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微凉 (第2/2页)
我蹲在房顶思索了半晌,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白颀八成是瞎了。
跟白颀没谈妥,还被灌得有些晕乎,我迷迷糊糊地回了屋子,倒在床上,一边为自己的智商忧愁,一边又忍不住鼻酸,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我的酒量一向浅,往往喝几杯就倒,偏偏陆铮喜欢灌我,每次都十分恶趣味地引诱我喝酒,等我喝醉后就逗我玩,让我唱奇奇怪怪的歌,跳奇奇怪怪的舞之类不说,还每次都借机让我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当我醒来之后,他再把白纸黑字的条约拿给我看,逼着我遵从,为人十分欠揍,我每次都恨得牙痒痒的。
现在他不在了,我醉了后,只能蒙头就睡。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说了太多次陆铮,这晚我终于梦到他了,这还是他死后,我第一次梦见他。
他还是那副清清瘦瘦的样子,跷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单手支在旁边的桌子上剥瓜子。他转头看到我,挑眉笑了一下,调侃道:“想不到你还蛮刚烈的,要为我守寡啊。”
我眼眶立刻红了,扑过去紧紧抱着他。
陆铮拍了拍我的背,往我的嘴里塞了几粒瓜子仁,我委屈地抱着他,抬头道:“陆铮,我爹逼着我改嫁!”
陆铮垂着眼在剥瓜子,眼睫毛都没颤一下,道:“哦,挺好。”
我噎了半晌,看他:“挺好?”
陆铮一愣,才反应过来,忙改口道:“你爹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要你改嫁!”
我立刻义愤填膺道:“对,还是嫁给一个变态!”
陆铮的脸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变态?”
我愣了一下:“怎么了?”
陆铮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你爹太过分了,竟然逼你嫁给一个变态。”
陆铮跟我一起骂了一会儿我爹,又骂了一会儿白颀,最后终于说到他自己身上,我脑子有些晕,看着他,道:“你……你在那边还好吧?”
陆铮想了想,道:“有点儿不好。”
我一惊,陆铮慢悠悠地继续道:“最近桃花运不是很好。”
“……”
我一把把他按住,开始暴揍。
我打着打着就醒了,意识有些涣散,迷迷糊糊间,觉得身边有个人躺着,一双手在我的腰间胡乱摸着,我下意识立刻想到白颀,连眼都没睁开,利索地伸脚把他踹了下去。
床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一把掀开被子,准备下去揍人,那人却突然笑了一声,道:“是我。”
我的手一抖,那是陆铮的声音。
我愣了半晌,嘴唇有些抖,凑过去看他的脸,等看清他的眉眼时,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了想,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陆铮笑了一下,一把握住我的手,道:“不是做梦,我还活着。”
“那……那……”
陆铮解释道:“我没死,被潮水卷走后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后来是一个渔夫救了我,等我养好了伤,就回去找你,没想到你回这里了……”
我一把抱住他,开始号啕大哭。
哭了半晌,我又忍不住打了自己几巴掌,再次确定这确实不是梦后,一边哭,一边打自己巴掌。
陆铮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重新躺回床上,伸手要继续解我的衣带。我一愣,一把按住他的手,有些羞涩地道:“太……太直接了吧……我们多聊一会儿,你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陆铮的手顿了顿,他道:“可是我很想你。”说完就来扯我的衣服,我眉头微微一皱,被凉风一吹,脑子渐渐清楚了,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不是陆铮。”
他的动作慢慢停下,看了我一会儿,神色有些紧张,道:“我……我就是陆铮啊。”
陆铮才不会这样,他每次行事前都会逗我,最后逼着我主动求他。
我一把推开他,迅速翻身,从枕头底下抽出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这把刀原本是为了防白颀的,没想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是这种场景。
我皱着眉,看他的脸:“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他还想挣扎,我一用力,刀刃缓慢切割他的喉咙,他浑身一颤,立刻举手投降,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上面的表情还有眼神却极为陌生,一阵烦躁,手下微微用力。
“变回来。”
他打了一个哆嗦,那张脸慢慢变化,露出原本尖嘴猴腮的样子,完全不同于陆铮的脸。
那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我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认得陆铮?”
他哆哆嗦嗦地道:“是……是子鸢姑娘,是她让我扮成这副样子来……来……”
子鸢姑娘?
我皱眉,我和这位子鸢姑娘唯一的交集就是白颀了,我睡前还在想为什么白颀身边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他竟然还忍得住这么多年不下手,最后还要来娶我,现在看来他和这位子鸢姑娘之间还是有一些故事的。
我脑子转了转,想起晚上子鸢那突然发作的旧伤,想明白了:“子鸢故意把白颀引开,然后让你来我这儿?”
他失血有点儿多,脸色已经有些开始泛白,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听命令行事……”
一副窝囊样,我一脚踹了过去:“滚!”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招来信鸦,让它带路,打算去找子鸢算账,顺便找白颀告一状。我还特意把衣衫弄得凌乱了一些,把刀上的血抹在脸上,尽量打扮得狼狈一点儿。
还没嫁给他,他的“桃花”就是这么对我的,我看他怎么还好意思坚持要娶我。
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他,他正站在子鸢面前,子鸢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白颀低声呵斥她:“你根本没伤。”
子鸢眼眶通红,道:“我都快一年没见你了,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陪着那头小狼!”
我正准备推门进去,听到这句话,立刻收回手,这显然就是情人之间闹矛盾,我这个时候进去显然不合适。
白颀沉默半晌,道:“我陪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子鸢浑身一颤,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你以前明明爱的是我!为什么?”
白颀又沉默了半晌,再开口,语气有些疑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谁说我爱你了?”
子鸢突然崩溃,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笔直,哭着问他:“你不爱我的话,为何在知道她的妖丹可以治我的伤时,故意跑去接近她,等我伤好了你就诈死离开?”子鸢的声音带着哭音,“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你就是陆铮?因为你心虚!你敢说你没爱过我?”
我的脑子一蒙,手微微有些颤抖,子鸢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你不要告诉我,当初你平白无故设计让她受伤,故意接近她,不是为了我!”
“早知道治好了我后你会移情,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用她的妖丹!”
屋里一阵沉默,只剩下子鸢的哭声。
我等了一会儿,白颀还是沉默,于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白颀转身,看到我,脸色一变。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颀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慢慢泛白。
我的眼眶渐渐发红,看着他,道:“你是不是陆铮?”
白颀盯着我,开口要说什么,子鸢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说啊。”
我想,白颀这个反应,看来是真的了。
脑子里一团混乱,我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就看到子鸢一脸恨意地看着我,眼眶通红,那张美到倾城的脸微微狰狞。
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是要来干什么了。我走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到我面前,道:“你跟他之间的感情问题,自己解决,不要找我麻烦。”
子鸢的脸渐渐发白,双手握住我的手,狠狠地瞪着我。
脸这么美,脑子却那么蠢,自己感情出问题,竟然找无辜的人泄愤。
我一把甩开她,又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做得再狠一点儿,索性让人杀了我,你这种又想使坏又坏不到底的,只会造成现在这样,我人没事儿,还来找你麻烦了。”
子鸢软腿瘫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白颀突然哑着声音开口,说的话却是对着子鸢:“你做了什么?”
子鸢的身子一颤,抬头看白颀。
白颀缓步从我身边略过,走到她面前,重复道:“你做了什么?”
这次语速明显放慢,子鸢的身体不停地抖,嘴张了张,斜眼看我。
白颀一把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拧过去,道:“回答我!”
子鸢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白颀,怒吼道:“就算我做了什么又怎么样,她这不是没事儿吗?!你这就心疼了吗!”
美人美到一定的极致,办事就容易不顾后果,尤其像子鸢这种从小美到大的,因为总有人宠着她惯着她,稍微有点儿不如她意了,别说本人,旁人都不舍得她皱眉,恨不得替她把路上所有的坑都填平了,长此以往,导致现在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和难过,尤其是像情人要和别人结婚这种大委屈,她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置情敌于死地。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我虽然没什么眼力见儿,骨气还是有一些的,在不知道白颀做的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非常不愿意和他纠缠,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儿,就更不可能去纠缠他。
我转身就走,到门口时,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了。白颀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没事吧?”
我低头看他握着我的手,道:“放开。”
白颀的手一抖,没放,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回家,我明天去找你。”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抬腿走了。
一个月前,我觉得上天对我太残忍了,刚成亲就守了寡。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祈求,如果他能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现在他活了过来,我却觉得他还不如死了。
我茫然地走了半晌,突然想倒头睡觉,看到了一窝小狐狸,于是跟它们商量了一下,钻进窝里倒头就睡。
睡了不知多久,再醒过来时,小狐狸戳了戳我的腰,道:“门外有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找你,好几天前就来了,我们要叫醒你,他又不让,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醒来。”
我抽了抽嘴角,道:“傻孩子,那是你们主君。”
白颀这个妖王当得太失败了,认知度竟然这么低。
我伸了伸懒腰,爬出狐狸洞。
白颀面无表情盘着腿坐在洞口,看到我出来,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我两眼。
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道:“你这又是演的哪出?你要治好子鸢,如今也如愿了,我也不打算纠缠你,你还来干什么?”
白颀沉默半晌,道:“不要说这种话。”
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还有些怒气。我眨了眨眼,脑子有些蒙,他怎么好意思生气?
白颀道:“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笑了一声,道:“行,你说。”
白颀想了想,道:“我确实是为了救子鸢才接近你的。”
“……”
这个解释也是画风清奇,我怀疑他就是来找揍的。
白颀瞥了我一眼,道:“百年前狐族和狼族抢夺地盘,她被你爹所伤,只有你和你爹的妖丹可以治好她,我出生狐族,她家又世代为我做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本来是打算借你的妖丹用,但是后来为了你的身体,就另寻他法治好了她,没想到她一直误会到现在。”
“从头到尾,只有刚开始接近你这件事她说的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我愣了半晌,脑子里缓慢运转,努力消化他的这些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颀瞥了我一眼,道:“你想一想,我这么帅,如果不是爱你,会免费给你睡那么多次吗?”
我:“……”
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
我有些尴尬,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白颀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一直瞒着我他的身份,我气他这么久,其实没什么道理,他不过是开始接近我的时候不怀好意,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俩又都不认识对方,我不可能指望他对我有多好。
一阵尴尬,我抬头看他的脸,道:“那……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白颀道:“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我愣了半晌,轻咳一声,道:“就……就算事实是你说的那样,那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你。”
白颀抬头看我,道:“那你要气几天?”
我噎了噎,道:“不知道,你先滚吧,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结果我才让他滚了一天,他晚上就找了过来。
他盘腿坐在我的床上,什么话也不说,气氛十分尴尬。
我等了半晌,还不见他说话,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那……那个子鸢……”
白颀道:“撵出去了。”然后他又沉默了。
我:“……”
子鸢的事情解决了,误会也澄清了,我这么没出息,并不是真的舍得跟他断了,所以只能跟他和好。世间的缘分有千百种,我和白颀的就是这种开头带着一点儿欺骗的,就算他是为了救人才接近我,那也只能算是一个契机,之后结果是我们俩相爱,其实也挺好,我也不是想不明白。也许他哄我两句我就立刻消气了,但是他就啥也不做,干等着我消气。
我气得翻了翻白眼,男人的情商低起来简直能突破人的想象力。
也不能始终这么别扭下去,我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白颀,清了清嗓子,别过脸,道:“我……我们俩好久没……没那个了吧,要……要不要……”
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要解决这种问题,那必须只能睡一睡。
白颀一愣,不确定地看着我。
我的脸颊有些烫,扭头看床边的帘帐。
屋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我的下巴突然被捏住,脸被转了过去。白颀微皱着眉,看我的眼睛,道:“不生气了?”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反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也有错,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就乱生气。”
白颀笑了笑,低头吻住我。他一边吻,一边说:“我就猜你肯定气不过三天。”
“……”
他怎么敢肯定我就一定会原谅他!
我一把推开他:“算了,当我没说,你哪来的滚哪去。”
他笑着将我压倒,道:“讲话要算话,这是咱们家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