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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64节 (第2/2页)

他将这个平安锁合在掌心,静默了许久。

十二月一到,曲湖边四五个渡头上的船也少了一多半,街上的铺子都在盘点着年货,银铺依旧忙个不停。到了年底,许多人家赶着这时候把发暗的金银首饰送过来炸一炸,或是拿些散银子倾些各种花色的锞子。

钟应忱进了一家,展开手问迎上来的伙计:“这平安锁能倾出几两银子?”

伙计一瞧,那平安锁上头不知让什么锤的,坑坑洼洼叠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式样,便不在意,手上一掂直接道:“差不多四两半,相公是要锞子还是锭子?”

钟应忱点了几个花样:“便按着这几种式样,倾出三四个锞子便好。”

伙计探头一瞧,便笑了:“可是要送给姑娘家的?”

钟应忱一笑,便看着那块跟着他一路往柳安来的平安锁,在锅中慢慢化作了银水,又在模子中冷成了四颗银锞子,用彩丝绳一串,十分可爱。

他手上,属于周徇然的最后一样信物,终于消弭不见。

原来的路,是以他命,换他命,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所有的牵连都是负累。

那么,何妨让钟应忱就这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这条路上——

给得起池小秋承诺。

担得起池小秋的未来。

第74章 玫瑰年糕

钟应忱方走过桥要往巷子里拐, 忽听得一声炮竹在他身边炸开。

两个小子一前一后从巷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没见着前头的人,让钟应忱一挡, 立刻撞成一堆, 倒在一旁。

钟应忱拉了他们俩起来, 小上一些的正是隔壁周大娘的孙子麟哥儿。新上身的棉衣让地上泥水蹭得狼狈,麟哥儿却顾不上管, 只是瞧瞧自己的手,又去瞧瞧地上, 哇得大哭起来。

“呜哇…糕…我的糕…”

钟应忱这会才瞅见地上还块浸了水的糕, 被条石凹坑里的水泡得可怜,又让胖墩墩的麟哥儿一屁股压了下去,哪里还能吃得?

旁边个子高些的哄了两句便不耐烦了:“不就是块年糕?哪一年没吃过, 值得你这样!”

“那…那是小秋姐姐给的…我才分得两块…”麟哥儿说得更委屈了:“还没吃就没了, 呜——”

钟应忱刚要迈步走,看着孩子哭得凄惨, 不知怎么竟停下一会, 叹口气蹲下身去跟麟哥道:“掉了也没甚,我带你去找小秋姐姐, 再给你两块便是了。”

麟哥儿认得他,抬头一看,虽有些怕,到底是让糕给引住了, 便让钟应忱牵了小手,一路跟他往家里来。

还未进家门, 钟应忱便已经闻到了米香。

薛一舌选这做糕的糯米比选媳妇还挑,色泽不莹润的, 不要,长的不好看的,不要,略有些发脆缺损的,不要。池小秋还未正蒸上米,便已花了眼,花了两三天功夫才挑出了这两大盆长圆粉白的糯米来,洗蒸的时候,简直是粒粒珍惜,绝不肯露在篦子上一颗。

池小秋把糯米送到石磨上面,碾子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留下的便是糯米粉。

蒸米粉需看火候,这点池小秋比薛一舌精通,灶膛的火将她的脸映得红润,池小秋便专心致志看着火,时不时撤上几根再加上几根柴火,等到下锅的时候,里头的糯米饭早已煮得软烂。

池小秋用勺子刮了刮里头的糯米粉,清甜米香散了整个厨下院子,她这时候才觉得,那两天眼花功夫没白费,不然怎么蒸得出这么糯滑清香的糯米粉来。

干净的案板上撒上一层白糖,猪板油切成丁也一齐搁在上头,池小秋把蒸好的糯米粉团倒在上面,根据不同口味加上别的馅料,使劲揉搓按压糯米粉团,最后压进做好的方形木头模子里,一个年糕便做好了。

麟哥儿拽着钟应忱的衣襟挨近来时,池小秋正忙着将模子里的年糕揭出来,见了他们不由大奇:“麟哥儿,方才周阿婆还过来寻你,你怎么不回家去哪?”

麟哥儿看着案上五彩缤纷又印着各种花色的年糕,早馋得不行,便跟池小秋告状:“娘只给了麟哥儿两块…”说完摊了摊手,又拽了自己的兜,十分可怜:“全都掉了!”

池小秋心知是麟哥娘怕他吃多了甜的,再让虫多蛀出两颗牙来,不由笑道:“薄荷枣蓉玫瑰木樨,你想吃什么味的,我再给你拿。”

麟哥儿眼睛顿时亮了,伸出小胖手指便让一顿点,却让池小秋轻轻挡了回去:“你方才可只少了两块,那就只能拿走两块啦。”

麟哥儿只能可怜巴巴掂着两块猪油玫瑰年糕,一边啃时,一边盯着案上剩下那些。

高家也送了年货过来,整整两三筐脆嫩鲜绿的青菜,这时节比肉还要金贵上几倍。往日都是柱子领着旁人来,这回却是一个积年的老人家领着柱子。

钟应忱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高家的大管家,便拱手为礼。

高管家见旁人帮着池小秋放东西,便请钟应忱去旁边:“钟相公可能去屋中借一步说话?”

“我家大爷近日着实进益许多,如今也知道用功了,”高管家将银匣子打开,推给钟应忱:“近半年来,我家大爷课业着实劳钟相公费心,且前日的事,也是钟相公出的主意,这才挽回些颜面,老爷太太着实感激,让我送五百两银子过来,特特来道谢。”

钟应忱看了一眼那匣子,又推回去:“常道切磋学问,常与高兄一处,彼此皆有进益,非独高兄得益,朋友之交贵自然,若收了这钱,实是多余,这半年每回家中所得菜蔬,便已尽够了。”

高管家还待要说,钟应忱却跟他道:“可莫要让我没脸去见高兄。”

世上最难欠的是人情,他与高溪午相交既已费了许多时间,不管是有意无意,若用五百两银子来换了,那才是蠢笨无脑。

高管家怔忡之际,露出些赞叹之色,便收了银匣子,郑重道:“既是如此,也不勉强公子,这边却有件事,要来问问公子意见。”

他这称谓一变,便将钟应忱往上抬了一抬。

“来年老爷请了一位先生在家教导我家大爷,因想着钟公子也未定学舍,便想请了公子一起来咱们府里,与大爷一同上学。”

钟应忱尚在沉吟,便听他道:“这先生公子也该晓得,便是青阳谭之英谭先生。”

钟应忱一时意外。

谭之英不以才学而以教习闻名,他最擅令学生专研科考,将考试题目吃透,专门练习,教出来的学生未必能有多少才名,却多能取中黄榜。这先生也晓得自己本事,只教年轻学子,最多能教他中举,再往前去却不能了。

他曾道:“科考便如行当谋生,练多熟矣,中试足矣。”便因着这话,名声在士人中颇为复杂,一面有人唾他是禄蠹,读书只为求取功名,竟将知事明理抛却一边,另一面却有人将这话奉作金科玉律,道他只不过是将旁人肚里算盘大方说来,倒十分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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