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15节 (第2/2页)
玉珠愤怒之下,一把将那盒子拂到地上,咚地一声,玉兔翻滚而出,红宝石从眼眶里被磕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角落。
这都是怎么了?
玉珠只觉得胸膛压了巨石,将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气全都挤压出去,让她无法呼吸,连哭都不会了。
那些个王侯将相随着自己喜好赏赐,完全不顾虑他人的感受,真是可恨,但荫棠更是可恶,若、若是他没贱得慌,去百花楼“探望”云恕雨,兴许就不会惹出这么一宗事……
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将玉珠包裹。
她先是没了女儿,如今也渐渐失去丈夫,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惩罚她。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玉珠抬头望去,瞧见璃心满面欢喜地小跑进来了。
“姑娘,姑娘!”璃心刚还一脸高兴,看见玉珠病恹恹的,急得忙蹲在主子腿边,担忧地问:“怎么哭了?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玉珠手抹去眼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虚弱地问:“怎么高兴成这样?”
璃心左右看了圈,见没人,凑到玉珠耳边悄声道:“广慈寺那会儿给我爹递来信儿,说是那个人昨儿喝醉了,这才冒犯了您,他现在后悔得紧,托主持给咱们带个话,想约你出来,正正式式地道个歉,那个人还承诺了,一定会给咱们找孩子,他着实囊中羞涩,想挣咱们的银子。”
“真的?!”
玉珠瞬间来了精神,感觉胸口的那块巨石仿佛消失了似的,完全不去想什么王爷、云恕雨,在她心里,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对!”璃心忙道:“主持中间作保,错不了,只是奴瞧着您脸色实在不好,要不推了,过两日再见。”
“不行,什么事都能推,这个不能!”玉珠深呼吸调整心绪:“人家给了坡,咱就下,可别再耍性子错过这次机会了,再说……”
玉珠拳紧攥住,直勾勾地盯着远方,就在刚才,她忽然生出了邪恶又可怕的报复心思,她居然觉得那个杀手说的荤话有两分道理。
男人可以左拥右绕,女人为什么非要守着他一个?!
第21章
这样荒唐的想法只出现一瞬, 就被玉珠掐灭了。
这又不是在比谁更烂。
自己若是外头找男人,表面是报复了, 但同时会留下把柄, 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到时她哪里还能谈和离?轻则被休,重则那就是上公堂、挨板子入狱, 且依照荫棠那阴狠的性子,肯定会杀人泄愤。
她必须清楚,这是两件事。
第一, 不论这次事之后, 她和荫棠会不会和离, 但是云恕雨绝不可以进门;
第二,就是她和荫棠之间的帐了, 这已经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的日子了。
玉珠想找大嫂帮忙解决第一件事,陶氏是侯门之女, 且最看重门第身份, 根本不会同意云恕雨这样的女人进陈府。
可她很快否了这个想法,大房二房面和心不和, 人家看你笑话还不够,怎么可能和你同仇敌忾,等老爷子一闭眼, 两房肯定分家的,陶氏非但不会帮她,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
转而,玉珠想找老爷子, 但想到老爷子如今真的是半截身子入黄土了, 前不久大夫来瞧病, 说若是过得了这个冬天,那还能捱一年半载的,其实就是暗示可以准备寿衣棺木了。
老爷子身子实在不好,她着实不该拿这事刺激他。
思来想去,玉珠一时间竟没了头绪,且还有找女儿这件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她匆匆喝了碗药、换了衣裳,便嘱咐张福伯套车,去一趟广慈寺。
雪后的洛阳很冷,寒风卷起松枝上的落雪,直往人脖颈里钻。
广慈寺后山的石阶小路难行,玉珠紧紧抓住婢女璃心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
期间,璃心实在是担心她,不住地哭着咒骂二爷薄情寡义,又劝她想开些,没一会子,这丫头又咽不下这口气,怂恿她去百花楼闹一场,将那什么花魁娘子的脸撕烂,说咱们袁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和倡尤同住一个屋檐下,最后这妮子又急得直跺脚,说奶奶您为什么都不说话,甚至都不哭呢,这么大个事,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玉珠苦笑。
说什么?又哭什么?
刚走到拱门,离得老远,袁玉珠就看见吴十三正在小院里扫雪。
他还似往日那般,穿着素简僧衣,头发用冠子竖起来,缺了半边的眉毛用笔描补齐全了,鬓角似乎修剪过,整个人神采飞扬,俊美的容颜在禁欲的佛寺中,显得过分惹眼。
玉珠深呼吸了口气,微笑着快步迎了上去,盈盈屈膝见了一礼:“吴先生,又见面了,您好呀。”
吴十三其实早都看见了玉珠,但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袁夫人好。”
自打今早老和尚差人去陈府送拜帖后,他就开始紧张,天不亮就起来捯饬,去小河里洗了个冷水澡,又将穿了几日的僧袍、鞋袜反反复复洗干净,在日头升起前,光着身子回到小院,紧赶慢赶地生了火,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衣裳烤干,可是鞋袜还湿着,没办法,不能光着脚见她,只能穿上。
俗话说,狗暖嘴人暖腿,这会而他的脚真是冻得麻木了。
可是吴十三毫不在乎,只要天天能见到玉珠,哪怕再让他挨一刀也行。
吴十三不敢像之前那般造次了,捂着口扭头咳嗽了通,借着这个空儿,他上下打量玉珠,她穿着天青色对襟小袄,化了淡妆,今儿戴的是全套的珍珠首饰,站在那儿就像朵盛放的芍药花,真真是美艳夺目,一点也看不出昨夜悲痛酗酒的痕迹。
吴十三心里纳罕非常,得知丈夫去了百花楼嫖,她难道喝顿酒就过了?一点都不在意?
“袁夫人”
“吴先生”
二人同时说话,又同时闭口,四目相对,皆尴尬一笑,各怀心事。
最后还是袁玉珠大大方方地打破沉默,她的身子已经有些不舒服了,醉酒加上心症犯了,头阵阵发晕,但仍强打着精神,笑道:“妾身来之前去和主持说了会子话,得知大师昨夜收了先生做俗家弟子,可喜可贺哪。”
“嗐,他说我是个罪人,非要逼着我剃度出家,老和尚简直异想天开!”
吴十三不屑地啐了口,忽然,这男人打了下自己的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旋开,两指夹出一小块黄乎乎的东西,扔进嘴里嚼,他面上痛苦之色甚浓,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几次三番犯呕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