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102节 (第2/2页)
眼下红妃没有选择跳舞,而是演奏嵇琴,就是一个明证!跳舞的竞争多大了,唱歌也是一样的。倒是演奏乐器,上的人不多,她只要稍稍出色一些,就能保住她才艺出众的声名了。
“奴本就不擅唱,平时凑趣唱一套便罢了,今日这般场合,还是不要献丑的好。”红妃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往下说道:“至于说舞蹈,揭花榜前奴准备了一支新舞、一支新曲,好戏在后头,新舞自然是留待之后用。”
红妃并没有隐瞒什么,这完全是实话实说!
为了应对揭花榜这样的大场面,大家都是准备的新曲新舞,就算是用过去的老套路,也得重新‘改编’一番。红妃说自己准备了一支新舞、一支新曲,自己更擅长、更花心思的舞蹈要留到后头,这仿佛挑不出什么错,但听到这话的顺月月差点儿牙都咬碎了!
事实上,大多数进入第二轮的娘子,都会在第二轮时奉上自己更有信心、更精心准备的节目...大戏在后头没错,但前提是进入到第三轮,不会在第二轮就结束啊!
也有一些娘子会像红妃一样,将更精彩的留在了后面,这都属于极其有信心的...顺月月虽然是很红的雅妓,却也没有这样的自信,这一次的舞蹈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节目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红妃这样的‘自信’,她还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因为红妃第一轮比金花数目是第四名,虽然揭花榜这事儿每届都有黑马、都爆冷门,但金花榜拍到前十的,除非是惊天逆转,不然怎么也要坚持到第三轮,也就是金榜题名的。
“哦...师娘子倒是胸有成竹呢...只是人心别太满,总要留一些余地的,不然最后阴沟里翻了船,那说出来就好笑了。”顺月月阴阳怪气了一句,这才带着自己的伴舞们回了自己的舱房。
红妃也回了自己的舱房,之后就把这件事忘了。相反,顺月月却是牢牢记得,并且‘化悲愤为力量’,决心今天一定要表演的无可挑剔,好好压红妃一头,就像她过去赖以成名的那次一样!
她既然做过了第一次,自然就可以有第二次!
至于红妃名声在外的‘才艺出众’,眼见为实,既然没亲眼看过,她也没有太担心...红妃或许有些东西,但她对自己的舞蹈更加有信心。
顺月月是十二个人里第三个出场表演的,她演的是‘剑舞’,和她一起出场的伴舞也是持剑侠女,英姿飒爽之间,能见到此时舞蹈少见的刚健风姿——跳舞的时候,有乐工在旁唱: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这一个节目不可以说不精彩!
唱到‘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舞蹈逐步推进,越来越利落、越来越快——剑舞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常见的舞蹈,但想要跳的好,跳到昔日公孙大娘的地步,这是非常难的!今次顺月月的剑舞,不能说比拟公孙大娘了,但在同质化颇为严重的揭花榜演出中,确实非常具有冲击力!
周围的气氛很快到达了第一个高.潮,叫好声不断,等到节目结束之后,喝彩久久不散,很多之前对顺月月了解平平的,此时也谈论起她来。
顺月月表演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场不用担心了,所以越演越好!等到离场的时候更是趾高气昂,都不回自己单独的舱房了,就在入场的过道连着的船中腹,这个公共空间里,和自己的伴舞们高声说笑。
这些伴舞都是和她一个娼馆的姐妹,她们所在的娼馆都是以顺月月为首的。这次参加揭花榜的也只有顺月月一个,对于顺月月自然是全力支持...不然也没道理这样帮她,还为她做伴舞。
顺月月之后演出的是一个官伎馆出来的年轻女乐,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态不好,在场上发挥失常了。加上有之前顺月月的表演对比,下场的时候喝倒彩的格外多!
下来的时候她是哭着出来的,跑回自己的舱房就再不出来了!顺月月看到这一幕,特意抬高了些声音,与伴舞的姐妹们道:“这就是如今的女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初,我碰上那些年长些的女乐,虽也输给我了,却也有些样子,如今这算什么?”
“学成这样,亏得能做女乐,还能被荐来揭花榜!可见是女乐之中无人了...要我说,那等名气更高的,估计也就是那般了!”刚刚超常发挥了一回,顺月月正是心气高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收敛。
她这样当红的雅妓,本身又和女乐没有从属关系,这样做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女乐能压住她们,自然能让她们低头。可要是女乐压不住她们,她们也没道理还低眉顺眼啊!
船再大再好也就是船,内部的舱房之间用木板隔开,而且木板还不厚,顺月月此时没压低声音,红妃便在舱房之中就听见了。但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其实没有所谓的‘集体荣誉感’,都是被人玩弄的商品,只因为一个摆在高级百货商店,是名牌货,就以此为荣,和大商场里的快消时尚品牌搞起对立来了吗?
只看本质的话,简直可笑极了。
唯一一点儿不快,还是顺月月就差指名道姓说她名不副实了...顺月月口中的‘那等名气更高的’,除了指她,还能指谁?她今天被安排在了最后出场,论名气也确实是十二名娘子中最大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对她的一种否定,纵使知道顺月月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也难免为此不高兴。
人之常情。
然而,不同于红妃的平静,田凤娇却是气极了!因为之前的争执,她自然也认为现在顺月月阴阳的女乐也有自己一个...本来就有过口角,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又这般作态,心气颇高的田凤娇差点儿没因此跑出去教训这个‘私妓’!
到底按捺住了,但最后田凤娇还是打开了们,然后故意大声与自己的娘姨道:“过去听人说‘坐井观天’,只觉得是夸大了教导小孩子的,世上的人哪里就那样了呢?如今才晓得,前人写在书里的,果然是真真切切的!如今不就见着了么?”
“不过是见一个女乐失了手,就觉得自己胜过所有女乐了?若真是如此,怎得没见外头传出才艺冠京华的名头...更不见过去揭花榜,揭个头甲来呢?”
正刺着人呢,外头又出了一个雅妓表演。说来也是巧了,今日从顺月月开始,都是女乐们连番失手,而雅妓们发挥不错。等到田凤娇出来时,看客那边已经议论着是不是如今的女乐不行了。
田凤娇想到之前和顺月月的争执,心里压力陡然增大——其实这也有之前女乐连番失手的缘故,这让田凤娇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今天这艘船、这个日子不利她们这些女乐。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田凤娇就真的在台上失手了,犯了一个可以说是‘低级错误’的错误...等到她下场前,场下已经在叫了!
“官伎馆的人呢?就送了这样玩意儿来?叫个像样子的来!”
“真没用!”
“如今官伎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打着官伎的招牌,却比外头的私妓还不如,只会靠着出身官伎馆,摆排场、挣钱粮!”
“怎么有脸来的?还不滚下去!”
“滚下去!”
“扫兴玩意儿!”
“前几日这田凤娇在勾栏棚作场,我还送了金花捧她,如今真是丢脸!只当是瞎了眼了!”
下面很多叫嚷的还是本来就支持田凤娇的,他们有一种‘丢脸’的情绪涌现!只想着通过这种言语的发泄,减轻自己的丢脸感,以及因为失望产生的不快...对他们来说,这些美貌的娘子其实不能算是‘人’,他们表现的再喜欢,也是拿她们当物件的。
平常带着是为了衬托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偶尔还希望她们满足他们的趣味。揭花榜支持她们,也是图这些。而眼下田凤娇不能衬托他们的权力、财富,更不能满足他们的趣味了,他们就比任何一个人还要不满!
这就和买到一个昂贵的商品,结果却是哪里都不符合期待,心里是又失落、又生气,是一样一样的。
顺月月乐得看田凤娇的笑话,笑嘻嘻地与伴舞,还有其他表演完毕,比较轻松的私妓大声谈论起田凤娇的狼狈。
之后再轮到女乐出场,已经是最后的红妃了。在红妃即将走过过道时,顺月月笑着招了招手:“师娘子可要小心些,要是师娘子都失手了,外头可要闹翻天了...坐实了如今女乐还不如私妓的名头,那可怎么办啊!”
她说这话除了是奚落红妃,也有打乱红妃心神,让她失误的意思...成不成的不要紧,反正她多说一句话又不费什么功夫。
红妃连头都没有回,她当然不会因为顺月月的一句话动摇,同时她也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激起一点儿属于女乐的‘集体荣誉感’...非要说她因为什么不平静,大概是刚刚喝倒彩时各种毫不留情的言语吧。
如果是红妃上辈子,台上的演出出了事故,观众们喝倒彩,她不会想太多。她曾经听师哥师姐、老师们说起过行里的故事,更早些时候,那些小场子,观众不满意台上的表演,直接扔东西上去的都有呢!
越是亲民的小舞台,对演员们的考验就越大!大舞台看着是不容易,但观众往往也不那么容易被演出影响——表演的好,叫好不会太夸张。不好的时候,喝倒彩也不会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