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 第18节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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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懂。”数天之后,另一个人问我,“为什么你会看见有人穿小黑裙子就不跟他表白了?该说的话就不说了?”
这个人是谁呢?
我的前男友,青年才俊徐宏泽同学,请我在一间颇为考究的西餐店里吃饭。
打电话约见面时,他说“叫上你的警官男朋友”。
我自己来的,我把实话告诉徐宏泽了:我没有男朋友,你们上次在电玩厅看见的那个警官不是我的男朋友。
… …
自从小汪警官调离之后,我一直都处在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里。工作忙起来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来,就会听见一个细小的悲伤的声音跟自己说,哎呀,小汪警官不在对面工作了,我再也不能在食堂里面看见他了,不能借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去找他说话了,我以后怕是再也认识不了这么好的男孩儿了… …这个想法好像是一口没有底的大坑,我在不停地往深处下坠,没有止境。
我其实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我不应该这么沮丧。说到天上去,这无非是一场没讲明白的暗恋,对于一个人的伤害能有多大呢?片区里像我这样大的好几个在做肾透析,人家都活得朝气蓬勃的,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泄气呢?
接下来发生了两件事情让我找到了一个自救的办法。
社区办公室里最近
来了一个常客。山水佳园的苏大姐老公半年前忽然悄无声息离家出走,也不办离婚,找他也不接电话,就带着小三去丹东住了半年,半年之后小三拿走了他手里的一百多万积蓄,他自己瘦得皮包骨头又回来跟苏大姐过日子来了。
苏大姐说男人一进门,她就打了他六个大嘴巴,男的当时被打蒙了,明白过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了菜刀要剁她,苏大姐都没躲,一伸脚就把他给绊倒了,压在下面夺了刀,又加了六个大嘴巴。
最近社区里不忙,各家各户风平浪静,杂事儿不多,大家都有空,围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苏大姐讲家里的事情,杨哥一边弄十字绣一边说,都恨成这样了,这有何必呢?为什么不离呢?
苏大姐哼哼两声:“我不跟他离,家里有个喘气的,总比我每天自己回家都黑着灯强。”
她不离婚,但是她心里有气,有冤屈,男人的钱和精气神都被人给偷了,她想起来就烦躁,她就得跟人说,跟我们社区的讲了,又去街道,前两天碰见给汪宁接班的姜警官了,又拽着他的胳膊再来一遍,弄得刚来的姜警官怪警惕的,一边听一边劝她,大姐呀,生气归生气,可不能动手哈!你们家有什么事儿,随时告诉我们!有什么事儿你找警察,你别自己动手听见没?!
苏大姐就这样讲着讲着,好像情绪就稳定多了,气色好像也好了。后来 有一天买了只土鸡说是要给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补一补。
第二件事情是张阿姨非要我陪着她去中医学院放血治静脉曲张。我说我心情不好我不去,我也见不得血,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去让我自己去?他们把我治死了怎么办?她两条腿上都是蓝黑色的小蚯蚓一样的血管,中医理论认为这是血瘀,堵在那里就行成曲张,张阿姨说又胀又疼,老中医用一根挺粗的针刺入皮下,猛地拔出,喷出来的血差点没呲我脸上,放了血就通了,曲张没有了,张阿姨说轻松多了。
我陪着张阿姨在药房外面等着开擦剂的时候,她说人啊心情抑郁,得像你苏大姐那样找人说出来,不能自己憋着,找人说出来就好了,而且有什么说什么,不能怕丢脸,说得越彻底就等于把血放透了,治疗效果也就越好。
张阿姨话到这里,没再往下深说,我自己琢磨着她说的对,可是我得找谁去放血呢?
徐宏泽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我打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请我吃饭是要干什么,但我觉得聊聊也无妨,就去赴了约,几杯酒下肚,脑袋一热就跟他讲了我跟小汪警官的事情,从我跟小汪警官怎么认识的一直说到他走,说到我想要跟他表白却到底改了主意,把那句话咽在肚子里,每个周折翻转,巨细无遗,说完之后果然感觉轻松了一些——这个血就算放过了。
徐宏泽听得非常认真 ,非常安静,没有判断我,也没有去评价小汪警官,他以一个工科专家的态度关注着故事最后的细节:“我没听懂。为什么你会看见有人穿小黑裙子就不跟他表白了?该说的话就不说了?”
第九章 (4)
我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想要这么一条小黑裙,试过,不好看,穿上去像个圆圆的小桶,当时我一百一十斤,心想着等我瘦点的,瘦一点我就也买一条紧身的小黑裙穿穿。三年过去了,我还是同样的体重,有时候还往上浮动两斤,一直也没能穿进去一个漂亮的小黑裙,但我也没有什么委屈:我从来没有特意的节食,一直吃得饱,沈阳冬天最冷的时候我的手脚也是暖的,抵抗力好,很少生病。所以呀,我没瘦下来,没能穿上小黑裙也就那样吧。我认。”
徐宏泽喝了一口水,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开始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我抱着手臂,“多高的学位就给你们这帮会念书的人留着就行了,你让我考研我是考不上的。小汪警官要调到市局去了,身边有的是漂亮又上进的小女警,他是要高升的,我也是追不上了,我追上了也长久不了。我嘛,就想躺着,累了我就躺着,挣一份小工资,看点漫画书,也没什么不好的。太努力的人生不漂亮。”
我的话让徐宏泽沉默了半天,终于缓缓问道:“那你当时无声无息的就把我的微信给删了,就跟我分手了,也是因为这个?”
“嗯。”
“啊我才明白... …”他点点头。
“反正这就是我的想法,你可以不同意,但是请不要笑话我。”
“是的,
我不同意。“徐宏泽说,”我不笑话你。因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这样一个生活态度,实在是太骄傲了。你让我们这些努力念书,努力工作赚钱,想要向上走的人,显得有点猥琐。”
“千万不要这么说。”我赶紧摆手,“您,您才是,青年专家,国之栋梁。你怎么会猥琐呢,您被我们膜拜都来不及。”
他笑起来,读了刚刚收到的一条微信,叫服务员把菜牌拿来,他要再加菜。
“吃不了了,”我说,“哎你请我吃饭到底是要干什么呀?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不是我请你吃饭。”徐宏泽说,“是我女朋友。她刚才加班,这就过来了,我给她加个菜。”
——这我倒是有点意外了,徐宏泽的女朋友为什么请我吃饭呢?
没一会儿,那个在电玩厅里把我好一顿修理的韩佳轩小姐到了。沈阳城的秋天的夜晚,天气已经很冷了,她脱掉一件很漂亮一看就很名贵的驼色羊绒大衣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脖子胳膊腿都细细的,身上是一条紧身的黑裙子——我跟徐宏泽马上对视一眼,又是我渴望而不可及的小黑裙子… …
如果不了解韩佳轩这人,初初见面,她很容易给同性压力。她是那种有才有貌,一看就家境殷实的女孩儿,而且她常用一种倨傲的表情显示出来自己的不同,她喜欢给人一个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样子。
韩佳轩入座之后没看我 ,只是问徐宏泽给她点了喜欢的菜吗?徐宏泽说有的,刚刚点过了。韩佳轩轻轻点头表示满意,喝了一口水终于跟我说话了,依旧不看我,明亮的目光左一下右一下地在四周坠落,像女王巡视领地:“你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我们说要请你们两个人的呀。”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徐宏泽似乎想要替我解围,回答道:“那个… …不是她的男朋友。”
女王的视线从她其它的领地收拢回来,回到我身上,带着一点疑惑和好奇:“什么情况?分手了?”
她的男朋友似乎不是个会复述故事的人:“也不算是,其实没开始过… …”
我本不想说的,但是话已至此,我忽然觉得心里面有一个念头跃跃欲试的向上拱,我觉得刚才跟徐宏泽说的还不尽兴,我似乎还有一些细节要补充,苏大姐和张阿姨好像在这一刻同时附体:我还想再说一遍,我还想再放点血。
我就把跟徐宏泽说过的,关于我跟小汪警官的事情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