功了。”皇后轻笑了声, 抬手拍拍她脸颊,“既是学女则, 想来晏七也无甚可讲给你听的,阿姐今日有话问他,你便先去吧。”

问什么,估摸着是问她的功课吧,扶英心中有数, 暗自给一旁的晏七递过去个眼神儿,随即起身朝皇后掖了掖手,便挥着两臂直往外去了。

晏七瞧着她背影不由得好笑,却也愿意言语上帮她美化些许,脑海中兀自酝酿了一套说辞准备应对,不料皇后只是起身一边往暖阁的绣架旁走,一边漫不经心问了句:“本宫记得你的手伤已过许久了,至今尚未痊愈吗?”

她说着话自然而然回过身,目光落在他包裹纱布的手上扫了一眼,闲谈的语气,“若伤口总是不好,还是应尽早教太医查看,否则过些时候天气渐热起来,再捂着,反而更易加重伤势。”

晏七缓步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听得他微微怔住,下意识抬起手覆上受伤的手背,话说得踟蹰万分:“多谢娘娘挂念,奴才的伤......实则已然结痂了。”

“既然已经好了,为何还要包着?”

皇后微微蹙眉,难不成是担心手伤好了后他就会被调离扶英身边吗?

晏七见她神色似是不悦,便有些惶然,忙请罪:“只是......只是因烫伤疤痕太过不堪,奴才不敢露出来吓着娘娘与小姐,还请娘娘恕罪。”

“究竟有多不堪,让本宫看看。”

她从绣架一旁的锦盒中拿出一把剪刀交给他,随即落座在绣架后,就那么好整以暇看着他,一如那日在偏殿于他点绛唇时一般强势。

晏七面对她也还是如上回一般束手无策,没法子拒绝只得顺从,心里忐忑着,手里拿着剪刀踌躇了会儿,才顺着虎口处剪开了包裹的纱布,将底下黏连牵扯在一起的可怖疤痕露在她眼前。

皇后一时没有言语,那么片刻的沉寂却已经足以将他一颗心重重打入谷底,他低着头,连忙拉了拉衣袖想要将其盖住,蹙起的眉间,一分分都是难以言明的难堪。

他这人啊,有颗纯净如玉石一般的心,就像是一只温驯的鹿,受了伤便会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那般慌乱局促皇后都看在眼里,总有些不忍似得,“人的丑恶原就不在表面上,你这伤还是为救人落下的,有何必要遮遮掩掩。”

“奴才......”晏七手上动作一滞,抬头看着她,也不知该答些什么。

她说着忽地话锋一转,再开口竟不由带了些宽抚的意味,“更何况,宫中的污脏事多不胜数,哪个不都是见惯了比这更不堪不知多少的,又有几个人真会被区区一处伤痕吓到,若有谁非要矫揉造作,那你何不就让他吓着去。”

那般带着些无赖的语气哪里像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晏七怔住片刻,回过神来顿时没忍住笑,抬眸瞧她一眼,这才温然弯着嘴角应了声,“娘娘说的是,奴才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他从正殿踏出来时手上果然不再包着厚厚的纱布,“不堪入目”的伤痕就那么坦坦荡荡从袖口边缘露出来,从此他都再也没有忧心过,会教别人认为那是“不吉利”的了。

这会子偏殿里有教导嬷嬷在一旁伴着扶英,晏七得了空,见她坐在桌案后捧着书本满面愁苦,便想着去水房打些热水,给她沏些寻常最爱的甜菊茶来喝,供她解解乏。

路过库房门口时却听里头有人在低声私语,因那言语中涉及帝后,他难免驻足听了片刻。

“旁边儿宫里今儿想必又该得意了,我刚才从翠微宫门前过,正碰见承乾宫的人往里头送东西,你没见那边儿的气焰,真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让她翘去呗,还不就是个拾人牙慧捡便宜的,要不是她跟咱们这边儿离得近,皇上夜里就算要走,也走不到她柳昭容那去。”

“就是,不过话说回来,昨个儿那事也忒离谱了些,没听过皇上到哪个娘娘宫里歇到半夜又走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儿我就在正殿门口值夜,根本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皇上就突然出来说要起驾去旁边儿,要是吵架了也算情有可原,可......唉!这事儿现在估摸着阖宫都传遍了,那些人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咱们娘娘呢。”

“让他们敢!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威仪?就是皇上不也得敬咱们娘娘几分......”

那边儿的话音还没有断,但后头的晏七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只停进去也只记着对方说了句:“皇上昨晚半夜里又走了。”

皇帝出了栖梧宫那扇门转身便又去寻了另一个女子。

他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想起从前听戏文中说的,夫妻之间的恩怨相对,无论情分如何,受苦的到头来总都是女人,而他一点也不愿看她受那样的苦。

昨晚他站在廊檐下时,他曾以为自己是为帝后同寝黯然,可如今才知,他更为她被困在宫中却又不得不做一个皇后而心疼。

她明明应该是那自在翱翔在云端的鹰,再富丽的山川,与她而言只不过是枷锁罢了。

此后一连许久,晏七没有再见过皇帝驾临栖梧宫,甚至月中时分都不再来,皇后于此做何感想,他没有身份问,只是看她每日仍旧折花弄墨倒也自在得宜,他才觉得安心许多。

开春儿后天气渐好,暖阳和煦微风不燥,栖梧宫东墙边儿的一排梧桐树长出了新叶,外头声势浩大的“采选”也真正拉开了帷幕。

“采选”共计三轮,除皇后先前已吩咐过留用的小姐们可以直接到最后的殿选,其余每位应选小姐们的体态姿容,全都得先在负责初选的宫人们手中过一遍,若有任何一处稍有欠缺,立刻刷下当日返送出宫。

先头那么过一遍,轮到第二轮时基本上也就只剩下了一半,人少了,某些家世略高的或从前因着什么缘故在宫里露过脸的,自然也就格外要引宫人们关注些,哪些声名良好的官家小姐在,哪些没在,这时候便是一目了然。

这日天晴,皇后领了扶英前往朝鹤亭附近的花圃中赏花扑蝶,刚到没一会儿,便见徐良工从不远处林荫道上过来,行到近处花圃边止下步子,见过礼一时却没立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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