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51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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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男子送的礼物,她的态度应该是刚才那样,分类收入了事。用不着的、占地方的交给馆中慢慢卖出去,估计将来自己用得着的,就收起来慢慢再说。
眼下这样,本身就说明她其实是喜欢这对磨喝乐的。只是话说回来,一对磨喝乐而已,有什么可喜欢的?红妃虽然是贱籍女子,但从小到大在物质上从没被亏待过!就是如今,红妃昨日帮着她整理要送人的节令礼物,里面就有不少磨喝乐,她也没表现过喜爱之情。
至于说这东西值钱,就更不必说了,红妃不是没见识的,早收过更值钱的礼物。
所以,她看重的不可能是这对磨喝乐,而是送磨喝乐的人。
磨喝乐明明是给小孩子的玩具,这个时候师小怜却是摸了摸红妃的头:“原来二姐也长大了...”
见红妃疑惑地看过来,师小怜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捂着嘴笑了笑。道:“二姐去瞧瞧小於菟罢!”
当年师小怜抱来的那只光灿灿的虎斑猫,早就很老了,没有了过去的精神。最近更是活动的时候很少,周娘姨有养猫的经验,知道这是小於菟快要走了。因为这个原因,师小怜和红妃每天都会陪它玩会儿。
今后就是想要陪伴都没有机会了。
见红妃去了,周娘姨才后知后觉,诧异地看向捧着茶碗,似乎不拿这当回事的师小怜:“娘子,小娘子这般...可是、可是...?”
话没说透,但双方都明白意思了,师小怜也轻轻点了头。
“娘子就不说说小娘子么?”周娘姨有些不解了:“如今小娘子才多大,不说被人蒙骗了,就是在铺房前传出这事来,也不好啊!”
“不必。”师小怜神情淡淡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捧着的茶碗,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没有,轻声道:“此事很不必如此,二姐又没有遇见歹人,这样也就罢了。至于个中的苦辣酸甜,她自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就是。”
“有些事,她也该自己个儿经历起来了。”
“这可奇了,娘子又没见过与小娘子好的人,怎么就知那不是歹人?”周娘姨有些好奇。
“也说不准那是不是歹人,只知道不会太坏。”师小怜摇了摇头,不太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但还是道:“瞧那人送来的物件就知道了,好歹是要用心用银钱的,这就很不坏了。”
“这如何说呢...”周娘姨有些不赞同:“于那些有钱的官宦子弟,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使钱罢了。”
周娘姨看惯了权贵巨贾为了女乐们一掷千金,对此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对于那些手上钱没数的人来说,花钱本身并不代表什么。
相比起周娘姨,本身就是女乐的师小怜却是更具敏感性,道:“娘姨你不懂,事情不是那样说的。使了这钱不见得是好的,可若是连钱都不使,还能指望什么呢?我见过一些行院子弟,一惯能在贱籍女子身上做体贴功夫,行院里的娘子心向着他们,以为遇见良人了。他们不使钱,也情愿与他们交心...最后大都没得好结果。”
师小怜承认,钱财不是一切,拿不出钱来讨好女乐的男子里,也有真情似火的。但师小怜不愿意去赌那一点儿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妹妹也不用去赌——她们说的好听是女乐,实际也不过就是一群贱籍女子,她们是赌不起的。
对方如果不吝惜钱财,那么哪怕没有真情,甚至连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至少能有钱!将她们当成是一个昂贵的商品的话,有钱至少不会令她们的价值折损!
师小怜做女乐也这些年了,见过的事情不能说少了——类似‘杜十娘’的故事在她这里并不是故事,而是活生生发生过的。
红妃不知道师小怜短暂的时间内为她忧心过,同时忧心也决定让她亲身去经历一些事...有些事她非得自己去体会,至于是好是坏,是甜是苦,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师小怜知道的是,无论什么结果这都会成为红妃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她该长大了。
红妃陪着小於菟玩了一会儿,又陪着师小怜吃饭。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两人稍微打点一番,再带上严月娇一起,就一起出堂去了。红妃如今经常独自出堂,但身为女弟子,她跟在‘姐姐’身边学习眉眼高低也是少不了的。
“月娇,秋茶花递与我来。”红妃正对着一个柴窑淡天青釉三足尊插花。旁边是严月娇拣择花材,做她的助手。
眼下这场茶坊聚会,是一个名叫‘桃花社’的文学团体的内部聚会,其中有人是官员,有人是有官身却没做官的隐士,也有人单纯是勋贵子弟,几代财富养出了富贵闲人——这不奇怪,他们这些人不用去想生计相关。除了肩负家族重担的,日常都是闲事多过正事、雅事多过俗事,长久下来,天然就是加入各种文学社团的主力。
这年头大家也是爱结社,干什么都得有一个‘社’,搞文学就更是如此了。
“说来也是巧,师小娘子今日戴的冠子乃是鱼魫冠,好应景!”围桌而坐的一文士注意到了红妃头顶戴的冠子。
此时女子流行戴冠,红妃她们成为女弟子时就要戴象牙的山口冠,平日里如莲花冠、元宝冠、花冠等等,戴的也很多。冠子精美,同时戴冠可以省去不少梳髻、簪钗的麻烦,当下非常受女乐欢迎。
冠子命名有根据外形的,有根据来历典故的,也有根据材质的,不一而足。鱼魫冠就是根据材质而来,这种冠子用了鱼枕骨做装饰,而鱼魫就是鱼枕骨——适宜做冠子的鱼魫大都产于襄阳、汉阳、鄂州,红妃今日戴的鱼魫冠,鱼枕骨就是襄阳货色。
而且是最高级的那种,洁白晶莹,一斤好要三十贯钱呢!
主要是鱼枕骨本身就不算特别贵,天花板比较低...下色的鱼枕骨几贯钱一斤,上等的要十几贯,追求顶级也就是几十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不少了,可对于生活奢侈的女乐,鱼魫冠再好,也就是‘家常穿戴’的水平。
红妃今日穿戴也确实朴素,天水碧色衫子浅交穿,露出内里一点儿蜜合色抹胸,揉蓝色四破裙子整整齐齐系起,整个人浅淡的像是一泓秋水——如今流行百迭裙,裙褶越多越好,虽是费料子,可年轻女子不在乎!哪怕是没多少闲钱的女司良籍女子,也耻于裙裳布素,裙子上没褶儿!红妃穿四破裙,也就是比仅合围的裙子宽绰些了,在此时便是素淡节俭。
节俭是很好的品质,但未免与女乐的身份不符。而事实上红妃穿四破裙也不是为了节俭,是图四破裙轻便,同时四破裙也有四破裙的好看。
四破裙束着,垂坠下来少了许多累赘,也没有了打褶后膨胀起来的弧度,越发显得腰细腿长、气质清纯秀雅。
这般素净,戴的首饰自然不能繁复,所以红妃今次梳的是单髻、戴鱼魫冠,除此之外就只有腕上一对碧玉镯子、耳垂上扎一对碧玉耳堵。
如此,当她走进茶坊阁儿里就令众人眼前一亮了——红妃本来就正当红,大家看到她的时候未免有一种‘盛名之下无虚士’之感!一等一的‘坏脾气’在前,还能让人趋之若鹜,这就不只是她有一等一才艺就能办到的,非得加上如此美貌才让人觉得有说服力。
至于文士所说戴鱼魫冠是‘巧’,则是因为今次桃花社起社,由头是一盆鱼魫兰的缘故。
鱼魫兰属于秋兰的一种...兰花在古代本就受文人墨客推崇,梅兰竹菊并列称作‘四君子’,在它们身上赋予了拟人的品格。而鱼魫兰在此时,则是站在‘兰花’这一品类的顶点,是绝对的奇品!
提到特别贵、特别稀有的花,时人总是容易先想到牡丹,牡丹中有姚黄魏紫。姚黄为王,魏紫为妃,不要说买来一盆养了,就是买一朵它们的鲜切花,也是一支千钱!这可不比那些簪戴的首饰,鲜切花戴过半日就不中用了!真对比起来,比什么玉的、翠的首饰都要靡费了。
但这只是普遍为人所知的罢了,真要说有什么花儿特别值钱,是说不准的!事实上,很多种花都有自己的高价品类!只不过因为比较小众,又或者是养育、运输等方面有困难,属于有价无市,所以不是涉足其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鱼魫兰就算是这类了。
鱼魫兰产自福建路,因为其稀有珍贵,为时人所贵,是福建路的贡品之一,因此鱼魫兰也有鱼魫大贡的别称——贡品并不意味着稀有珍贵,做贡品的东西多了去了,一把扇子、一朵像生花、一盒香粉、一瓶麻油...贡品是多种多样的。有的只是质优有名,其实产量并不少,普通人也有机会享用。
但鱼魫兰不属此类,在兰花这一类目里,它属于白兰里的‘奇品’,比上品的济老、马大同、灶山、惠知客等还要更稀罕珍贵一层,所谓‘品外之奇’!真要说起来,兰花里面称得‘奇品’的也就是鱼魫兰和金棱边了,只是金棱边是紫兰之属,花色深紫...兰花本来就被赋予了高洁清幽的品质,总和‘紫色’没那么相合。由此,金棱边和鱼魫兰放在一起,文人墨客也就更偏爱鱼魫兰一些了。
一盆鱼魫兰甚至不是钱的问题,爱兰的士大夫中有穷的,但有钱的更多!但身家丰厚的也难求到一盆鱼魫兰!
鱼魫兰难得,桃花社的社首得了一盆,因为这盆花起一次社也不奇怪...《红楼梦》里的公子小姐能为白海棠起社,文人墨客为一盆白兰起社又有什么?
既然起社,那就要作诗写词,桃花社还是个文学团体来着——这次作诗写词的主题是‘兰’,也没有限韵什么的。而说定了这些,众人便自由活动了,既可以凑到一起去看那盆珍贵的鱼魫兰,也可以喝茶谈书、品竹弹丝。
除了那盆鱼魫兰,主持这次集会的人还准备了花器和花材,让人插花给众人观赏。因知道红妃插花不坏,便让她在这时担了这份差事。
红妃调整好配花的形态,对对面的文士微微颔首,接过旁边严月娇递过来的手帕擦手,然后才扶了扶头上的鱼魫冠,道:“是好巧,不过也幸亏有这鱼魫冠,不然难道真要去簪鱼魫兰?有这冠子,也算是稍稍弥补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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