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无寐29(岁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 (第2/2页)
她烦恼之时,侍卫突然一抬手,她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云延,带着南蛮壮士们游玩。那些南蛮野人没反应过来,云延慢悠悠地瞥来一眼,隔着面具,林雨若都能感觉到那针扎一样的目光。
她看到云延笑了一下。
她本能警惕:“快走!”
她吩咐侍卫快走,自己也赶紧掉头。而她回头时,不出所料,见云延闲庭信步地向她走来。她心中叫苦:这人眼力太好了,这都能认出她。
其实云延哪里认出她?只是她见面就跑,行踪那么可疑。她一个娇滴滴的女郎没有经验,他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雨若在人群中躲人,扭头之间只见云延离她反而越来越近。他几步就到了她前面,她急得不行,手一推将侍卫往身后推走,自己硬着头皮挡在云延面前。
云延低头看眼她脸上的昆仑奴面具,抬步便往她身后走。
林雨若忙挡路:“是我!”
云延停下步,低头故作惊讶:“原来是林女郎,好久不见。林女郎在这里,想必方才那位便是韦府君了。韦府君真有意思,数日来避而不见,只肯与林女郎作伴。便是美色误人,林女郎看着也不是那倾国倾城貌,不应有本事把韦府君迷得忘记公务啊。”
他忧心忡忡:“我要与韦府君见一面,和他再谈谈公务。”
林雨若面具后的面容涨红,她张开手臂再次挡在云延面前:“我、我虽不是倾国倾城貌,但是你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韦、韦师兄面前,我自然是最美的!他就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不要打扰我们、我们花前月下。”
云延眸中笑意变淡,眼神微冷:“让开。”
林雨若努力学习刁蛮:“我不让,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总要谈公务,我就是不许韦师兄和你们在一起……”
云延的手搭在了她纤窄的肩头。
林雨若身子一僵,想起了昔日他掳走她时的可怕。她抬头,隔着面具,她眼中雾濛濛一片,又怯又坚定。
她微微发抖。
可她轻声:“我不让。”
云延望她片刻,他低头于她耳畔:“看来他真的不在啊……他去了哪里?”
林雨若惊:“你胡说!你没看见么,韦师兄刚才还和我在一起……”
云延嗤笑一声,他轻松无比地拨开她,林雨若被他一推就趔趄歪倒。他大步向侍卫方向追去,林雨若被他碰过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她眼中眨掉一滴泪,咬唇冲上前,再一次张手臂挡在云延面前。
云延眯眸。
他抬手就要点她穴,手指却被林雨若后方伸开的修长手指拨开。
男声如破冰溅玉,温凉噙笑,却在所有人耳中炸开不同的结果:“云延王子不应这样欺负我的小师妹。”
这声音……
林雨若猛地回头。
此时此刻,站于她身后的青年衣衫落拓,戴着和侍卫方才一模一样的昆仑奴面具。在云延和林雨若各自不同的目光凝视下,他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郎君眉目清雅,隐约带笑,这温文尔雅的君子风,除了韦浮,别无他人。
烟火在头顶绽放,五色光落在地上的人面上。
林雨若一点点摘掉自己的面具,噙着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他。
他垂首对她笑,既像清薄的酒,又像温煦的风,让她的心在烟火下煎熬万分。
烟火绽放声中,云延盯着韦浮,似恨不得揭开他一层皮,看他是真是假。但这是真的,云延知道自己落后一步。韦浮望来时,他随意地耸肩一笑。
云延:“林娘子是倾国倾城貌?”
韦浮睫毛轻扬。
他自然不知道云延和林雨若之前在说什么,他只能顺着他们的话,低头看面容绯红的林雨若一眼:“嗯,倾国倾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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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在天边炸开,锦城之地,徐清圆轻轻瑟缩一下。
晏倾在旁温声:“烟火而已,莫怕。”
徐清圆不好意思:“只是突然被吓了一跳,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两盏灯笼置于草地上,零星火光摇曳。
此时此刻,她和晏倾坐在槐树下的湖水边石阶上。挂满灯笼的竹架离他们并不远,而此处有些狭窄,其他人都不愿意挤在这里,只有他们希望这样静谧的地方。
徐清圆屈膝而坐,杏色裙裾铺地,手中执笔,正拿着一方木牌。在她和晏倾旁边,那些买来的空白木牌林林总总堆满了地,而二人身边又各自堆了几个木牌,是已经写好字的。
徐清圆看到这么多木牌,有些脸红:“我们好贪心。”
晏倾莞尔:“似乎不如旁人贪心。”
端坐于她身旁纸笔写字的青年青黑的眉目抬了一下,徐清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有人拿车推着木牌,征集识字的人写字,不由咂舌。
风中传来那人财大气粗的呼声:“写一个牌子给三文钱!我爹要是病好了,再来给你们钱!”
徐清圆轻笑:“原来是孝子。”
她并腿继续写字,却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她已经为晏郎君写满了吉祥话,不过是希望他病好,希望他长寿,希望他娶得良妻,再希望他能证明爹爹清白……更贪心一些的,也只是希望爹爹平安归来,娘亲好好活着。
她没有更贪心的愿望了。
可是晏郎君一直低头在写。
他又写什么呢?
徐清圆倾身:“我想看看……”
晏倾抬手挡住,袖摆罩住了他写好的木牌。徐清圆只瞥到“多娇”“良婿”“平顺”几个字,其余的便看不到了。
晏倾声音清和悦耳:“旁人的愿望,怎能偷窥?”
徐清圆托腮:“小气。”
可她实在不知道写什么了呀。
晏倾抬头看她一眼,目中染笑,又低下头继续写。他慢慢开口与她说话:“徐娘子,你可知,我心中倾慕一个女子?”
徐清圆呆住。
她猛地看向他,大脑空白,面颊一时红一时白。
晏倾:“我在长安时与她相识,更多的缘分不知从何说起。当我察觉情由心起时,我已经无可奈何了。想这世间情是最美好又最无力的一件事,我徘徊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清圆垂下眼,抱紧自己膝盖。
湖水照着她一双清水眸。
她心里七上八下,一颗心中猜忌满满。她突然地觉得他说的是自己,可她又不相信这样的好运会降临于自己身上。她怀疑自己的聪慧,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听懂。
晏倾将写好的一块木牌放在旁边地上,清脆的“当”声,让徐清圆抬眸。
徐清圆轻声:“你为何徘徊?”
他仍低着头写字:“因那女子并不了解我,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徐娘子,我告诉你,你想听吗?”
徐清圆眼睛看着湖水,波光粼粼。她挣扎许久,轻轻点头:“嗯。”
晏倾:“我病苦缠身,自幼如此。我这一生都不比旁的郎君健康,有很多别人可以的事,我都无法做。很多事情是努力也没办法的……”
徐清圆轻声:“我想她不介意。”
晏倾温声:“我还不能有子嗣。”
徐清圆怔忡。
他声音带些苦:“或者说,我有一桩非常严重的罪,悬于我的头顶。我不知道那把刀何时会砍下来,但我确定它一定会砍下来。在尘埃落定之前,我都不敢有子嗣,不敢让我的妻子受我连累。”
徐清圆望着湖水:“多严重的罪?”
晏倾:“知我罪我,其唯春秋。裁判权在他人手中时,我不敢置喙他人的公正与怜悯。”
徐清圆低下头。
他又道:“且我为了养病,吃了很多不好的药。我恐怕寿命有损,不知何时便会离世。”
他再道:“我还有一群不听话的……朋友怀有其他心思,在说服他们、或解决他们之前,我的命不独是我的。徐娘子,我身不由己,我这一生得到很多爱,为了这些爱,我不得不做很多事。”
徐清圆:“你说的是你出身寒门,父母亲族供你读书不易吗?是否他们太过贪婪,想要原本不该拥有的东西?”
晏倾沉默一下:“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有秘密要瞒着世人,包括我的妻子。我不愿娶妻,是不想连累他人,不想同床异梦,更不想妻子面对我随时会到来的告别,面对我遗留下来的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徐娘子,我喜欢着一个女郎。可我希望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在背后默默看她,我希望她一生可以不知道这样的爱。若是有可能,到死我也不会说出口。
“我不想和她光明正大,我只想在黑暗中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振翅高飞。”
徐清圆低着头,眼中一滴泪掉落。
湖水溅起一点涟漪。
她又一滴泪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的难过,可他说他想一辈子当黑暗中那个不为人知的保护者,她止不住自己心中刺痛和伤怀。就好像他真的会这样做,她真的无力阻止一样。
晏倾轻声:“别哭。”
徐清圆捂住嘴,摇摇头。她明明坐于他身旁,可她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只怕出口就是哽咽,出口就是泣声。
好不容易,她稍微能止住一些。
她问:“可你为什么愿意对我说这些呢?”
晏倾说:“因为她喜欢我呀。”
徐清圆抬头。
她泪水模糊的眉目,与他温柔而怜惜的目光对上。
他轻声:“我不想让她一直那么委屈,一直那么求而不得。我希望我喜欢的女郎得到她最期待的,如果她此时最期待的是我的回复,我怎能不给?”
徐清圆:“可是……这是回复吗?”
晏倾:“不是吗?”
他终于抬起瘦遒的手,冰凉的指轻轻擦过她眼睛,落在她面颊上。他维持着这个动作,望她许久:“我希望这位女郎好好考虑一下,认真考虑一下,不要被短暂的爱左右,不要让情感战胜智慧。
“希望她用她的聪慧好好想一想,我是否值得她的牺牲下嫁,身在地狱深渊的人是否值得她舍身相伴。”
徐清圆:“若是答案是不呢?”
晏倾微笑:“那我便将她当妹妹,帮她选最好的夫君。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和她结拜兄妹。若是她连兄妹也不想做,我也不会打扰她。总是我公务繁忙,想不见面的话,很容易。”
徐清圆再问:“可若是她还是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呢?”
晏倾说:“我希望她的答案是‘不’。可若是她的答案为‘是’,那我只能……”
徐清圆:“只能如何?”
晏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徐清圆倾身,扑入他怀中,抱紧他腰身。
他抚摸她发顶,温声:“不要急着答复,好好考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