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漫千山 第93节 (第2/2页)
祁楚枫好笑道:“你老车想喝酒,还怕找不着人吗?”
“就喝半坛子,绝不多喝。”车毅迟笑道。
祁楚枫没奈何,笑着朝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拿酒盅来,又吩咐道:“把酒温一温。”
车毅迟坐到桌旁,摆手道:“不用热,这都开了春,不冷。”
“上个月是谁胃疼,疼得身子都直不起来,连马都上不去?”祁楚枫揶揄他。
“那是……意外、意外。”
车毅迟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去。
“先吃点菜垫垫。”祁楚枫举箸给他挟了菜,又问道,“你老寒腿怎么样了?给你泡脚的方子可有天天泡?”
“有!”车毅迟满口应道,“小兔崽子们天天逼着我泡脚,不泡不许睡觉。”
祁楚枫满意地点了点头。
丫鬟端来温好的酒,车毅迟起身接过,亲手替祁楚枫斟上。
“上回从军师那儿拿的雪酒不错,”他貌似不经意道,“就是坛子小了点,不经喝呀。”
祁楚枫抿了口酒,没接话,目光看向院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透进来些许寒意。
“将军,你知道当兵的最怕什么吗?”车毅迟看着她。
祁楚枫心不在焉,也没多想,随口道:“冬日里进荒原?”
车毅迟笑着摇摇头:“那最多就是身体遭罪,他们最怕是——人来了,人又走了。”
心里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祁楚枫抬眼看向他,车毅迟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咱们衡朝的兵役以五年为期,军中关系再好的生死兄弟,也终有一别。”
祁楚枫满饮了杯中酒,然后笑了笑道:“老车,你不用来劝我,这些道理我能不懂吗?”
“将军打小就聪明,道理自然是都懂。”车毅迟笑道,“可人不就是这样嘛,懂归懂,可在心里就是过不去。”
祁楚枫勉强一笑,嘴硬道:“我哪有过不去,月臣在或者不在,我都是一个样儿。他走了,我便连将军的活儿都干不好,若是被他知晓,岂不是更瞧不起我。”
车毅迟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这些日子祁楚枫装着若无其事一切如常,原来是心底里一直憋着口气。
“军师不是那等人,将军莫要说赌气的话。”车毅迟道,“我知晓将军心里难受,我老车在北境数十年,也送走了许多人,有的是生离,有的是死别,这心里头的难受劲儿,我懂!”
祁楚枫替他斟了杯酒,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是不是久了,就能忘了?”
车毅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忘不了,有的时候吧,就好像那人真真地就在眼跟前一样。咱们就说树儿和云儿他们爹,老赵,他的那些臭毛病树儿学了个九成九。有时候我看着树儿就晃神,好像老赵没走似的。”
祁楚枫笑了笑,点头道:“树儿虽然长得像他娘,可脾气性情真是和老赵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车毅迟饮了酒,朝她笑道:“将军,您还说旁人,您自己还不是跟老将军一模一样。”
“有吗?”祁楚枫自己并未意识道。
“怎么没有?倔起来的样子与老将军如出一辙,也就军师才劝得了你们,旁人根本说不上话。”
闻言,祁楚枫又是一怔,低声道:“爹爹倚重他,自然肯听他的劝。”
“我从十六岁入伍,就在老将军麾下,这么多年,没离开过烈爝军。将军您比我还早,一出生就在烈爝军中。”车毅迟笑道,“我还记得,您和长松,那会儿个头还没马镫高呢,就骑着马跟在老将军身后,屁颠屁颠的。”
祁楚枫也禁不住笑。
“我和您是一样的,这辈子就守着烈爝军。”车毅迟道,“所以,也就注定了,咱们得看着别人来来去去,生离也好,死别也罢,都得习惯。”他长叹口气,仰脖满饮下杯中酒。
“生离?死别?”祁楚枫抚着酒杯,轻声道,“哪有生离,都是死别,北境这种苦寒之地,走了就是走了,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军师不是那等人,他心里肯定也念着咱们的好。北境十年,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车毅迟劝慰道。
“既然能说走就走,自然能说忘就忘。”祁楚枫淡淡道。
车毅迟叹了口气:“那咱们念着他的好,咱们做个有情义的。”
祁楚枫咬咬嘴唇,决然摇头:“谁说的……不念,也不想,走了的人,没甚可念的。”
外间的雨越下越大,廊下灯笼昏暗,隔着雨帘,能看见院子那边影影绰绰有人影走过。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待定睛看去,才发觉不过是树影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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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春日,是祁长松最忙碌的一段日子。山里头的雪化了,憋了一冬无法进山打猎,开春之后他要进山好几趟,山鹿、山猪、野狍子都打,还能采不少野味。
然而今年这时候,祁长松已经连着半个月没进山了。
他不仅连打猎的心思都没有,还很焦虑,可身边又没有能他一起商量这件事的人,于是他更加烦躁不安。眼下他倒提□□,在廊下来回踱步,寻思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将军。”七公主府的侍女款款行来,先向他施礼,才问道,“七公主想问将军,今年的春祭是否任由她来安排?”
祁长松还没回过神,随口道:“对,当然。”
侍女颔首,施礼退下。
祁长松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连忙又喊住她:“春祭之事,我去公主府上商量如何?”
“嗯?”侍女停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走走走!”祁长松大步赶上她,“现在就去!”
“将军,这……”侍女不安地看着他手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