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 第64节 (第2/2页)
赵司徒的心里,其实是在怀疑钟祥。
许多人都在骂这些“武夫”粗鄙愚蠢、焚琴煮鹤。赵司徒不这么看,钟祥能在乱世里活到现在且高居太尉之职,哪怕是个武夫,也是个极奸诈的武夫。
皇帝的外孙钟佑霖极得皇帝的喜爱,这孩子忒喜庆,长得好,性子也特别可乐。出身武将之家,偏爱文辞。
赵司徒自己的文学素养就极高,简单评价一下钟佑霖——诗词歌赋狗屁不通。
就是这个狗屁不通的绣花枕头,他出书了,杂文集子送到皇帝面前,把皇帝给乐了半天。赵司徒自己也获赠一本,看完之后也是一乐。出这种集子可比写诗更合钟佑霖的路子,钟佑霖这背后有高人呐。
钟佑霖又极力夸他的表妹公孙佳:“是药王给我印的,我都不知道呢,开始只是想写点东西给她解闷。哎哟,她可太招人疼了……”他夸他表妹的时候,倒是真情流露、手足情深,文辞达练、语句通畅,还两眼放光,满满的兄长爱护之意。
有这些打底,再遇到眼前这件事,皇帝想到公孙家、想去公孙家看看,几乎是水到渠成的。
要说这里面完全是巧合,赵司徒愿意把自己的手笏给生吞了!赵司徒猜测,等皇帝到了公孙府,一定会有什么事儿在等着。最大的可能,是一群公孙昂的旧部,等着见到皇帝好生哭诉一番。但是如果想推荐这些人,乃至推钟源上位,需要这么复杂吗?钟祥是太尉,他不需要这么绕来绕去。
这趟浑水,赵司徒不想趟。才迈出殿门,钟佑霖又迎了上来,赵司徒愈发笃定这事情不太简单。他是文臣之首,这等武将的勾心斗角,他很不必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打定了主意,“老阴鬼”不动如山,只陪着皇帝说些文辞典故,半点不提军国要务。
~~~~~~~~~~~~~~~~~~
钟佑霖一点复杂的心思都没有,开开心心地给自己的亲外公问安,听说要去他表妹家,乐颠颠地伴驾开道。
历朝都有那么一波人,他们出身贵胄,少数是一时俊才,大部分是普通人,甚至包含了一些草包,但是都担任着一个类似的职务。这个职务的名称因朝代不同而有些差异,职责都是差不多的——装门面。
历代皇帝的仪仗队又或者是护卫里都有这样的一群人,一方面是皇帝为了笼络大臣、陪养新一代的亲信,另一方面是大臣们向皇帝表忠心、让子侄辈提前在皇帝面前晃悠,搏个出身。这个职务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位置。他们通常情况下不用干什么特别重要的差使,但是由于地位不同,一旦皇帝要重用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最基本的差使,一是充面,二是作皇帝的使者。
钟佑霖就干的是这个差使,父系是勋贵,母系是皇室公主,他要是没资格就没有人配给皇帝充这个门面了。他还长得挺好看的!
所以他一直是给皇帝外公充门面的,自从他补了这个职位,只要当值,皇帝走到哪儿就把他带到哪儿。
他近来也是挺得意的,觉得体悟到了人生的奥义。做一个合格的表哥,照顾表妹、照顾守寡的姑姑,他真是有担当了!广安王那个方方正正的人都表扬他了!他表妹也特别的好,还给他出文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表妹这么可爱的姑娘?自己都那么娇弱,还要为他着想,真是让他想表妹来就想去庙里上三炷香!妹妹真是太好了!
对于这本文集,钟佑霖一开始是既高兴又尴尬的,高兴是自己也能出书了,尴尬的是知道自己水平不够,怕被人耻笑。但是效果还是可以的,闺阁里,老大人们,尤其是外公,看完了都觉得还可以。虽然也有些“诗友”说他这个不是正道,有些非议,然而都是杂音,他外公喜欢的东西,谁敢说不好呢?表妹真是有眼光!不愧是我妹妹!
钟佑霖骑在马上,顾盼间有点得意。
到了公孙府,他抢先去门上交涉,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就将皇帝、赵司徒等人引进了府。惹得赵司徒差点对他刮目相看——这小纨绔居然会办差了?
邓凯一直默默看着、跟在队伍的后面,此时才有了点想法——我是不是也被套路了?这京城真不是老实人能混的地方,一个一个,都成精了!
皇帝算是微服出行,钟秀娥接到消息赶紧出来迎接舅舅。她也是见过世面的,没干什么大干中门、连放礼炮的傻事,只是带着阖府上下在庭中迎接。
皇帝看到这母女俩,点点头,踱过去说:“起来吧。”又扫了一眼在后面跪着的李成等人,说了一句:“你们也在?”
李成等人叩拜完毕,不敢多言。他们攒了半年的话要说,一见皇帝,又都哑了。跟着公孙昂的时候,他们尚且没有随时与皇帝交谈的机会,此时更是担心说错话。
公孙佳说:“阿爹冥诞快到了。”
赵司徒恍然,这个点掐得真是太准了!
皇帝道:“都准备好了吗?”
钟秀娥道:“都准备妥了。”
皇帝好似与公孙佳闲话家常:“药王啊,你近来都做了什么呀?”
“今年春天没有大病,就很开心,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公孙佳被钟佑霖扶到皇帝身边。她没有想到皇帝会亲至,只是觉得将几件事情凑在一起,皇帝应该会有所表示,这个“表示”可以增加她手里的筹码。皇帝却亲至了,意外之喜。
皇帝则看一眼自己的傻外孙,心道,这孩子倒是心思单纯,为人极好。皇帝指了指钟佑霖,好气又好笑:“是不是他讨好你,哄你给他印文集的?你与你母亲生活不易,不要这么散漫就散出钱财!八郎你那是什么样子?”这外孙的狗腿样儿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公孙佳道:“八郎?印文集是他写得好,我喜欢看呀。”
皇帝一挑眉。
公孙佳道:“确实很有趣嘛!不是讨好,是因为‘好’,谁对我好,我就要对谁好。我疼他,疼得起。”
“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我不管大我几岁,哪怕大上好几十岁的,只要对我好,我也疼他。”
皇帝又笑:“你们两个,真是亲生的表兄妹!”都挺让人开心的。这兄妹俩,钟佑霖是傻乎乎的,公孙佳么,皇帝一眼看出她是有点心眼的,但是都很直率。没太多的弯弯绕绕,就很明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皇帝见多了尔虞我诈,反而欣赏这种直白,他又问:“九儿生日不在今天,你们聚着做甚?”
公孙佳道:“我想将阿爹的事迹记录下来,正好遇到些叔叔伯伯,也知道事儿,就央他们帮个忙。”
“嗯?”
“说一些阿爹以前的事儿,打过的仗,也好多了解阿爹。”
皇帝来了点兴致:“那你了解了什么?”
“反而更困惑了,”公孙佳说,“知道得越多,越迷惘。”
皇帝道:“哪里迷惘了?”
公孙佳趁势说了积石山一役,又将请教了钟祥的事说了,道:“外公说的也有道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可就是缺了老大一块儿。”
皇帝脚下一顿,道:“那就不用想了。”
“那……好吧,听您的。不过有件事儿,他们都不肯细说,”公孙佳跟在皇帝身边慢慢走着,“不肯说阿爹年轻时候的事,问了,都说是您的,呃……心腹?可阿爹分明说过,他就是个养马的仆僮。”
皇帝踱到正堂坐了,手指点了点:“都坐吧。”然后才问公孙佳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