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倾身破产交雄俊 语重心长说兄弟 (第2/2页)
大哥的话语危言耸听,天下的局势,恐怕还没有大哥你说的那么危险,那么严重吧!
再说了,一朝一代的兴衰存亡,也自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律,不是我们这一般的凡夫俗子,下里巴人,能够干预的。
王氏取代我们刘氏,成为天下主人,也是自然兴衰之理。又与我们这些刘氏宗室的远房枝属,普通的平头百姓,又有何关呢?
我们何必,要冒杀头灭家的危险,与朝廷官府作对,被弄上叛贼盗匪的罪名呢?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为国捐躯,谈何容易啊!
即使我们,拼掉我们自己的老命,舍生忘死,舍身取义,最终兴复汉室,但扶起来的那个刘家皇帝,说不定,还不如人家王家的那个皇帝呢!
虽然如今,我们舂陵侯的封爵,已经完全没有了,但朝廷还没有,斩尽杀绝,没有把我们的田地和租赋,完全没收。
新室还没有彻底断绝,我们舂陵侯家族,老老小小的生存之路,我们家族,还有一线生存之地,足以苟延残喘。我们何必,要冒着杀头危险,造反叛逆,做灭族之事呢?
何况当初,我们兄弟,就曾经答应刘安等奴婢,要把家里的土地,分给奴仆贫民一些。
如今,新朝廷君臣,已经提前帮我们做了这件好事,岂不是更好呢!
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又不贪图什么大富大贵,勤勤恳恳地劳作,用心保住自己卑贱的性命,养活我们自己的妻儿老小,就是正经大事了。
只要有土地可以耕种,全家老小有一口饭吃,能够优哉游哉的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管他皇帝姓刘,还是姓王呢?
我们大可不必,为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恢复祖宗基业之类,无法完成的兴复汉室事情,去舍生取义,而最终落下,盗贼反叛的罪名,费心劳神,瞎操心,甚至丢掉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啊!
到时候,恐怕图谋兴复大事不成,反而白白送掉我们的宝贵性命,留下一个叛逆盗贼的恶名,家族屠灭,遗臭万年!
护庇弱小,保护良善,铲除盗贼,恢复安定,本是官府的重要职责,是他们该管的事情,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们多管闲事,打抱不平,伸张正义,帮助清除盗匪,必遭官府的嫉恨打压。
如果因为那些兴复汉室、伸张正义的事情,与官府公开对抗,甚至发生冲突,惹火烧身,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啊!
小弟我的想法,跟二哥的完全一样。
修建家族营垒,组织家族武装,保护我们的舂陵侯家族亲人和亲戚朋友,护庇弱小,保护良善,我没有一点意见。
要是像大哥你那样,去结交江湖豪杰,窝藏罪犯盗贼,与盗贼匪徒来往,杀人劫货,违法乱纪,公开与官府做对,那是杀头灭族的大罪,我们兄弟,可不敢参与。
大哥啊,小弟以为,大哥现在所做的一些事情,庇护江湖豪杰,已经有些过分,完全超出了自保的范畴,触犯了官府的忌讳。
窝藏罪犯盗贼,那可都是一些违法乱纪,可能牵涉到谋反谋逆的大恶事,十分危险,是绝对参与不得的啊!
大哥啊,你也应该十分清楚,对抗官府,与盗贼匪徒,私下来往,都是朝廷最为忌讳的事情。
轻者,我们家族,会被说成盗贼勾结、包庇罪犯;重者,会被官府说成,参与造反叛逆,是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大哥啊,你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尽量少去掺和江湖豪杰之事,不要麻痹大意,授人以话柄,引火烧身,祸及家族啊!
我和二哥的想法,完全一样,哪怕你再多给我一些说教,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小弟要守着自己的底线,不会去参与那些,违法乱纪、造反叛逆的大事,以致引来杀身之祸,落下盗贼叛逆的名声,遗臭万年!
大哥,你说对吗?”
刘秀十分直率坦诚地拒绝了大哥刘縯入伍的建议,并提醒警戒大哥刘縯道。
见二弟刘舯、三弟刘秀一口决绝,拒绝参与举义大事,刘縯也无可奈何,只好沉默不言,默默深思。
刘縯之所以想这么做,这么急迫地,想把自己的两个兄弟,也拉上举义大船,让他们兄弟俩入伙,加入自己兴复汉室的队伍之中,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举:
“我组织的那支自保图存的家族武装部队,如今已经有一千多人马了。
但队伍的现状,良莠不齐,令人堪忧!
队伍之中,虽然有刘赐、刘稷、刘嘉这样的宗室兄弟,担任各队首领,但部属将士中,除了奴仆以外,差不多大都是一些,曾经违法乱纪的英雄豪杰、地痞流氓,他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武夫加莽夫,并无足智多谋、见识高远之辈。
这支家族武装,非常需要贴心忠实的人,去帮助管理和指挥。
三弟文叔的性格,沉静低调,不喜张扬。虽然和我,豪爽大度的性格迥异,但三弟他,足智多谋,点子特多。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有自己的兄弟,死心塌地地辅佐帮助我,也叫人放心得多啊!
三弟即使不能够独当一面,至少足可以担当自己的军师和智囊,为自己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啊!
况且,队伍之中,刘安那些奴仆,也最听小弟的话。
队伍中那些江湖义士、豪杰宾客,虽然性格豪爽,胆量武艺,也不错,但大都缺乏指挥管理的才干,也不是我最亲近信任的人。
有时,我召集群豪商讨、决定,一件简单的事情,大家也常常是争论不休,长久都不能作出,最后的决定。或者根本就是,无计可施,没有任何的决策谋略,最后是不了了之。
而要举大事,兴复汉室,恢复祖宗的江山社稷,却必须有制定方略的军师和参谋不可。
只有如此,制定的决策,才能使首领们,能够做到胸有成竹,才可能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机会。
不如此,推翻莽贼的统治,实现复国的梦想,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怎么可能去实现呢?
可是,小弟文叔,却始终不肯入伙,参加反莽兴复大业,我可怎么办呢?”
眼见两个兄弟刘舯、刘秀,意见一致,拒绝参与举义大计,刘縯大伤脑筋,只好悻悻而归。
为此,刘縯整整愁闷了许多日子。
不久,刘縯思来想去,终于心生一计。
一天,刘秀与二哥刘仲等人,正指挥着刘安等奴仆,在田里兴致高昂地锄草、施肥。
主人奴仆们,边干边聊,干得十分尽兴。
突然,刘縯带着堂弟刘终、堂弟刘祉,以及堂兄刘赐、刘稷、刘嘉、刘玄等一干舂陵侯宗族兄弟,还有一大帮宾客侠士,齐刷刷地来到了田边。
堂弟刘终,是刘縯堂叔刘歙(xī)的儿子,而堂弟刘祉,则是前舂陵侯族长,堂叔舂陵侯刘敞的儿子。
他们不顾刘仲的阻止,踏倒他们辛苦种植的禾苗,冲到了他们兄弟的跟前。
一群人,忽喇喇地围上前来,对着刘仲、刘秀兄弟,指手画脚,品长论短,说过不停。
刘仲、刘秀两兄弟,见舂陵侯宗室诸兄弟,一大帮子人,来到田边,感觉十分的诧异。
大哥刘縯,首先指着三弟刘秀,当众大声嘲笑刘秀说道:
“各位兄弟:
你们好好看看,我这个小兄弟文叔啊!大家看,文叔兄弟,长得是隆准日角,相貌堂堂;行为举止英俊潇洒,可算是一表人才,给人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之感!
可惜啊,可惜!文叔这个人,却胸无大志,甘于庸庸碌碌的平庸生活。生就一副漂亮的皮囊,却只有一颗怯懦弱小的心灵!
文叔这人啊,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性喜稼穑,好为佣耕,与当初的陈涉,有得一比。
文叔三弟,终日大汗淋漓,劳作一天,可饱一人肚腹。如此的算盘,实在算是,打得高明至极!
伯升我把三弟,比作我高祖皇帝的二哥刘喜。兄弟们,你们说,伯升的比喻,如何呢?
你们兄弟看看,伯升我的比喻,还算恰当吗?
大家给文叔三弟,说几句公道话,文叔三弟,他究竟算是怎样的一个家伙啊?是否符合我这个伯升大哥的评价呢?”
舂陵侯家族诸兄弟,对着刘秀,哄堂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奚落嘲笑刘秀道:
“好啊,好啊!伯升兄弟的比喻,实在是太贴切了!
文叔兄弟啊,你的确具有如此的高风亮节!果然具有高祖刘二哥的本色!
文叔啊,你劳作一天,可饱一人肚腹,实在是算筹,拨得叮当响,划算得很啊!
哪像我辈兄弟,绷着贵族的架子,整天只知道,悠闲自在地东游西逛,沾花惹草,不务正业,只懂得吃喝玩乐,品评美色,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大伙的笑声未绝,刘縯不顾刘秀难堪的脸色,又继续发话,讥笑起三弟刘秀道:
“各位兄弟:
伯升我今天,把诸位兄弟,带到田边,实际上是想借机,麻烦麻烦诸位兄弟,拜托诸位兄弟,一件大事。
假如你们各位兄弟中,今后有哪位兄弟,能够有出息,最先出人头地,成就大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拜托兄弟们,对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弟们,多多地提携提携啊!伯升我感激不尽!
伯升就在这里,提前感谢大家了!诸位兄弟,伯升我多多有礼了!在此先行谢过!”
刘縯说完,就用夸张滑稽的动作,对着众兄弟,不停地打躬作谢起来。
刘縯的滑稽的动作,逗得舂陵侯诸宗室兄弟们,乐不可支,呵呵大笑了起来。
那些宗室兄弟的随从奴仆们,也跟着他们的主人一道,大声起哄,嘲笑着刘秀。
刘秀一听宗室兄弟的嘲弄,气恼羞愧不止,他的脸色,越发变得铁青。
宗室兄弟们,仿佛吃准了刘秀,柔弱的性格似的,对刘秀讽刺挖苦,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大家紧紧地围住刘仲、刘秀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毫无顾忌地谈论,两兄弟所做的事情,满口尽是讽刺挖苦之语。
刘秀的脸色,由青色变成通红,更加恼怒不已。老实巴交的刘仲,受到诸兄弟欺侮,神情沮丧,忍气吞声,委顿在地,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刘秀再也无法忍受,诸宗室兄弟及一干奴仆的奚落挖苦了。
刘秀恨恨地丢下手中的锄头,怒气冲冲地踏倒身边的禾苗,拉起地上的二哥刘仲,愤然离去。
回到自己家中,想到受到宗室诸兄弟的奚落嘲笑,刘秀也还是愤怒不已,一整天都心情郁闷,不想说话。
母亲樊娴都,关爱自己的儿子,见老二、老三回家都不高兴,不知道缘由,关切地过来,询问道:
“老二、老三啊,今天你们高高兴兴出去,为什么怒气冲冲回来啊?谁人招惹你们行动了啊?”
刘秀害怕娘亲担心,不想跟娘亲解释其中的缘由,三言两语,就把娘亲打发走了。
母亲樊娴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心里诧异,觉得一向孝顺听话的小儿子刘秀,今天是怎么了,气冲冲的,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地。
等娘亲走后,刘秀独自沉思,细细思量了好些日子,终于顿然醒悟,觉得大哥的做法,也并非一无是处,也有自己的道理:
“是啊!大哥如此激将我,要我参与他的复兴汉室大事,并不是毫无道理啊!
如今,改制谬误重重,民怨沸腾,天下大乱将起。稼穑之事,只能够苟延性命,绝非长远的保命之计啊!
大难来临,不求自保,何以维生呢?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的确应该,有所作为啊!
你等希望,复兴社稷,有所建树,能够建功立业,我也渴望青史留名,封妻荫子啊!
碌碌无为,苟且偷生,老死一生,有何意义呢?”
刘秀的想法,有了些许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