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第2/2页)
郭愠朗登时明了,这位兵老爷恐怕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这罪都大到洛神军亲自抓人了。
他去开了门,一个金甲披身,满脸虬髯的矮小汉子将他一把推在一旁,走入院内,一群手持长枪的银甲卫士跟着蜂拥而入。
郭愠朗连忙赶了上去,哈腰问道:“这位老爷,小民世代遵法守纪,不知犯了什么事,还望大人点醒。”
那军官头领道:“犯了什么事?哼,你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了!”
郭愠朗一惊跪倒,道:“小人这几日连家门都没有出过,您可别吓小的!”
那头领冷笑道:“你窝藏要犯,难道还不得株连九族。”接着高声下令道:“给我搜!”
得了令,那些银甲兵士一个个踢开房门,进去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突然听到女子的惊呼与婴孩的哭叫。
郭愠朗忙道:“是小人的孕妻,行动不便,请容小人前去照看。”
那头领点点头,郭愠朗赶忙前去扶着雒淑桐出来。那女婴受了惊吓,还在不住啼哭。
过得一刻,一兵士前来报告:“统领,没有搜到。”
那统领微微点头,随即目光如电,射向雒淑桐和她手中的婴孩。
他缓缓走近,围着两人踱步,突然出言问道:“几个月了。”
郭愠朗回道:“回老爷话,已怀了七个月了。”
那统领和颜悦色,继续问道:“这孩子呢?男孩女孩?多大啦?”
郭愠朗不解,这官老爷怎突然唠起闲话来了。他知这孩子是个女婴,看样子也刚出世不久,最多也就是两三个月大。便回道:“这孩子……”
雒淑桐突然出言,抢了他话头:“这孩子是个男孩。”掰着手指数了数,笑道:“现下已有……一岁多啦!”
那统领笑道:“一岁?怎还如此瘦小。”
郭愠朗突然反应了过来,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若是第一胎只有两三个月大小,第二胎怎会已怀胎七月?
他哭丧着脸道:“这都怪小人没本事,没钱让小儿好吃好喝,每日青菜萝卜,拙荆奶水又少,以致小儿枯瘦至此。”
一兵士忽然走上前来,向那统领耳语几句,退在一旁。
统领笑道:“没钱买吃的?我听说你餐桌上的菜肴很是丰盛呢!”
郭愠朗忙道:“不瞒大人,今日是拙荆的生辰。那样的饭菜小人一家子一年实在也吃不上几次。”
那统领闭目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寒冬腊月,额上竟渗出颗颗汗珠。他脸色突恶,喝到:“哼!窝藏凶犯!料你也没那个胆。我们走!”
顷刻间,几十名兵士退得干干净净,那婴孩的哭声也已止了,只剩郭雒两人呆在院中,兀自心有余悸。
郭愠朗抱拳笑道:“方才多亏了夫人应变奇速。为夫真的服了你啦。”
雒淑桐嗔道:“你还说笑,若是那统领亲自过来查探这婴孩,或是自己家中有过小孩,对婴儿稍稍多些了解,咱们的谎话啊,怕是可笑得很呢。”
郭愠朗笑道:“若是没有这可笑的谎话,咱们‘一家四口’岂不要糟。”
那兵士在密室中呆了许久,只听外边喧闹了片刻便即悄无声息。他心中思绪起伏,一来怕那小孩有什么不测,二来又想这家人家里怎会设有机关密室。伤重之下,精神不振,再加上累日劳顿,好几次都差点沉沉睡去。每到将要失去意识那一刹那间,那女婴母亲的面容身姿总是浮现在眼前,他刚想上去紧紧拥住,突然就又惊醒。
喀拉拉开门的声响打破了这一循环,他彻底清醒了。那对夫妇领他走出密室。他见屋中家具陈设东倒西歪,地上满是碎掉的瓷盘、菜肴,一片狼藉,心里微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禁去想,这对夫妇不顾性命如此帮我,究竟有何企图。
只听郭愠朗道:“可惜了这顿好饭。”又转向他道:“兵老爷你先去歇歇,等开饭了再去叫你。”
那兵士察他神色行止,并无可疑之处,稍微放心,回道:“我叫成峙滔,多谢相救。”
郭愠朗自报了名姓,雒淑桐也过来见礼,随后领那兵士前去休息。
晚间三人共席,成峙滔见郭愠朗虽是一副书生模样,但言辞爽利,行止洒脱,而且全然没有询问自己的来历,实在一片挚诚。心中疑虑渐渐消了。
虽然伤重,但成峙滔嗜酒,并未忌口。两个男人把酒言欢,酒到酣处,即便全然不了解对方,但这时却像两个多年未见老友一般亲热。
雒淑桐聊起今日那队官兵前来查探时侥幸瞒过的境况,成峙滔口中大赞两人机智。郭愠朗听他称赞,一时兴发,拍着成峙滔肩膀,借着酒意夸海口道:“有我们夫妻二人护你,你就放心留下养伤吧!想待多久都行,包管官兵寻不上来,便是寻上门了,淑桐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你还怕他们什么。退一万步讲,我还有一位叫白独耳的兄弟,武功高强当世第一,赶明儿我们三个结拜成兄弟,谁要敢欺负你,我那位白兄弟可不会让他好看……”
雒淑桐知自己丈夫酒量甚浅,往往一沾酒便胡言乱语,全然没有平素的温雅严谨,也就不以为意。
成峙滔酒量却好,几碗酒虽已下肚,心里却仍如明镜一般。他与那洛神军的统领原本相识,知他虽外表粗豪,内心却十分细腻,谎说那婴孩已一岁有余,极不合情理,他怎会那么轻易放过?至于那婴孩性别,一看便知,他又如何会全然不理?
他心中暗暗悲叹:“你今日不顾前程徇私放我,可是耗尽了你我八年的战友恩情?唉……只愿你莫要受了牵连。”
过了几日,郭愠朗进城,卖些自己的字画补贴家用,准备再顺道买些鸡鱼蔬菜。洛城闹市,他刚刚摆开摊子,正要吹擂,却见一大群百姓向北路涌去。他最爱瞧热闹,赶忙收拾好,也随着人流而去。
直来到皇城门口,只见一座木台高高架起,台上坐着几名官员,居中那肥头大耳的官员突然站起,大声道:“洛神军统领佟中,查案不力,有负皇恩……时辰到了,斩了吧!”说着将一块令箭随手扔到地下。
刽子手得令,手起刀落,一颗毛茸茸的头颅自台上飞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直滚到人众脚边,吓得人群向后退了一截。
郭愠朗挤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探头一看,只见那头颅满脸虬髯,乱糟糟的胡子直与鬓发相接,满面恶相,赫然便是那日去他家搜查的洛神军头领。
几只野狗远远扑到,互相争抢着,把那血淋淋的头颅叼着跑了。人群逐渐散了,天上忽然飘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