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灭亡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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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孝宽不愧真将军,厉声答道:“我城高池深,兵多粮足,支撑个十年八上没有问题,我韦孝宽是关西男子,怎么能作降将军!” 祖珽见无法说服韦孝宽,又向守城士兵说:“韦城主受宇文泰私恩,与城共存亡还说得过去,你们这些普通人,何苦随他?”结果守城士兵都摇首不答,祖珽自讨没趣。 祖珽见上述引诱都不奏效,使出最阴的一招:让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占。他让人射箭入城,上面有悬赏信,说能斩城主出降者,拜太尉,封郡公,赏帛万匹。韦孝宽冷笑,直接在悬赏信上“背书”,反射城外,说能斩高欢者,做同样的封赏。 高欢无奈,使出他能想出的流氓手段,把韦孝宽的侄子绑在城下,要韦孝宽投降。韦孝宽看也不看,不为所动。旁边的士兵感动得痛哭流涕,争相为韦孝宽效命。 高欢在玉璧城下苦战五十多天,寸土未得,士兵战死约计七万人,挖了一个超大型的坑,把这些士兵埋了进去,成为一个大坟。 东魏军垂头丧气,高欢又气又恨,旧病复发。 当晚有陨石坠入东魏营中,高欢长叹:“不能西顾,天意也!” 陨石对高欢的打击,那是相当得大。我们无法要求古人不迷信,他们认为大星陨落,一定是有大人物要死了。韦孝宽趁机散布流言,说高欢已经被西魏军射死,高欢不得已,从病榻上起身,挣扎着出营巡视。 当时初冬,寒风扑面,分外苍凉。高欢各营巡走,见到大司马斛律金,要他做《敕勒歌》,斛律金是敕勒人,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斛律金领唱,高欢做和,鲜卑士兵一起低唱,其音悲凉雄浑,高欢望着如血残阳,看着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鲜卑子弟缺胳膊少腿,几乎晕倒。 自此,高欢一病不起,引兵东还,历时两个多月的玉璧之战以宇文泰的全面胜利告终。韦孝宽在玉璧保卫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成就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将传说。从此,西魏彻底改变了原来的被动局面,能够和东魏分庭抗礼,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西北一隅发抖,生怕被强大的高欢一口吞下的懦弱孩童。宇文泰等这一刻,用了整整十年。 高欢回到晋阳,好容易捱过残冬,次年元旦,已不能起床,这时候,老天又与高欢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日蚀。不可避免地,高欢又一次迷信了。 他慨然长叹:“日蚀恐应在我身,我死亦无恨了!”命次子高洋,镇守邺郡,召世子高澄返回晋阳,准备后事。 高欢对高澄说:“我已经为你算定,别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斛律金他们都是好同志,彭乐虽勇,头脑简单,小心不要出事即可。倒是侯景,在河南十四年,飞扬跋扈,只有我尚能驾驭,对此人千万小心,我死后,秘不发丧……” 说到这里,喉中痰起,喘了好一阵子,又说:“将来能敌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一人,我没有好好对待他,是为了把他留给你……” 言毕去世,年五十有二。宇文泰和高欢的斗法到此结束,宇文泰从此将独孤求败。高欢撒手西去,扔下一大群孩子和一大群老婆。 让我们目送高欢同志退出历史舞台:您一路走好,我们不送了!侯景之乱——曾是富贵繁嚣地,现为焦土瓦砾场 老同志高欢,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后,本着你办事、我放心的原则,向世子高澄交待了后事,着重强调了防范侯景的特殊意义。 高欢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家,一眼就看出侯景是那个时代无以伦比的头号灾星。可惜,高欢忘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导致了侯景的加速叛离。 侯景之前在外领兵,曾与高欢有一个约定,为保证两人信件往来的真实性,凡是高欢写给侯景的信,都加一个点作为暗号。这个约定,高欢忘了告诉高澄。 高澄根本不知道其父与侯景约定的这件事,于是写信给侯景,要求他到晋阳来谒见,其中当然没有高欢与侯景约定的暗号。侯景接信,立即知道晋阳有变,打死他也不到晋阳来。 其实,以高欢的精明,既然早就看出侯景包藏祸心;那以侯景的狡诈,自然也可洞悉高欢不怀好意。就算是高欢健在,侯景也不大可能放弃军队,只身到晋阳来。 侯景已经猜到高欢已死,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这个英明的决定是反叛。 早在高欢在日,侯景就与世子高澄“素不想能”,曾经说过:“高王尚在,我未敢有异心,若高王已没,却不愿与鲜卑小儿共事。”侯景是羯人,虽然鲜卑化,但仍然有“资本”看不起鲜卑化的汉人高澄。 不止高澄,侯景几乎看不起与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好同事高敖曹、彭乐以及南朝的梁武帝萧衍,曾经向高欢提议:给我兵马三万,当横行天下,要渡江生擒萧衍老公,令作太平寺主。 侯景反叛,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西投靠宇文泰,二是向南投靠南梁。这两条路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对侯景来说,投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反叛。 宇文泰几个月前刚刚战胜高欢,又是个不计前嫌、雄才大略的人物,投靠他,是侯景最自然的想法。 于是,他立即给宇文泰写信,愿以河南六州降附。 宇文泰喜出望外,他早就知道高欢玉璧一败,命不久矣;也知道高欢一死,东魏内部必然有内讧,他宇文泰的机会就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早。 宇文泰立即授侯景为太傅,领河南大行台,封上谷公。 这个打击给高澄来说,有点大。 父亲刚死,朝野震惊,孝静帝总想着有朝一日夺回皇权,内部还没有搞定,侯景忽然投降宇文泰,东魏顿时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但高澄也不是善茬,虎父焉有犬子的道理? 闻知侯景叛变,高澄立即作出行动,一面对侯景许以种种优厚条件诱降,同时遣重兵昼夜兼行,力图堵住侯景西投宇文泰的路,企图包围侯景,一举歼灭之。 高澄这一招立马见效,侯景恐怕关、陕一路被断,认为南投梁朝更容易一些。于是立即给梁武帝萧衍上表,要求投降,并以河南、淮北等地十三州来归。当初投降宇文泰的时候,是许以河南六州,现在则是十三州,可见降宇文泰是应付,降梁武帝则是全力以赴地投机。不仅如此,他还给宇文泰写了一封信:“我耻与高澄雁行,怎能比肩大弟?” 意思是,我看不上高澄,又怎能看得起你?当然,他对宇文泰和高澄还是给了不同待遇,对高澄是直呼其名,对宇文泰客气一点,呼之为“大弟”。 宇文泰接信,倒也不生气,侯景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调兵遣将,因为他知道,不管侯景降梁降魏,他的机会都已经到来,他可以不必再象以前一样以自保为目的,他现在可以大展宏图、拓展疆土了。 侯景投奔梁朝,大部分梁朝大臣尚属正常,都能预见到接纳这个灾星的可怕后果,不同意接受侯景。可是当时已经八十三岁的梁武帝萧衍却另有高见,说自己不久前做了个梦,梦见中原牧守以地降梁。这时,一个名叫朱异的大臣与皇帝保持了一致,把梁武帝的黄粱一梦解释为天下统一的征兆。于是佛经念多了的老糊涂萧衍以为自己合该一浑六合,竟然利令智昏,希望借侯景投降的机会扩土北进。于是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大行台,两人从此开始通力合作,一同踏上同床异梦的浪漫旅程。 萧衍不知道,与侯景的这次合作不仅没有让他得到北方的半寸土地,却使好端端的江南河山四分五裂,他自己也以又老、又气、又病、又饿的良好状态结束了人间的苦难旅程,到来世寻他的因果报应去了。 公元547年八月,萧衍派出自己的两个好亲戚萧会理和萧渊明率兵十万北伐,接应侯景。这两个统帅不象亲戚,倒象仇敌,结果被东魏慕容绍宗击溃,萧渊明被俘。之后直接迎击侯景,短暂失利之后,将侯景的四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后者只带八百人占据晋阳城。上天无路的侯景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梁武帝表面上授给他一个南豫州牧的官衔并指天诅咒地说了一大堆君臣大义的鬼话,暗地里却在和东魏联系,准备南北易和。 可巧萧武帝给高澄的书信落在侯景手中,鉴于前几天萧武帝还信誓旦旦说对侯景的景仰如滔滔江水之类,决定再试他一试。又伪造高澄给梁武帝的信,说愿意拿被俘的萧渊明交换侯景。大脑短路的梁武帝二话没说回信说:“渊明旦至,侯景夕返。”侯景看信委屈得不行,把信出示大家,说:“我就知道吴老公心肠太薄,你们看清楚了,是他逼我反的!”于是起兵造反,还是那个用了几百年的老借口:清君侧,这次他清的朱异。 侯景造反,一呼百应。侯景原本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但南梁百姓受尽了官吏的欺压(因为梁武帝以仁慈治国,对违法乱纪的官员不加惩罚),皇室中又多是在外拥兵自重、都想趁乱捞取好处的枭雄,大家各怀心腹事,一哄而起,上了侯景的贼船。 南梁建国,承平日久,许多人一辈子没见过打仗,加上梁朝十分腐败,又有朱异在皇帝身边胡说八道,不肯布防,因此尽管侯景兵力十分有限,但一鼓作气,竟然打到建康城下,把建康团团围住。 梁武帝此时完全成为一个弱智的老人,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带甲数十万的皇帝。情急之下任命太子萧纲总掌兵权,大将羊侃负责守城,临贺王萧正德守最重要的城门——宣阳门。 这里提到萧正德不是因为他负责的任务有多艰巨,而是他早已经与侯景约好“投诚反正”,事成之后,侯景即立萧正德为帝。 有此誓言,萧正德做起事来自然十分卖力,建康外城很快“被攻破”,侯景乱兵开始进台城。 侯景此时倒也说话算数,当年十一月,立萧正德为帝。 此时的台城,全靠羊侃一力支撑才不致速陷。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城的主心骨羊侃病逝。羊侃一死,城中就象塌了天一样,尽管城外勤王的诸侯来了一拨又一拨,但这些人相互观望,不肯拼死上前,眼睁睁地看着侯景攻进了台城。 梁武帝萧衍得知皇宫沦陷,只说了一句话:“我得我失,亦复何恨。”从容等待侯景入宫。 片刻,侯景带甲士五百人入晋,见到皇宫仪卫森严,不禁汗流浃背,跪在殿阶前,向梁武帝行礼,皇帝问他话,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之后谒见太子萧纲,萧纲和他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但皇帝和太子只是在气势上镇住了这匹来自北方的狼,这丝毫不能改变这爷俩乃至整个江南都落入侯景之手的事实。 伪皇帝萧正德本与侯景有约,城破之后把老皇帝萧衍、太子萧纲一起杀掉,但入台城之后,侯景不仅阻止他杀死二圣,还下一道敕书,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看到这道任自己为最高官员、准备重用自己的诏书,萧正德又悔、又恨、又愧却又无可奈何,不久被侯景所杀,得到了应有下场。 此时的五朝古都建康(那时只是三国吴、东晋、宋、齐、梁五个朝代在此建都,还没有轮到陈),烽烟遍地,火光冲天,侯景的兽兵在建康城内大开杀戒,百姓无端受戮,血流成河,富庶繁华的建康城顿成人间地狱。侯景对建康城内的高门士族更不放过,当初投降过来的时候,侯景曾向梁武帝要求向王、谢这样的在豪门求偶,梁武帝说:“王、谢门高,你退而求其次吧。”侯景大怒,曾立下誓言要这些高门给他为奴,作牛作马。现在终于有机会,侯景立即实现他不凡的抱负,对王、谢这样的高门实行灭族的惨刑,自三国末期形成的高门士族历经战乱,发展壮大,经侯景之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浩劫,这大约也算是侯景的政绩之一吧。 对于梁武帝萧衍,侯景不知如何发落,于是采取了不宰杀、不放生、不喂养、不出售的四不政策。梁武帝在这四不政策的照顾下顺利进行减肥行动,公元549年五月初二,这位历史上著名的集马上皇帝、寿星皇帝、信佛皇帝、昏庸皇帝于一身的梁武帝萧衍,在台城说了“荷荷”这句没有人能听得懂的临终遗言后,被活活饿死,在位四十八年,享年八十六岁。他死后,侯景立太子萧纲为帝,是为梁简文帝。 萧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亲手把江山从萧齐手中夺来,是梁的开国君主),是仁慈的一生,是昏庸的一生,是糊涂的一生,更是不负责任的一生。他在台城被饿死,是他昏庸的下场,罪有应得,但江南百姓何辜?江南河山何辜? 侯景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号令勤王的诸侯返回驻地,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沿路烧杀,互相吞并,几十年没见烽烟的江南大地,这下一次见了个够。 侯景攻陷台城,自为汉王、相国,后来又自任宇宙大将军(这个比较威风)。成为他一生的顶点,同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在走下坡路。说明确点,他只是顺应时代而生的一个乱世枭雄,既然他的行为不能继续顺应时代潮流,那他只能被时代所抛弃。 公元551年,侯景杀害梁简文帝萧纲(方法比较特殊和残忍,先让萧纲喝得大醉,然后用一个大土袋子压死他),自称皇帝,国号汉。一个鲜卑化的羯人,国号居然叫汉,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景在建康作威作福的时候,各处勤王的诸侯都没有闲着,梁朝的封疆大吏们也在蠢蠢欲动,谋算为自己捞取好处。这里面最有名的两个人是江州刺史王僧辩和东扬州刺史陈霸先(这是个狠角色),他们是真正能打仗的,又有明确的目的(谋取私利),侯景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是他们对手,一触即溃,而且大约是侯景已经恶贯满盈,上天已经嫌弃他了,合该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