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现水镜 (第2/2页)
川盈端着托盘走出了修罗殿。
之后的几天,秦琰都像是忘记了水镜一般,既没有收起来,一直大喇喇的放在修罗殿西侧,也没有再打开过。川盈也像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从未提及一字。
直到平和的日子再一次被打破。
当日实则是崔钰前来汇报,说有一冤魂难以断案。说完,崔钰有些谨慎的看了一眼川盈的方向。秦琰道:“无妨。你且细说。”崔钰拱手一揖继续道:“此人原是洪沙国难民,今年洪沙雨涝,颗粒无收、瘟疫横生,百姓易子而食。此人上有老母,育有一子患有瘟疫。另有一兄,其子康健。此人先是割掉自己的腿,以供老母及兄长生存,后将患有瘟疫的幼子与邻村交换,导致邻村病亡。十余冤魂因此产生。”世事无常,崔钰看了太多残酷的人生,已经有些麻木。
秦琰问道:“可有枉死?”“回老爷,并无枉死。”秦琰又问:“此冤何在?”“回老爷,此人欲图食子,为不仁,交换病子,为不信。然割肉救母,又为孝,护其兄长,实为悌。实难决断。”
秦琰翻看着呈上来的生死簿,略作思考,便向崔钰说道:“打入幽量小地狱。七七四十九日后可转生。”
川盈在一旁听着,心情起伏不定,连带着倒水的手都有些抖。半晌,待崔钰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人已尽了全力。”秦琰没有想到川盈会对自己的审定有如此评论,转头看向川盈。见秦琰没有讲话,川盈大了胆子,又说:“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实非他能改变。这本是世道所困,为何要让他一人承受惩罚。”
“杀人抵命,因果报应,天经地义。”秦琰目光肃杀。
“那为何造成这一切的洪沙王没有报应?”川盈抬起头,语气逐渐坚硬。
“你怎知他没有报应?”
“那洪沙王酒池肉林,快乐得很。”川盈不服气。
“人各有命,各尽其责。”秦琰闭上眼,不想再同川盈争论。
但是川盈并不想停止对话:“洪沙王自战败归于大梁后,便日日纵情享乐,洪沙天灾人祸不断,饿殍遍野,他却无为无治,把一切甩给大梁,如今日子还能维持下去全靠大梁支撑。若说各尽其责,那如此恶人,失职失责,为何没有恶报?”
“你是在为那人鸣不平,还是因洪沙郡主而迁怒?”秦琰睁开眼,淡声问道。
川盈一时语塞,但转而更为愤怒,正要继续争辩,却看到秦琰将修罗殿西侧的水镜召了过来。
打开水镜,出现了洪沙与梁国打仗的画面。
洪沙王一袭紫金斗篷,骑在马上,手举大旗,高声喊道:“守家卫国!”身后黑压压的战士跟着一齐大喊:“宁死不屈!”战场上血肉翻飞,尸体遍野。洪沙王死死盯住前方,浑身浸血,手中的长刀垂在一旁,血顺着长刀流到地上,地上的血洼倒映着天上的残阳。此时的洪沙在局面上有明显优势,虽然大量的将士死亡,但是反观梁国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士气大减,节节败退。正当洪沙王即将下令继续追击之时,忽的有人报告,梁国偷偷向洪沙城内投毒,大量百姓染病,同时呈上了梁国的信函。洪沙王看完信函,眼眶通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愤怒而绝望地将信函撕得粉碎。“啊————”洪沙王向天大吼。这吼声悲壮,仿佛泣血,听者无不动容。
水镜一转,洪沙装束的难民背井离乡,排成一队试图寻找一个栖身之所。
水镜再转。洪沙王坐在王座上硬声问大梁使臣,“本王已归顺,承诺每年上贡美玉银器绸缎马匹无数,瘟疫解药为何迟迟不给?”那使臣腰背挺直,“洪沙乃大梁属国,军队也理应归于大梁,王上如能略表归顺诚意,我大梁定当全力相救……”
水镜又转。一个佩戴华丽银饰的洪沙少女跪在殿上,低头向洪沙王请旨。“臣女愿嫁去大梁,谋我洪沙翻身之机……”
……
秦琰关上了水镜,放回一旁。
“看清了?”
川盈不做声。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大梁设的局。
秦琰仿佛知道川盈在想什么。“梁国与洪沙交战之际,兵力不敌,如若不设此局,此时伏于脚下的便会是梁国。梁国皇帝一手造就了这一切,也承受了代价——千万洪沙冤魂夜夜入梦……”
“人各有命,没有人能逃得过。所谓尽力,并不能抵消造业。”在秦琰看来,无论落到多么细小的事情上,是非对错始终存在,终能辨的清明。一切都有选择,一方角度的尽力,可能是另一角度的迫害,若论情理,那无论站在哪一方都有苦衷。因此,错了便是错了,这世间公理,决不能以情论断。
这一切与川盈理解的世界差别太大。川盈自小不受父亲重视,她便找尽一切理由理解父亲的态度;他人冷言冷语,她便尽量躲起来不起纷争;李彦齐负她,她虽委屈却也怀疑自己是否夺人所爱……川盈追求情义,追求无悔,追求圆满,以为只要自己再多努力一下,便可以有美好的结局。
所以当那洪沙人被打入地狱受苦时,川盈才忍不住出声。
他已经尽力了,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了,为什么还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没有人理解他的苦衷,为什么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努力。
也许正如秦琰所说,她其实并不是在为那人鸣不平,只不过不是因为洪沙郡主,而是为她自己的一生而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