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91节 (第2/2页)
谢珣那双手慢慢松动,滑落,轻轻抚着脱脱柔软的秀发:“在家里,怎么跟我撒娇卖乖都可以,但出了家门,得时刻记着自己是朝廷的人。脱脱,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去成德了呢?”
他身上的松木清香还是那么好闻哇,脱脱迷醉一瞬,闭上眼说:“我怕你不答应,我想立功嘛,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有本事的,能帮你的。”
谢珣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我以为,你因为你家里的事离开了,我说过你要是恨我,我无话可说。”
“我见到了文相公。”脱脱忽然抬脸,对上谢珣那双惊诧的眼,笑了笑,“夜里见到的,他变成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我看着他,就不会迷路了,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所以,我没有恨小谢相公。”
谢珣久久凝视着她,慢慢的,唇边绽出个苦涩的笑意:“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家人被押去独柳,人群里,你回首看了我一眼,我在平康坊就认出了你,我不欠朝廷的,但却欠你的。”
脱脱听得有些恍惚,很快,俏皮地又是一笑:“那小谢相公慢慢偿还我吧,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你听着,不要再鲁莽行事,从今往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和我事先商量,我们都得好好活着。”谢珣嘴唇蠕动了片刻,想了想,继续道,“长安有了我的流言,说我贪了陈少阳的钱财和女人,我想,圣人早晚会疏远我。”
脱脱身子一僵,睁大眼睛瞪他:“谁?是谁?是鱼辅国吗?他要害你吗?”她简直要弹起来,像条活鱼似的,但很快,人又惊恐地朝后缩了缩,“朝廷要卸磨杀驴了吗?可平卢还没完,成德还没完呢,你要在淮西起兵吗?”
一想到天上的那些星星,脱脱心里又急又痛,脱口而出:
“我不要你变成你高仙芝哥舒翰,也不要变成我祖父!”
谢珣揉了揉她纤秀的肩膀,温声抚慰:“不会,我不会变成他们任何一个人。我说过了,最多,我被贬黜离京,只怕要到瘴气丛生的岭南去,你害不害怕?”
脱脱摇头:“我不害怕,”她有些失神地扭头看向窗外,墙角腊梅开了,萧瑟中一点鹅黄,很精神,就像是迎春花的颜色,“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只剩小谢相公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都答应了文相公,决不食言。”
谢珣无声抱紧了她,脱脱却问:“那,岭南有没有春天?春风能吹到岭南吗?”
“应该有的,连玉门关都有春天,岭南怎么会没有呢?”
“那岭南有集市吗?我们还能吃到汤饼吗?我还能买到好看的布料吗?”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是不是很害怕?”
“不害怕,但会觉得很遗憾。不过,到时我会自己学染布,你忘啦,我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是,你是最聪明的。”
“那你说,仗会打完吗?”
“会的,再多的仗也会打完,就像一个人受了伤,伤口总是会愈合的。脱脱,这次回京,我们先成亲,你高不高兴?”
“唔,好像也没什么高兴的,我这个相公夫人不知道做到哪天就到头了。不过,我就先勉勉强强做着吧!”
门外,吉祥静静听了半晌,太阳真亮,在这干冷干冷的冬日午后。他目光停在节帅府飘扬的旌旗上,那是朝廷的象征,可谢台主还没回京受封,就已经想到了日后很久远很久远的一些事,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
吉祥觉得眼睛很酸,他目光再度飘远,似乎可以越过高高的城墙,落到田野--来年春,淮西的土地会再次松动,万物生长,如此佳城。
第87章 连理枝
御史台台主谢珣要娶妻,消息放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俨然坊间传奇。至于台中,同僚们就差上街放炮仗,以示普天同庆。
不过言归正传,御史台既迎天字号喜事,众人摩拳擦掌,都恨不得插脚一把台主的婚姻大事。
“哎呀呀,圣人做主,礼仪总是要隆重些的。”
“谁做礼官?若文相活着,那必然是文相,总不能是陛下亲自做礼官吧?”
“诸位同僚,操心啦,操心啦,文相公虽不在了,可文相公交情好的同年还是有的。不过,我听说,有可能是典客署的李丞做这礼官呐!”
“哦呀,李丞快熬成王八也不见升迁,这回,祖坟失火了怕是竟能主持中书相公婚事,啧啧啧!”闻者一脸艳羡,两眼冒光。
三百钲声响后,皇城本该寂静下来,今夜不同,各官署留置的倒霉蛋们一改往日昏然欲睡之风,精神抖索,神采奕奕,抱着茶盏抠着脚皮,准备秉烛夜话台主八卦。既牵涉御史台,大家自然也不就困了,心一横,本着豁出去的精神,哪怕御史来巡查也不怕了。大不了,告知一声,吾等愿与相公同乐。
果然,有人恶作剧似的把窗子一推,对着扎堆的各位大喊:“御史来也!”
众人不见慌张,反倒各自整冠穿鞋,齐刷刷下来,对着鬼影还没见的御史张嘴就来:
“恭喜中书相公!”
半晌无人应,大家抬首,等明白是有人有意为之,气得五官错位,但还是不失斯文骂了两句,纷纷回座,继续八卦。
这个时候,因淮西大捷,脱脱已经正式成为御史台的第一位女官,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御史台夫妇佳话传遍长安城。脱脱出身典客署,昔日同僚过来道喜的人不少,她高兴,笑眯眯的,嘴上道着“一定要过来喝杯喜酒”,心里却已盘算着这次到底能收多少礼金,她本一无嫁妆,二从哪里发嫁本都是个问题,所幸有李丞,一把老泪纵横,怀着嫁女心情要作这礼官。
理所当然的,嫁妆可以讹李丞一笔了。
“我好想快点到明天呢,我都想台主了!他一定也想我了,想亲我,想抱抱我,可这衣裳一层层的,好烦人!”脱脱爱不释手摸着自己的喜服,假模假样抱怨。
李丞家中婢女围着她转,脱脱坐中间,很享受众星拱月般的感觉,她一会儿嗅嗅胭脂,一会儿戴戴珠花,李丞见她没点新妇的样子,又乍闻这话,臊得老脸一热:
“我说春万里,这以后是相公夫人了,说话要有分寸,台主他……”
“知道啦知道啦!”脱脱眼波一转,娇滴滴嚷起来,“我这不是在自己家里才说这话吗?”
自己家?李丞一愣,看她花枝招展地在那嘻嘻乱笑,鼻腔倒酸了,语重心长叹口气:
“春万里,你这也算熬出头了,不过,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有苦就有甜。”
李丞这两年见老,也不知道是不是为朝廷的事操心的,眼皮那么一耷拉,十足的疲态,却不忘扫一扫脱脱:
“夫妻夫妻,至亲之人,春万里,你可不能是那种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
他一副老父亲我真的很担心你就是这样的人的表情,脱脱了悟,故意露出个苦恼至极的模样:
“哎呀,这可怎么好,我正好就是这种人。”
李丞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