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狼7(他落荒而逃心中生乱又...) -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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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草茸茸,夏日热气蒸腾。
宰相府中后园通轩处,年少女郎领着侍女娉娉袅袅走出。衣白罗,系绿裙,颜色姣好,未语先笑。
林雨若这位宰相府中的女郎甫一登场,便如同驱走烈日炎炎般,带了清凉风徐徐。
林雨若打量了韦浮一眼,似有羞意。她向韦浮见礼,又对着林承娇俏而笑:“爹,我听说你在后园议事,想着必然酷热,就带了甘瓜和冰来找你们。爹,你们要不要停下议事,先清清心呢?”
韦浮注意到,林雨若说话时,宰相那肃然无比的面容都带了几分慈爱,眼里有了笑意。
林承却仍板着脸:“若若,不要没有礼貌。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叫声‘师兄’吧。江河,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
韦浮躬身行礼,林雨若红着脸避让,还了礼数,娇娇唤一声“师兄”。
林雨若乌黑的眼珠子好奇地偷觑韦浮:爹爹位高权重,庶务繁忙,近年早就不收弟子了。这位韦家儿郎,她早已听爹说了很多次。如今初见,只见郎君长身玉立,青衫落拓,眉目温秀。
这样温润如玉的风貌,不愧是还没进长安,就被誉为“双璧”之一了。
只是可惜“双璧”中的另一位晏郎君,从不参与长安儿女们私下的宴饮聚会,整日不是在查案子、就是在即将查案中。何况那位晏郎君与自己爹似乎没什么交情,林雨若便不怎么能见到那位晏郎君了。
林雨若心中想这些时,韦浮一边垂着眼、唇角噙笑,跟随宰相一同前往凉亭吃瓜避暑,一边也觑了这位女郎好几眼。
他在心中算了算这位女郎的年龄,唇角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人人家中有糊涂账,宰相家中的风流债更是复杂有趣。
韦浮听闻,早年的时候,林承只是大家族中一个不出名的庶子,娶妻生子,不为人在意。后来林承遇到了当今陛下,年轻时候的暮烈,二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
林承这位妙人,前妻死后,马不停蹄地与当年的世家郎君暮烈订了婚约。二人约定,暮烈娶林承的妹妹,林承娶暮烈的妹妹。两人结成亲家,之后建国开国,情谊皆非他人能比。
如今皇后早已仙逝了,嫁于林宰相的皇帝之妹,长陵公主还依然活得好好的。长陵公主为林承生下了这位漂亮的小女郎林雨若后,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产。
多年后,眼看膝下无儿,林承寻回了早年走失的长子林斯年。
林斯年是怎么想的,宰相好像从来没关注过。
林雨若哪里知道这位面容噙笑、文雅无双的佳郎君在心里腹诽他们家,她笑盈盈地让阿爹和韦浮坐下,给两位端冰续果。井井有条,不愧是大家出身。
林雨若左右张望:“咦,兄长怎么不在呢?爹,你们商议政务不找兄长吗?”
提起林斯年,林承面色就不太好。
只因林斯年回来长安半年,没有做一件让他称道的事,反而到处败坏宰相的名声。
林承冷冷道:“他懂什么政务?之前在梁园事里,他吓破了胆,回来后就生病了。我正好把他关起来,让他好好反思,谁都别理他!”
林雨若一惊,蹙眉不赞同:“兄长这次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也要关他?阿爹,你对兄长太凶了。”
林承不搭理。
林雨若突发奇想:“我给兄长送冰去吧,顺便告诉兄长,阿爹对他的禁闭已经解除了。”
林承:“没有解除!”
林雨若小小扮个鬼脸,俏皮可爱:“不管,就是解除了。我就要这么告诉兄长去。”
她说着便转身,招呼侍女一同离开。临去前,她回头,轻轻望了韦浮一眼。
正逢韦浮盯着她,四目一对,林雨若一惊,匆忙而逃。
她听到午后热风中,韦浮和自己爹说话时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老师,晏倾行事,既然我们不知道他会走到哪一步,不如静观其变。他去查徐大儒失踪之事,若真让他找到徐大儒,大儒归顺我朝,也是一件善事。”
林承叹气:“我虽然从未与徐固见过面,但也听说过他学识渊博。他若能放下旧朝新朝的成见,来为我大魏做事,我又何必多事。对了,你可有见过徐固那个女儿?她是什么人……”
林雨若去找自己兄长的时候,林斯年早已离开后园,回到了自己屋舍中。
林承对他的禁闭令对他毫无影响,他只是意兴阑珊,懒得理会他人,只好回来自己地盘。他在自己地盘中盘腿坐于长榻,后腰靠着粉墙,手中拿着一匕首,低头认真地雕刻一个玉石小像。
手中的玉石像玉带飞扬,锦罗生皱。却不是那类风流风情像,而是端庄慈善人。
而林斯年正在雕刻玉石像的脸:大幅长巾拢肩,女子眼眸半阖,眉眼清润婉约,唇角带一丝笑……
一个似笑非笑的阴冷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这是雕的玉石观音像?”
林斯年手中匕首一抖,差点将玉石划坏。他掩不住自己眼中的戾气,向自己屋舍中那个坐着一人的角落看去。
穿着斗篷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坐姿大马金刀,随意又有力道。他手指上戴着好几颗珠玉翡翠戒指,晃一晃手指,满目熠熠。他丝毫不在意林斯年的态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林斯年雕刻的玉石像。
高大男人啧啧:“玉石观音像,雕的好像是那个徐清圆的脸吧?怎么,你喜欢她?嗯,眼光不错。
“不过把美人雕成观音像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人喋喋不休,对林斯年的玉石像评价来去,真让人厌烦。林斯年将自己的观音像一收,回过头沉声:“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待在他屋中、霸占他地盘的男人,是从积善寺逃走、从梁园失踪的那个叫“阿云”的人。阿云在梁园扮演哑巴姑娘,在林斯年这里不掩饰本性,说起话来吊儿郎当,声调奇怪抑扬顿挫,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会说话。
阿云冲着林斯年笑:“我在这里等着看戏啊,戏不是还没开幕么——林宰相什么时候能知道诱拐冯亦珠私奔的人,是他的宝贝儿子呢?又什么时候能知道他宝贝儿子这么做,就是为了毁他声誉,再次给宰相找麻烦呢?
“我很久没看到这么恨自己爹、不遗余力要给自己爹惹事的人了。太过好奇,当然想围观。”
阿云再次瞥眼林斯年藏起观音像的袖口,饶有趣味:“尤其是这个人还喜欢徐固的女儿,林宰相恐怕更加头疼了……”
话没说完,掌风已至。
阿云上半身不动,双腿抬起踹出,对上林斯年袭来的掌风。林斯年再出一招击胸,阿云身子微微一斜,手勾成鹰爪,向林斯年抓去。阿云魁梧,林斯年凶悍,这二人在狭窄室内,打得你来我往,却一点没离开阿云所坐的角落。
直到敲门声响起。
林雨若乖乖巧巧:“阿兄,我给你送冰和甘瓜,避暑……”
林斯年声音阴冷:“滚!”
门外的少女被吓了一跳,却好像早已习惯他的冷脸。林雨若并不走,而是在门外小声劝:“阿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爹已经解除你的禁闭了。阿兄前两天生了病,我很挂念……“
林斯年一字一句地打断:“我说,滚!”
林雨若停顿了一下,小声:“好吧,但是瓜和冰放在外面了,你记得吃。我还给阿兄拿了些药,不知道阿兄什么病,只好都拿了些……”
好不容易,那絮絮叨叨的女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林斯年站在木窗前,看到林雨若边走,边回头望来。侍女愤愤不平地劝她不要再来了,她仍轻轻摇头。她目清神明,眼中皆是对自己唯一兄长的期盼与好奇,以及想要依赖的心。
即使她兄长与他同父异母。
阿云站在林斯年身后笑:“好一个深闺里养得极好的女郎,可见宰相平时宠爱呵护之心。却和对你完全不同啊。”
阿云低声笑:“没有儿子了,想起你来了;平时他可只关心林雨若。不用否认,林斯年,你厌恶林雨若,嫉妒林雨若。从你的眼睛里,我已经看出,你恨不得这个妹妹消失。”
阿云诱惑他:“那么,与我做笔交易如何?”
林斯年回头,看他藏在阴影中的脸,慢悠悠:“又要做什么交易?”
——之前在积善寺,他诱拐冯亦珠之事,被阿云撞破。阿云带着包袱逃出积善寺。二人各自都不是什么好人,便互为对方隐瞒。满长安寻找阿云的人,恐怕想不到,阿云藏身在宰相府中。
但是阿云不可能一辈子藏在这里。
如今,阿云便带着恶意提出建议:“朝廷发出天字第一号的海捕文书捉拿我归案,但我不能被他们抓到。我这些日子也看了看,长安城进出戒卫森严,我根本不可能出去。
“不如林郎君帮个忙,给我个机会,让我绑架了你妹妹,挟持你妹妹出城?宰相府中女郎的性命,那些守城门的,总得顾忌吧。”
林斯年眯了眼。
他起了兴趣,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他很好奇:“出了城之后,林雨若会如何?”
阿云笑问他:“你希望她如何?是死是奸,是生不如死还是好死不如赖活,你可以给个建议。”
林斯年眯着的眼睛中,寒光凛冽,如同针尖见于日光。
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对徐清圆爱而不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梦境的怀疑,去算计他那个无辜的妹妹。
这都是报应。
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他若不把宰相府搅得鸡犬不宁,他若不让宰相生不如死,枉费他千里迢迢,回来长安当这什么贵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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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长安城中尚是平静,西域之地的战火已经烧得遍地都是。
南蛮军在找一个人,军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寸草不生。西域百姓们流离颠沛,本已寻常,近些日子,却过得更加苦不堪言。
南蛮是西域之王,平时即使有小战却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他们的大动作,让大魏边境都为之警惕,开始布马布兵。然而南蛮只是要找到一个人——
一个被他们关押了整整五年、最近逃走的人。
一个他们原本打算当做礼物送给大魏、当做两国建交礼物的人。
在西域这片潦草荒芜之地,躲避了又一场战争,走过又一个死尸遍地的村落,徐固带着遍体鳞伤的卫清无,躲进了一断壁残垣后的村落小屋。
卫清无精疲力尽,重复不断的战斗消耗她的体力。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同行者如同累赘一样,可是冥冥中,她并不愿将这人抛弃。
何况这人告诉她,她叫卫清无。
虽然更多的,这人并不说。
找到这处可以避风的破屋,卫清无倒地就睡。她早已习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对周围一切变化,除却危机,并不在意。
徐固站在瓦砾间低头看她,目光平静,却宛如静静流淌的长河,哀意些许。
在他对自己这位早已和离的妻子的了解中,卫清无热爱战斗,擅长战斗。她当了大将军后变得格外忙碌,格外兴奋。她顾不上他,顾不上女儿,她整日在外练兵打仗。
他以为这是她喜欢做的事。便颇多怨意,也尽量掩藏。
可是为什么,有朝一日,她被她自己喜欢的事情,折磨成了这样?若是所爱成了毁灭缘由,她是否后悔当初选择这一条路?
徐固不知道这个答案。
失忆的卫清无也无法告诉他答案。
然而徐固回头,看着破屋漏窗泄入的点点星光,他却不能像卫清无一样什么也不考虑,一点不为明天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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