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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漫千山 第11节 (第2/2页)

车毅迟哈哈一笑,拖了他便走。赵暮云拗不过他们,只得随他们一起到了营中。车毅迟果然不食言,端上来的紫铜锅里满满当当的肉,下面燃着碳火,再加上一坛烧刀子,三人围炉而坐,且吃且谈。

因来北境时日尚短,赵暮云对于裴月臣的往事知之甚少,直至今日听着车毅迟和赵春树你一言我一语,才算弄明白囫囵大概。

“我还是觉得,这终究是军师的私事,旁人最好不要插手。”赵暮云道。

赵春树正使劲嚼嘴里的牛肉,想说话,但没空说。

车毅迟摇头道:“你错了,这可不单单是军师的私事。军师成家立业,才能真真正正在北境安下家来,那咱家将军也就不用担心了。”

赵暮云听得有点懵:“将军担心军师?可老车你不是也没成亲么,也没见将军担心你啊。”

“我怎么能一样呢?我老车跟着老将军,多少年生进死出,生是烈爝军的人,死是烈爝军的鬼,我这把骨头就预备埋在北境,这辈子都不会走。”车毅迟理所当然道,“可军师不一样,他的心里存着别的东西。”

赵春树边嚼边跟着点头,嘴里含含糊糊应着。

“别的东西?”赵暮云不解。

“古鸦城那一战,衡军惨胜,邓文丰身死,这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车毅迟叹道,“都是行伍中人,我明白得很。他虽然在北境呆了十年,但他的心思还是不在这里,也许到了哪一日,他就走了。”

“将军是担心军师会走?”赵暮云若有所思。

车毅迟饮了一盅酒:“所以,军师若在北境安下家来,将来也不至于说走就走。”

半晌说不出话来的赵春树一梗脖子,将那块死活嚼不烂的牛肉硬生生吞下去,然后一拍桌子,酒盅都跟着震了震,大声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老车,你这肉哪里来的,我牙都快掉了也嚼不烂。”

车毅迟嗤道:“叫唤什么,正宗的旱滩牛肉,就是牛的岁数大了点而已,嚼不动就喝汤吧。”

“你好歹也是一营之长,他们就拿这等东西来糊弄你?你也不恼?”赵春树奇道。

“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来糊弄我,这是我吩咐的。嫩的肉炖了先紧着营里头的病号,你好意思跟人家抢。”车毅迟理所当然道。

“你有理你有理,”赵春树无奈,拿竹箸戳牛肉叹气,“这嚼头,这头牛一定是活了千八百年寿终正寝而死的,福气啊!”

赵暮云只捡些锅边菜吃,并不碰牛肉,沉默了好半晌,忍不住道:“可你们不觉得将军对军师……”

车毅迟和赵春树齐齐看向他:“……对军师怎么了?”

赵暮云掂量着措辞,谨慎道:“也许,将军未必希望军师成亲呢?”

“怎么可能,”车毅迟直摇头,“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给军师说过好几回亲事。”

“我说的不是老将军,是现下的将军。”赵暮云道。

赵春树奇道:“老将军和将军,不都一样吗?有何区别。”

赵暮云诧异地看着他们俩:“怎么会一样,将军是将军!你们、你们就不觉得将军对军师,她她她……她待军师就是和旁人不一样,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赵春树赞同地点头道:“是不一样啊!军师在她心里,分量是相当重的。你莫看右将军是她亲哥哥,同一句话,军师说了她能听,换了右将军,她可未必能听。”

“所以啊!”赵暮云加重语气,“你们不觉得将军对军师的情意不一般吗?”

车毅迟和赵春树齐齐愣了愣,紧接着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头。

“你是指男女之情,怎么可能!”赵春树直摇头。

车毅迟也摇头:“你想多了!军师初来北境时,咱们将军才十二岁。两人虽无师徒名分,但她的兵法和武功,大多由军师指点。老将军离世时,重托了军师,请他好好辅佐将军。所以她待军师,也与旁人不同,这是大家都知晓的。你莫要多想。”

“可是……”赵暮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将军她也早就到了婚嫁之年,她难道就没有中意的人吗?”

车毅迟摇头:“我记得三年前老将军还在世时提过此事,话里话外的,好像是预备给她说一门亲事。”

赵春树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也不知怎得,就不了了之了。”

“若是当初,还能让她自己选。可如今她执掌烈爝左军,她的婚事牵扯到兵权,可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车毅迟用手指指上面,摇头叹道,“还得听上头的意思。你想想,右将军夫人是何等身份?”

三年前,由圣上指婚,将七公主李紫菀嫁与祁长松。表面上,是圣上赏识祁长松,才将公主嫁于他;实际上,是皇家对兵权的掌控。祁长松想要安稳地执掌烈爝右军,便只能欣然接受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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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渐沉,祁楚枫靠着窗边在看书,听着外间雪粒子打在窗边的动静,想着裴月臣送邓黎月回客栈怎得还不回来?如此雪夜,两人莫不是围炉暖酒,促膝谈心?又或是……

她一时心思浮动,不甚看得进去,索性放下书,也到火盆边烤火,看着阿勒给腾腾梳毛。

火盆里头的碳火噼里啪啦作响,将屋内熏得暖意浓浓。腾腾就趴在火盆旁边,懒懒地伸展着身体。阿勒半跪在旁,拿着一柄小梳子替腾腾梳毛。梳一梳,便梳下些毛来,再梳一梳,又梳下些毛来……她把这些毛团成个球球,丢进火盆,升腾出一小团焦味。

阿勒不是中原人氏,她是赫努人。八年前,荒原部落之间争斗频频,她的爹娘、兄弟尽皆丧命,阿勒身受重伤。赫努族人生活艰难,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多收留一人,便是多一张嘴吃饭,何况是个重伤之人。当时祁老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将阿勒带了回来,想着尽人事听人命吧。阿勒命硬,汤药喂进去,一日一日地活了下来。

祁楚枫只有哥哥,没有妹妹,对阿勒甚宠,吃食上管够自不必说,每季添衣服,只要有自己的一份,必定得有阿勒一份。阿勒不会说中原话,楚枫一句一句地教,她慢慢能听懂,但也不大肯说。一日之中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中阿勒往往说不到十二个字,只要能点头,便连“嗯”字都省却了。腾腾刚足月的时候,祁楚枫便抱了它回来送给阿勒,阿勒欢喜得不得了,一人一狗,跑进跑出,几乎是形影不离。

有了腾腾之后,阿勒的话便多一些,抱着腾腾在角落里叽叽咕咕说赫努话,旁人一句也听不懂,只能看见她笑得甚开心。

“阿勒!”祁楚枫唤她。

阿勒闻声抬首,朝她展颜一笑。

“你今年该有十八了吧?”祁楚枫问道。

阿勒想了想,点点头。

“在你们族里,十八岁的姑娘可以谈婚娶了。”祁楚枫抱着双膝,偏头问道,“阿勒,你可有心上人?”

阿勒又想了想,摇摇头。

祁楚枫道:“将来若是有了,要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主。不要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万一错过了,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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