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侯氏遗子 (第2/2页)
阿克约尔头顶渐渐腾起一阵热气,面色阴沉不像初时那般神态自若。他目光凝注,想了半晌才下了一手,不过落子后忽然觉得这是一步错棋。黑棋借着右下角的厚势不断向中腹逼近,这一颗白子既不能截断黑子之间的联系,也无法加强自身的安全,反而会引得黑棋对白棋形成围剿之态。阿克约尔追悔莫及,额头上沁出丝丝汗珠,但落子既定无法悔改。殿外人群中有几名深通棋道之人见后都觉败局立现,不禁暗叫不妙。
宗凡于局势洞若观火,虽脸色不变可心中大喜过望,目光所指正是此时双方争战最紧要一点。他手指微抬,黑子跳起,眼见便要落在眼望之处,下出这场棋局的胜负手。便在此时突的发生了一件怪事。那颗黑子于半空中翻了几翻,“啪”的掉在地上。
众人俱是一愣,不明所以。要知落子不在棋盘上就按废弃一子论处。与此同时宗凡右手紧按胸口,脸色痛苦,颤声说道:“阴玄功!……老纳知道你是谁了……”
原来就在宗凡即将落子之时,自阿克约尔手心传来一股阴劲,这股阴劲不甚猛烈却如发丝般细小,顺着宗凡身上经脉游走,归于胸前气海穴。宗凡仿似被钢针戳心,剧痛难忍,内力一时无法凝聚,黑子便掉在地上。阿克约尔趁机猛催内力,亏宗凡功力精纯,忙运功回逼,否则险险受了重伤。
阿克约尔下了一子,棋势立转。他缓声说道:“宗凡大师博闻广识,老夫佩服。”
宗凡疼痛稍减,说道:“怪不得你是汉人却甘心投靠突厥,言辞中又这般痛恨太宗皇帝,鄙弃大唐。”
阿克约尔脸色大变,怒气填胸,说道:“不错,我是汉人却最恨李世民,更恨大唐!李世民这个寡廉鲜耻,过河拆桥的禽兽,我和其不共戴天!”
阿克约尔越说越生气,声色俱厉的喝道:“当年我父侯君集大破吐谷浑,灭亡高昌,为大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玄武门之变若无我父献策,安有李世民黄袍加身之日?但其居然将我父处死,并把我全家老小发配岭南毒瘴之地,真是心如蛇蝎,狼心狗肺!”
众人听完方知景教三大法王之一,突厥汗国吉默可汗帐下侍卫“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居然是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十七位,陈国公侯君集的儿子。身世之奇诡,真是匪夷所思。
侯君集在唐初时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出身上谷侯氏,是侯氏掌门人侯天孝的嫡传弟子。上谷侯氏虽不如五姓七望那般势力庞大,却也算得上名门望族。然传至侯君集这辈,人才凋零,日渐式微。侯君集先是投身绿林,凭借擒龙手和玄阴功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头,后来被秦王李世民收入麾下,征战四方,屡立奇勋。李世民即位,委侯君集以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要职。可侯君集为人贪财好色,信口开河,惹太宗皇帝不喜。贞观十七年侯君集因怂恿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坐罪处死。侯君集身亡,家人发配岭南,多死于路上,唯有其子侯晟侥幸得活。侯晟年少聪慧,武功尽得其父真传,尤善棋道,十五岁时便达国手境界。为报家仇,他自岭南返回长安,伺机行刺太宗皇帝,终不能得手反被四下通缉。无奈之下侯晟只得远赴塞外避祸,谁知机缘巧合结识了吉默可汗。侯晟武艺高强兼有谋略,又对大唐切齿痛恨,深得吉默可汗赏识,故而他改名换姓,取名阿克约尔,留在吉默可汗身侧,做了一名贴身侍卫。后来景教大法师马吉达来至突厥传教,被册封为国师。侯晟亦加入景教,任护教法王。此番景教到中土寻衅正合侯晟之意,且他对中土轻车熟路,便跟随马吉达一同前来。
宗凡并未见过侯君集父子,但侯晟当年刺杀李世民之事他有所耳闻,而擒龙手和阴玄功又是侯君集的独门绝技,况且阿克约尔虽突厥人的装束可生来一副汉人的脸孔,又提出以乌鹭之术比试内功,他便猜到阿克约尔定是侯君集的后人侯晟。现下侯晟直认不讳,宗凡长叹一声,说道:“突厥屡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幸仗太宗皇帝神武,收服蛮族,保百姓安康。侯施主本是汉人,却因私仇舍大义,竟相助异族欺辱同胞,于心何忍?”宗凡嘴上虽言,落子丝毫不缓,一连又下了数手。
侯晟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宗凡之言句句似刀直戳他的痛处。他与太宗皇帝李世民有灭门之仇,此仇乃是他心中的死结,如蛆附骨,非几句话能够化解。太宗皇帝暴亡,侯晟就把满腔仇怨化作对李唐王朝的恨意,立志相助突厥卷土重来,扫平大唐。可是他虽投靠突厥,改名换姓,但毕竟良知未泯,每每想到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常自难安。此刻宗凡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他的丑事,侯晟羞愧难当急运阴玄功,化内力为针催发而出。此针似有形实无质,乃是一丝阴寒之气凝聚而成,专伤人的经络内脏。侯晟曾用其胜过多位高手,岂料阴针明明射入宗凡体内,宗凡却神色未改不似前番那般痛楚。侯晟大吃一惊连发七针,可是每针都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且每射出一针宗凡掌心的内力便会增强一分,到最后竟似沧洋大海般延绵不绝。
侯晟头顶热气升涌渐渐抵挡不住,只觉双眼模糊,气血翻滚,再无心思于棋。他咬紧牙关下了数子,方才白棋已占优势,然堪堪十余手,中腹的一条大龙却被黑子团团围住,显出被屠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