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华年 (第2/2页)
虽然莫名憋闷,但手却诚实地扶住了纤细的腰肢,颇为玩味的开口道:“公主又是在调戏臣吗?”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闯入鼻腔,又悄悄溜进心间。
贴着沈都督精壮的胸膛,看着他泛着柔和光晕的眸子,安华居然有些口干。
明明只是想拉他装装样子,但或许是有过肌肤之亲,安华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墨色衣袍之下是怎样一副完美的身躯。
虽然在床事上还是菜鸡,可调情已是老手,公主心念一动,眸中就有了媚意,
“非也,一次是调戏,两次就叫食髓知味了。”
粉润绵软的双唇印上那人薄唇,意料之外,有点酥麻,还有点撩人。
安华睁开眼,瞥见身后那人踉跄着离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唇上忽然一痛。
“公主不专心。”
还解释了咬她的原因。
真贴心。
目的已经达到,安华便忍住心上那点小悸动,推开了面前高大的男人,毒舌道:“那该怪你不够诱人。”
沈鹤知用拇指抹了一把水润的唇瓣,动作莫名妖冶好看,“还真是提起裙子不认人。”
安华却不欲与他纠缠,她累了一天,想回去好好歇。
“大人慢走,安华不送……”
然而“不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脚也没有迈出两步,身体就又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手被箍在两侧,背抵着那人的胸膛,低沉沙哑的嗓音回荡耳边,“用兵要养兵,骑马要喂马。公主要利用臣,不该给点报酬吗?”
公主的脸一下子就沁满了血色,从前都是她调戏别人,何时有人敢对她这样?
安华立时冷声道:“你不怕我叫人吗?”
都督大人抿唇一笑,俯下身来,在她的耳垂上舔舐而过。那是公主极为敏感的地方,睡过一次,他就什么都记住了。
“公主不如留着点力气吧。”
等会儿有你叫的。
安华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整个人就被凌空抱起,托着屁股来到了假山环抱的凉亭中,迎接她的,是更凶更狠的亲吻,是更绵更密的情意。
公主还有一点点理智,虽然这处假山鲜少有人来,但下人们就在不远处守着,他怎么敢!
小手推拒着他的靠近,尽管也无济于事。
“这里是凉亭,会有人听见的!”
那人在她身上肆虐的速度不减,反而哑着嗓子道:“那公主可要小点声了。”
安华想起那一天的酸痛,终于有些慌了,
“你……你这是欲行不轨,信不信我告诉皇兄?”
闻言,沈鹤知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安华,嘴边笑意更甚,“那臣只好去找裴大人作证,证明是公主对臣食髓知味,主动拉着臣行不轨之事的。”
淦!
“食髓知味”这几个字砸在安华耳朵里,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搬石砸脚。
衣物剥落,珠钗松动,小手紧紧按在胸前,却也挡不住春光乍泄,“我……我要出恭!”
沈鹤知顿了一下,看了她两秒。
安华以为他会被吓退,以为今天能躲过此劫,正要拢好衣服逃出去,沈鹤知却再次拉回了她。
“等会再去。”
安华:“……”
着实没想到,他能这么禽兽。
“不行,我来月信了……”
一声轻笑传来,
“公主不诚实。”
她还要再找借口,却被突然凑近的薄唇吻得七荤八素,很快,欲望沉沦,星月不明,这种不正当的关系转眼就坚持了大半年,至于到底是谁对谁食髓知味,那早已说不清了……
初遇裴寂之时,安华还不像现在这样声名狼藉,不像现在这样,油头粉面的小面首一养就是一大堆。
她那时还小,在诗会上见了一次温润如玉的裴寂,就放在心里忘不掉了。
第一次把裴寂堵在小巷子,安华还会脸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小公子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最后终于没有耐心了,可还是温温柔柔地道了歉:“对不住公主殿下,再不回去,家母要担心了。”
公主想了想,听说裴大学士家教甚严,过午不食,再拦着裴寂,估计他一会儿回家就没饭吃了。
她不忍心饿着裴寂,傻傻“哦”了一声,就把人放走了。
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半路拦截的事做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所以在她第十八次把裴寂堵在巷子里,塞给他一大包糖的时候,整个盛京都知道了安华公主有个心上人,还知道了那个人就是裴大人家的小公子。
唯独裴寂,假装不知道。
众所周知,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
可安华公主浑然不觉,她年少轻狂,只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努力,没能让裴寂感受到她的一片痴心。
然后她就换了策略,把本就明显的暗示改为了更为赤裸的明示。
“裴少傅,我想娶你,哦不不不,是嫁你嫁你。”
公主一个嘴瓢,把裴寂吓坏了。
按理说,安华长得不赖,论身份地位,裴寂也算是高攀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问题是,他不但拒绝了,而且还十分干脆,连一丝丝幻想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臣……已有婚约。”
安华一愣,可不肖片刻,又欺身上前,顶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问他:“那你喜欢她吗?你们心意相通吗?有婚约又不代表心有所属。你若是喜欢我,解了那婚约又有何妨?”
裴寂脸上爬上一片绯红,原本沉静的眸子多了几分慌乱,“公主,这于理不合。”
从前,她就爱他这样窘迫的表情,叫人忍不住逗弄他。
但如今,安华只觉得难受。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想要抛下一切只为求一个海誓山盟,但那个人在她问喜不喜欢自己时,犹犹豫豫,百般为难。
她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从裴寂面前转身回宫时,她还是高傲的,但回了自己的老窝,就绷不住那颗酸胀的心了。
叮叮咣咣砸了一通后,公主府里传出一声怒喝:“查!那个和裴寂有婚约的女人是谁!给本公主查!”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也不是别人,正是裴大学士的独女裴菁。
好嘛,她竟是看上人家的童养夫了。
娇滴滴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缘分天成。
她就是个追打鸳鸯的大棒槌。
安华着实难受了一会儿,但就像她说的,裴寂只是和她有婚约,又不一定喜欢她,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不信邪的公主又苦追了裴寂好一阵。
有多苦呢?
举个例子,裴寂随口说了句这个时节的莲子最是鲜嫩,安华的十根手指就都因剥莲子而破皮了,巴巴送到府上,结果人家妹妹说他莲子过敏。
裴寂随口夸了句皇兄的砚台精致,她就央着皇兄割爱,屁颠屁颠地拿去送他,结果砚台转头就被拿到了妹妹的房里藏了起来。
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安华还是凭着一腔孤勇坚持了许久。
直到后来裴家出了事。
那是裴寂第一次主动来公主府,她以为他是来感谢她的从中斡旋,让他保住了小命,可那人跪在她的面前,说的却是:“求公主,救救裴家,微臣什么都答应你。”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救他们,我娶你。
安华的心被刺得生疼,看着初见时那样高傲清朗的少年,匍匐在她的脚下,求她去救他的小情人一家,神态动作卑微至极,她真是又失落又气愤。
“裴书礼贪污受贿,滥用票拟之权,蒙蔽圣听,不啻于江山社稷的蛀虫。你可知道,皇兄没有将你连坐,已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裴寂何尝不知?
可能想的办法他都试过了,皇帝铁了心要惩办裴家,他只是个区区的少傅,又如何能救得了呢?
裴寂抬起头来,“微臣自小丧父,母亲身体孱弱,没两年就追着父亲去了,若没有裴大人,臣早已饿死街头,不能不念着裴家的情。”
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磕头的样子,公主捏着衣袖的手不断收紧。
他说着娶她的话,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对他来说,她只是“不得不”的选择吧。
“那我呢?在你眼里,我李安华又是什么?”
裴寂嗫嚅了两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安华自嘲一笑。
问什么呢?多明显啊。
不就是一个可以交易的对象、一个恰好可以帮到他的傻子吗?
安华冷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要你娶我,会欢欢喜喜地去救裴书礼?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就该任你予取予求?”
公主越说越气愤,手边的琉璃盏砸碎了两三个,碎片溅起,划伤了裴寂的侧脸。
公主倒抽一口气,舔狗本能发作,就想去查看他的伤势,可身形刚动,又想起现在是什么情况,便强忍着不去看他,任由自己咬碎了一口银牙。
裴寂需要知道,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过是喜欢他,才对他百般忍让。
裴寂抬起头来,用蕴满悲伤的眸子看着他,“不是的公主,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无耻,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了。
看着裴寂在她面前磕头下跪,心像被藤蔓缠住一样,在彻底窒息之前,她用最后一点力气问了裴寂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回答给她的又是一片沉默。
公主看着他的脸上来回变换着神色,心也随着一寸寸沉下去。
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种交易来的婚姻,她不想要。
而且,她也不想去求情。
一来,裴书礼罪有应得。二来,她不想让疼爱自己皇兄感到为难。
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拒绝他,可最后,安华还是进了宫。
裴书礼一人处死,裴家流放,裴菁虽然受了惊吓,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有了裴寂的照顾,倒也很快就能好起来。
求情那天,刚刚迈出宝华殿,安华公主就看见裴寂跪拜在宫门口,远远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那一刻,安华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死了。
公主难抚情伤,一连好多天吃不下饭。
比她名声还差的大长公主,也就是她的姑母听闻此事后,觉得安华已经具备了继承她衣钵的第一条件——为情所困,于是当夜就亲临公主府,絮絮叨叨地安慰了一大堆话。
临走时,还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小安华,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扭得多了,也就知道什么瓜最甜了。”
隔天,一打烟雨楼的鸭子就被脱干洗净送到了公主府上。
安华满脸黑线,觉得母后总不让她和皇姑母玩到一处去是有原因的,但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非那个人不可。
不试不知道,一试……
这尼玛是什么天堂?
皇姑母说的没错,得不到那一个最好的,有十个差不离的也能很爽。
尤其是那个叫涫涫的,真是扭得一把好腰。
安华着实快乐了一段时日,可谁也不知道,四寂无人的夜里,她还是偷偷哭了好几回。
她会忘记他的吧。
父皇曾经发誓,此生只会有母后一个妻子,可后来不也纳了数都数不过来的妃子吗?
皇兄也曾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喜欢到甘愿冒着失去皇位的风险也要娶她,但最后不也是六宫粉黛,雨露均沾,早早忘了那女子姓甚名谁了吗?
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是长久的,她现在难过,只是时间不够而已。
总有一天,她连裴寂是谁都会忘记的。
……对吧?
沈鹤知最近心情不太好,因为裴寂总是变着法给沈鹤知添堵。
不为别的,当年裴家抄家,是沈鹤知带人去的。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文一武,没少明争暗斗。
沈都督的权力越来越大,裴次辅也一路高升。原因无他,帝王之术在于制衡,皇帝忌惮裴寂,又何尝不忌惮沈鹤知呢。
他们这样,对姜国才是最好的。
不过目前,最大的麻烦还是首辅周穆之。
“周穆之暗通朝宋,你说这事,裴寂有没有参与?”身穿皇袍的李浮梁把玩着一捧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安华落下一子,“皇兄疑他?”
黑子落地,“安华,前朝后宫,朕唯独不疑你。”
安华笑笑。
朝堂之上,虎视眈眈的乱臣贼子多的是。后宫之中,也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
唯独她,自小和皇兄相依为命,有过命的感情,皇兄该是最信她的。
嗯,该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安华有自知之明,自古以来,帝王心都是朝夕不定的,信不信的,谁又说得准呢?
白子吞掉一片黑暗,“青歌子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皇兄若是心存疑虑,安华再细查一番便是。”
皇帝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你当如何?”
语气中的试探让安华眉头一皱,“不是我当如何,是皇兄该如何,就如何。”
她为裴寂求过一次情,但不会有第二次,“我是姜国的公主,姜国的事,才是最大的事,安华不会拎不清。”
语气郑重听得皇帝一愣,香炉里的甘松袅袅燃尽,黑子反将一军,收掉一片江山。
“朕知道,安华长大了。”半晌,皇帝歉意一笑,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说起来,母后催了朕多日,说是该给你相看个好人家了。朕思来想去,觉得母后说的也有道理,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安华脑子里忽然闪过沈鹤知恶狠狠的嘴脸,“不嫁我就不嫁我吧,但若是嫁了别人,公主也得掂量掂量。”
身上一哆嗦,“不若皇兄送给我几个真面首,让我同你一样享齐人之福?”
皇帝从棋盘上抬起眼皮,“你当真?”
嗨,当不当真的……
安华噘嘴打趣道,“总归名声已经臭成那样了,还有人会娶我?”
皇帝的脸又沉下去,“让你管着青歌子,是朕委屈你了。”
五年前,内阁独大,李浮梁借着大长公主送面首的机会,将青歌子的暗卫安插到了公主府内,让她成立情报营,暗中协助自己扳倒佞臣周穆之。
涫涫就是其中最出色的暗卫之一。
表面上,安华纵情酒色,整日与面首小倌厮混,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打探,盘算着怎么扮猪吃老虎。
五年过去,朝堂大换血,沈鹤知、裴寂等人纷纷上位。
周穆之的权力慢慢被架空,眼见姜国容不下自己,这厮居然选择了通敌叛国,想要到朝宋另谋出路。
可他也不想想,朝宋就能容得下他这样的背主之人了吗?
趁着皇帝和安华下棋的这段时间,沈鹤知正带着麒麟军追捕叛逃的周穆之。
一连下了三盘,宫外才传来消息,说是周穆之已经归案,皇帝和安华对视一眼,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屋内香烟袅袅,皇帝起身倒了杯茶,试探地问道:“若裴寂与此事无关,朕将你许给他如何?”
安华收棋子的手一顿。
其实这么些年,长大的又何止是她呢?她的皇兄,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大事已了,皇兄这是在暗示她,该退了。不必在前朝厮杀的公主,拿来拉拢合适的臣子,也算物尽其用。
说不上心凉,若她在那个位置,大概也会这么做。
“安华这些年耽于酒色,身体大不如前,无力再掌管青歌子。至于做人家妻子这件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安华从怀中掏出青歌令,起身跪拜,“还请皇兄准许安华去封地休养。”
言下之意,她愿意交还权力,以此来交换后半生的快意。
皇帝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青歌令纳入袖中,又顺势扶起了公主,“你若是去了封地,母后难免挂念。安华,你是朕唯一的妹妹,朕真心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不是裴寂也罢,你看上谁了,朕都应你。”
她识时务,皇帝也不忍将她利用到底。
可安华实在对婚姻没什么期待,只想安稳苟过后半生,当下还想推脱。
不过没等她回话,皇帝又开口了,“听说最近沈卿时常出入公主府,莫不是……”
“不是。”安华脱口而出。
笑死,沈鹤知那个人,当情人可以,当丈夫么……未免有些费腰。
公主还是喜欢现在这样,跟他时不时地偷个情,来段真亦假时假亦真的露水情缘。如此,欢愉和自在兼得,干嘛非要用一纸婚约作茧自缚呢?
正思索着怎么打消皇兄的想法,一声尖利的通报就打断了这段对话。
“皇上,沈都督求见。”
皇帝看着安华皱起来的眉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棋子,笑得玩味,“宣。”
话音未落,身穿金线黑袍的男人快步走入,“微臣参见皇上、公主。”
行完礼,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安华,嘴角虽然噙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公主刚才说,不是什么?”
不知为何,安华被这一笑去了三分底气,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也不敢多看沈鹤知,就急忙向皇帝行了一礼,“沈大人和皇兄有事要聊,安华就先告退了。”
皇上瞧着安华略微凌乱的脚步,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听沈鹤知汇报了情况,倒是与他想的差不多。周穆之落网,但名册尚未找到,若要将内阁的势力连根拔起,还需一些时日。
李浮梁转着手中的棋子,又想起刚刚问安华的事,开口问道:“依沈卿看,我这妹妹如何?”
沈鹤知心如明镜,他日日出入公主府,皇上要是不知道点什么,那便是有鬼了。
但有些事……也不是他单方面就能决定的。
“回皇上,臣不敢妄议公主。”
皇帝看着沈鹤知垂下的眼睑,嘴角一提,笑着饮下一杯茶。
是不敢妄议,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罢了,这个妹妹已经做的够多了,若是安华真的看上了沈鹤知,要他做个月下老人也不是不可。
只是目前看上去,像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