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重生) 第3节 (第2/2页)
但下一瞬又笑不出来。
李勤性子实诚没心眼,从小到大没少替南风顶缸背黑锅,他们俩的的确确也是堂兄弟姐妹里关系最亲近的。
可正因如此,随着在京师活动变多,城中纨绔盯上他的身家 地位,设局使他染上了赌瘾,此后又长年混迹勾栏院,染上一身病,未满二十就死了。
她的先生盛贻生,直到十余年后还拿着李勤曾经做过的画作叹喟:可惜了一笔好丹青。
李济善虽然打起他板子来从不心疼,但失去儿子之后,正当盛年的他也很快病倒。
她在李家,最无话不说的人除了亲哥哥李挚,就是李勤了,哦不,有些事情可能连李挚都未必知道。
李勤过世的时候,李南风为他吃了三个月的斋食——他被人拉拢的时候正值侯府出事之时,她根本没顾得上去关注他,她后悔,倘若那时候留出一分心来在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你日后长点心眼就好了。”
李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看到她还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头发乱了,脸上还有青草压出来的印痕,忙又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跑过来了,回头要让伯母瞧见,你八成得跪断两腿不可了!快回去吧,别管我了!”
李南风不着急。
李勤直接把她推到了门下:“哎呀呀,快走快走,别磨叽了!”
金瓶已经等在庑廊下,正好把李南风一把拖住,南风无法,只好随她走向正堂。
丫鬟们悄摸地推着她先回房更衣,正房门却开了,金嬷嬷走出来,立在廊下长长地咳嗽了一声。
李南风只得又站住,拂平了衣襟,上了台阶。
李夫人坐在妆台前,微低着头卸妆,脖颈与后背连成一条极完美的弧线。
“回来了?”
金簪在案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体面的李夫人头也没回,但随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震慑。
李南风目光仍追随了这道身影一会儿。
高家历史追溯到最早,可至三朝以前,相距当今近四百年。当时的祖先也曾是这片中原大地的皇帝,江山更迭之后,皇族余部分居四海,李南风的外祖这支不知是其中哪支,总之高祖于两百年前在江南落脚,醉心学问,繁衍子嗣。
被父辈严格教育出来的李夫人也衿贵,博学,克制,几乎拥有世家贵女的一切好品行,也是彼时京中子弟仰慕的淑女。
但在这样的母亲面前,南风却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嗯,回来了。”
她心里叹气,望着地下。
如果可以,她真是永生永世都不想与她再做母女。偏偏老天爷作怪,又把她给推回来了。
这叹气声不经意间竟随着话音吐了出来,李夫人摘耳环的手停了一下,身子转过来,目光直接落到她印子还没退去,并且还垂了几条额发的脸上。
“真是好形貌。知道的是世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乞儿呢。”
李南风望着她这副熟悉的睥睨嘲弄的姿态,内心已经十分麻木。
她说道:“我也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回来的时候刻意避着外人的,也没丢您什么人。这行邸里的小姐,都是年纪不大的,未必就从没有过淘气贪玩的时候?母亲不关心我晚归便罢了,要责骂我也受着,至于这么讥讽我么?”
第004章 我要进京
“你还会在乎我讥讽?要是在乎,就不会在我身边受教这么多年,还不懂什么叫仪容得体了!”
李夫人怒斥道。
南风内心毫无波澜。只不过这场面倒是揭开了一些尘封往事。
她记得前世里这个时候她的回应是不停的辩解,毕竟她才十一岁,父母亲于弱小的她而言依然具有绝对的权威。
可是母亲依然认为是她成心如此,并且,还将前世里她未曾来得及求饶,而最终被打伤了的李勤所承受的后果也算在她身上。
其实她跟母亲不亲密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外因,父母之间感情虽然不算轰轰烈烈,但父亲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妾室,更不存在什么会引起身为原配的她嫉恨的庶出子女。
李家也是京中的望族,是通情达理,会善待儿媳的人家,加上她的出身,她也不曾在夫家受到什么压迫。
只有一点,她自幼丧母,是完全凭自己的努力在名媛倍出的高家脱颖而出的,于是也以此为标准来要求儿女,或者说,是要求她这个女儿。
南风对外祖家的事情并不太了解,高家在嘉兴,与金陵相隔不算太远,但因为战乱,因而往来甚少。
后来李存睿辅佐高衍为宁王,偶尔才会有高家人因战势之需到李家来行走,但也几乎不会在李南风面前论及家常。
南风出生时,宁王大军已经逐步北上,高家人牺牲的牺牲,随军的随军,留在后方的都是妇儒,更是不便远行,因而到得南风耳里的消息甚少。
后来高家成了皇族,皇帝并未让族人全部进京,加之李存睿过世没几年,李夫人也过世了,她在娘家的往事,李南风更是不曾知晓。
在她印象里,母亲似乎就天生是李家的人,她没有过去,是一个只要活一天就保持着一天贵女贵妇姿态的仕宦表率——事实上,她也确实把这一点做到了她临终之时。
可是李南风并不是在森严的高家长大,她也没有经历过丧母之殇,李家很有人情味,允许子弟姑娘们一道读书,时令季节外出游玩,也不严拘男女大防,她的童年过得多姿多彩,她有众多的朋友,兄弟姐妹,以及能找得众多的人生乐趣。
她这种无拘无束的性格,无疑与李夫人所期望的衿持含蓄背道而驰。
李挚十三岁时就跟随父亲去了军中效劳,他倒是投奔了自由!她李南风可惨了,类似这样的严训,足足延续到她成年。
她二十五岁时母亲过世,她精心操办丧事,却没掉过一滴眼泪。不是不想感怀母恩,实在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什么事情值得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