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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难嫁 第35节 (第2/2页)

日子能安静到什么程度呢?似她这样的人,竟也能沉下心来听戏,还能将一折戏词完整记下来,记是能记,唱却是不能唱的,她若敢唱一句,顾父就敢请家法。

吟诵是士子们才能光明正大做的,唱词唱戏多是伶人伎子们才能做的事,山野村夫村妇也能唱,大家闺秀若在人前唱歌,就是自甘下流,不尊重。

见鬼的不尊重。

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败坏了,喝完一杯茶,见院里没人,便舒了舒腰,踢了几次腿,踢的身上起了汗才停,然后回屋。

高兴时会给徐知安写信,不高兴时也会写信,她比维梌幸运的是,她的所思所想有一个人会理解,他会缓缓安抚她的心灵,明知她所思所想与世不合,仍是温和宽容着她的一切思想。

值此春色如许,确是一桩高兴事,至于唱歌之事,如今最不重要,那点了败兴,堵不了她的欢欣喜悦。

她说:“我种下了一院子的希望,盼着它们长成真正的希望。”

……

三月的京城,天气晴朗,却仍挡不住远冬留下的料峭寒意,翰林院长了一株老榆树,不知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几人合围的树身上全是苍苍树皮,冬天冷的受不了时候,有一些人会扯了它的树皮烧火取暖,许是被剥的多次,高高的树梢每年都有几枝死去,然后又从别的地方发出新枝。

如此多灾而顽强,像他们此时正身处的朝廷。

老榆树的枝头长出许多褐红色小苞,从他下面走过的人都在急切等着小苞快些长大,长成一串又一串的榆钱子,他们便能尝到一顿极清新可口的饭食。

从年前的十一月一直到今年三月,京城全处于一片肃萧之中,天冷风寒尚且好挨,最难挨的就是每日吃食,顿顿糙米腌干菜,吃到如今,许多人嘴里都烂了,火急火燎的等着天气快些暖和起来,野菜快些长起来……

魏晚俞用舌尖顶顶口腔两边,这两边都烂了,许久都好不了,吃饭时犹为艰难,嚼一口吃食就要嘶嘶两声,最近着实挨不住了,便去找徐知安,问他要两颗薄荷清口糖丸。

一进门,就嘶嘶两声,对桌边端坐看信的人说:“快,再给我两颗糖丸,这么烂着疼,真在太难熬了。”

徐知安没多说,从怀里取出一只囊袋,从囊袋取出两颗指肚大的糖丸给他,然后又揣回去。

魏晚俞含了糖丸,终于舒服了些,这才有心思说话:“顾二娘子又来信了?”

徐知安只顾看信,不肯理他。

魏晚俞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含糊着说道:“我又不问你她说些什么,只想看看她有没有寄些吃食来……我如今什么都不敢多求,只盼能吃一碗桂花糖水,一般样的人,你不过多了一个未婚妻,过的可比我舒爽太多了,我们嘴里都烂了,偏你还好好的,顾二娘子可真是个贤内助,这样贤惠的小娘子,可惜被你家先抢了去……”

徐知安重新叠好信,放进右手边上的匣子里,他也不恼魏晚俞话里带的他意,只温和的回道:“便是你抢先一步,怕也是不成的,二娘子选中我非是我之功,乃是我父母之功。她于寻常小姑娘不同,若说,便是与我父母一般的人,她第一眼便看中了我父母,然后才选择了我。你家只怕是不适合她的。”

魏晚俞才不相信:“你可别诳我,顾大人那样端凝,顾家几个兄弟也端稳,这样的人家,如何能教养出如伯父伯母那样随心率性之人?况维枃兄也说了,他叔父家的二妹妹最是端慧聪颖……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诳我?”

“嗯,事已至此,我又何必诳你?况你我相知多年,我断没有为此而诳你的,是你确实与她不相合,纵你与她相合,你家里也定与她不相合。她是个心有沟壑的姑娘,思想也比常人开阔,顾家尚且不曾驯服了她的心性,旁人家,更加不能。我家不必她守着柔顺贞静的规矩,我爱重她如此品行心性,也怜她如此品行心性,故而最与她相合,而你不能。”

魏晚俞叹息:你这人最没意思,不管我与你计较何事,你都不恼不怒,又整日一副坦荡无伪作派,与你争都争不起来。好没意思的人,怎么她偏看中你了呢。”

徐知安无言而笑,所以你我相交这许多年,却只觉我温和无争坦荡无伪,是真正君子品性,却不如她与我初相识时便知我心里存了极大的虚伪,她不觉厌恶,只觉我过的太过艰难。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心里都一处是惊涛骇浪浪滔天,但在别人眼中,我们仍是风平浪静湖如镜。

世上独此一对知已,再无其他。

第40章 姹紫嫣红开遍 不如墙角那一垄土豆花……

三月, 新制了竹叶茶,还熬了一罐竹沥薄荷糖浆,一半送到冀中, 一半捎去京里。水蒿长的好, 艾草也鲜嫩,蒸了许多蒿粑艾糕晾干,并腊鸭腊肉腌笋子风干鱼一起, 也是分作两份,一份给冀中诸人尝鲜,一份寄京城, 让那里的人尝几口家乡味道。

年前折腾了那许多, 横竖自家吃不完的。

玉米长出半尺高, 院里妇人们说它许是高梁的亲戚, 叶子长的最像。贺嫂子是个勤快人,她见田里长出许多苋菜,看着比外面野生的肥嫩, 便揪了一篮子, 混着腊肉和韭菜,包了一顿饺子。刚端上桌, 一瞬间就全没了, 可惜顾父没尝到。

近来,顾父每天回家来都很晚, 鞋子裤腿袍角都是泥, 正是插秧时节,他每次都要去农人田里看他们插秧,还要进水田里去,又或是去看人家收菜籽, 采桑,绩麻……顾母便抱怨他的衣服鞋袜太费了,要不停的做针线才能供上他的穿用。

然后顾父就跟卖草鞋的人家买了两双草鞋,裤腿用一条带子系紧,袍子别进腰里,这倒不费衣物了,可惜费脚,从来没穿过草鞋的人,穿了它上山下河一整天,到晚上回家来,脚底全是泡,水泡加血泡,还有磨掉皮的,看着可渗人,可将顾母吓了个够呛。

这可好了,得歇几天,起码等他脚上的伤结了痂才能出去,要不沾了泥水脏污,怕得起脓。

玲珑拍拍额头,知道自己不好说什么,请医问药的事有维樘在,她去找张婶子,让张婶子去布壯扯一匹老粗布回来,和茹婉两个裁剪了一天,剪出六七件行脚衣裳,又去外面去做鞋子的人家,买回十双单布鞋,有这些,管够顾父穿到秋天。到那时,再做秋天穿的衣裳。

家里再怎么拮据,衣裳总是不缺的,这两人,一个习惯性的低头埋怨几句,另一个就“体贴”的节省家用,都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顾母在玲珑面前苦恼到:“这一年,日子越发紧了,你父亲的俸禄不多,家里也没个正经进项,你两个兄长也要娶亲……原也是我多嘴了几句,你父亲这才想着多节省些。”

玲珑就说:“总这么节省可不成,如今帐上的银钱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用家里存钱在外面置些田产或是铺子,田地不用缴税,纵是产出有限,好歹咱家一家的嚼用尽够了。阿兄也大了,该与家里分担些事宜了,就让他去打听,这附近可有买卖的田地,买上几亩吧。”

顾母又有些犹豫道:“家里存银不多,若买了田地,以后该拿什么做聘礼,又拿什么与你做陪嫁,一时要用起,手头上正巧没有,岂不为难。还是算了,我们紧着些,不动用给你们成家用的存银了。”

找维樘来商量,维樘也说不在苏北久居,就不必买田产了,若想买,不如买在淮南老家,田地让族人照料着,自家也放心。

玲珑听的脑袋圆地转圈圈,这什么脑回路?一家子都在苏北吃住,田地买在淮南,难不成为了几袋子口粮,每年都要从那么远运回来吗?

这一个两个,怎么就全不靠谱呢?

玲珑说:“那不必在淮南买地了,就用为我准备的那份嫁妆银子,在苏北买几十亩地,不必尽买水田,旱田也买一些,如果水田实在价高,尽买成旱田也使得。日后将田地抵了银钱便是。”

顾母没了主意,维樘用一脸“胡闹”的表情看玲珑,把玲珑看的心头直冒火,便说:“若这个也不成,那你去抄书换钱吧。家里拮据,父亲为了节省衣物,连草鞋都穿了,你也读了这么些年书,年岁也不算小,寻常人家的小郎似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家里顶梁柱了,你如今也该为帮父亲担一些养家职责了。别的不需你去做,就去抄书,如何?若你不成,那我做吃食去卖,横竖能多换几件衣裳钱,说不得也能攒几个零花钱。”

维樘一阵的气恼,赌气道:“家里能缺你几个零花钱不成?何苦拿话来气我,再是不济,也不用你一个小娘子操了这份心。我去抄书便是了。”

玲珑又讽他:“你抄一本书需要三天,抄一本人家给你一钱银子,减过纸张墨锭的花用,你只得七分银,一个月全抄十本,也才得七钱银,你身上这一身衣服都不止七钱,你说,一个月得七钱银又能做得了什么?这且不算,耽误了你的功课的时间,多少银钱都换不来……你与我这般赌气,却全不想,这一场赌气值或不值。这家里倘或有一个心有成算,我又何必操这些心?父亲清廉是值得敬佩,难道一大家子全凭父亲一人养着,自己不思谋出路,将日子过的紧巴巴清贫难道就是值得称赞的事?你若无扶一家之能力,他日若做一方父母,难道见了百姓陷于贫寒饥困而无能为力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这话一说,激的维樘双脸通红,他又辨不过玲珑,气血上涌时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气冲冲转身出了门。

顾母也被玲珑说的极不自在,又见儿子被气走,终是忍不住啪啪啪拍了玲珑几巴掌。

“你是魔怔了不成?如何敢于你兄长说这样没体统的话?家里是亏了你多少?如今要这样挖苦我们?咱们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尽日盯着钱眼子不放,这才是真正失了体面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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