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10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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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世泽伸手提壶,亲自给坐在面前的人再斟了杯酒,听得对方手指轻敲桌面,微赞道:“今日这曲唱得不错。”
蒋世泽隔帘朝楼下随意看了一眼,亦笑道:“能得伯敬兄评一声‘不错’,我看乔老板正该多加些赏钱才是。”
此时与他同席对饮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蒋家同为一巷邻里的沈家家主,昨日休沐归家的沈庆宗。
沈庆宗笑了笑,谦道:“我不过区区一县主簿,哪里能及乔老板的见闻。”又略顿了顿,抬眸四顾了一圈,感叹道,“这白樊楼也不是任谁都能经营成这般的。”
汴京城里只共有七十二家正店,而位于东华门外景明坊的白樊楼是其中规模最大,也是生意最为兴隆的一家。再看这东、南、西、北、中五座三层楼宇和其间相连的飞桥,还有楼内这奢丽的一尽陈设,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不是寻常的富商能办到的事。
白樊楼面上是姓乔,但背后姓什么,又或者还有多少个姓,却是旁人不可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举杯隔空相敬。
沈庆宗饮罢,方续道:“昨日耀宗与我商量,说这两年多得蒋兄照顾,纸墨店里的生意做得还不错,或许是时候再投些其它买卖。”
蒋世泽也没急着谦虚,静等着听下去。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沈庆宗又道:“不过他又觉得那些术业有专攻之事做来恐不好入手,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做些只管钱进钱出的。”
蒋世泽眸光微转,回以含笑道:“那自然是好,不过这些做来风险也大。我自那年险些将全副身家都送在那海贸上之后,便也胆小了不少。”又颇感慨地道,“若不是担心影响伯敬兄你的前程,我那解质的买卖倒是可以让仲德加一股,虽也不成什么气候,但总比外面那不知底细的强些。”
沈庆宗也面露愧疚地点了点头:“倒是我拖累了家里。”
蒋世泽正要宽慰两句,却又忽听对方续道:“所以我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仲德昨日县里收到风声,朝廷打算要新修一条通往颍昌府的运河,要经从鹤丘县过。”
蒋世泽蓦地一愣。
沈庆宗向他看了一眼,说道:“我虽想着此时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但又担心因我之故令仲德做了错误决定,反又累了全家。”
听话听音,蒋世泽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朝廷要新修运河,这意味着什么?是新的商机啊!现下三条运河所在的京城沿岸,连带各畿县,早就没了他们这些人可入手之地,哪个背后不是那有人脉、有背景的大商、权贵先先已下手为强了?
这回若不是正好选址要经过鹤丘县,只怕这消息也根本轮不着落到沈庆宗这个区区一县主簿的耳中。
但蒋世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小心地问道:“这消息可靠么?”
沈庆宗朝帘外看了眼,然后倾身微前,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胡县令的妻家庶妹是吏房一个录事的弟妾。”
蒋世泽恍然大悟。
“那不如这样吧,”两息之后,他便果断地开了口,“伯敬兄代我问一问仲德,若是不介意,咱们便来合个伙做停塌买卖。这钱本么我出六成,以后分利按作五五。”
沈庆宗推辞道:“岂能让蒋兄亏本。”
蒋世泽便说服道:“这哪里能是亏本的生意,伯敬兄大可放心,此事若成那定是双赢的。至于这五五之分你也不要再说什么婉拒的话了,咱们的关系岂能与外人相比?”又含着笑,颇有意味地道,“再说,这鹤丘那边的事毕竟还是伯敬兄你关心的多些。”
沈庆宗忖了几息,这才委婉地道:“这些事非我所长,等我回头与仲德说说吧。”
第12章 高低
沈庆宗从白樊楼出来之后,便又带着买好的桂花酒去了位于武学巷的余宅——这是他那位在礼房为官的老师的住处。
这也是他在汴京城里能去到的最高处的地方了。
余家不大,门口也不过堪堪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入,家仆不多时便通报了回来,沈庆宗于是熟门熟路地径直去了前厅,很快就见到了他那位在礼房任职录事的老师。
余录事似是刚从书室过来,右手指侧还沾着隐约的墨痕,见到沈庆宗,他便笑着招呼道:“伯敬可是知道我正馋这酒,所以特上门来解救的?”
沈庆宗恭笑道:“我是来和老师一起解馋的。”
余录事哈哈笑着,摸了摸颔下花白的胡子,又道:“早同你说过嘴上要小心,今日却又不曾把门。”
中榜士人皆天子门生,官员间不可私相以师生相称。这一点就算余录事不提醒,沈庆宗亦自当是知道的,但他也深知,不是人人都那般恪守禁令,所以他自然也不应当那么“规矩”。
于是他仍是一如往常地笑道:“自家门内没有外人,就请老师容我随心些吧。”
余录事的心情明显很好,但还是说道:“君子慎独。”
沈庆宗口中应是。
师生两个便入座饮茶,叙起了话。
沈庆宗斟酌着将朝廷将要新修运河的消息给说了,然后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余录事却是根本未曾收到这个风,闻言不免感到诧异,说道:“此事想必是官家还未正式下谕。”
否则就算礼、吏二房间隔着关系,他也不过只是个录事,但朝堂上的消息也不可能半点没有耳闻。
可话说回来,倘若真都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这消息于他们而言也就称不上有什么价值了。
余录事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显得有点“无用”,但在学生面前却又不太想将这份“无用”显现出来,于是旁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若是有什么打算,那我回头也帮你多注意着吏房那边些,朝上有什么消息出来便告诉你。”
沈庆宗等的便是他这句话,虽也心知余录事未必能顶什么大用,但终归是比他们都有用些的,于是接过话便即时道:“老师也知道,我们是不可与那商民争利的,我自己倒没有什么,但我二弟身上却还担着一大家子的重担,我之力微薄,能帮他的不多。”又略顿了顿,续道,“不过,他倒是能找到有钱本的朋友合作,只是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说好了对方占七成,我二弟占三成。”
“可是我想着,老师这边才是出着大力,若没有您,他们也不过是两眼抓瞎。”他说,“所以也同我二弟说好了,老师您若有亲友也愿意入股,便只需出一成钱本,往后分利取三分之二,如何?”
余录事在官场上,当然也懂得“亲友做买卖”的话术是什么意思,沈庆宗这就是在摆明了让他也加入赚一份。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不是做买卖这块料,也并不在计省当差,但也能凭肉眼就看得出来:停塌生意的利润太可观了。
可余录事也有自己的顾虑,一是停塌生意虽然回报高,可初期钱本投入也不少,哪怕只是一成,光凭他这个只拿俸禄的人却也多半是有些吃力的;二,则是沈庆宗许诺的分利,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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