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态度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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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宇文述还是允许了乙支文德的请降,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做的,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选择。 此时的隋军,已成强之末,完全无力再战,虚假繁荣的七战七捷已经使他们的战争热情完全耗尽,没有粮草,没有辎重,没有给养,没有补充,什么都什么,还打什么仗? 而他们的对手高丽军,给养充分、以逸待劳,在精神上是保家卫国,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更关键的是,高丽大军现在是由势能变为动能,战略回收的那只铁拳,现在要出击了!宇文述不甘心,平壤城近在咫尺,但却无法再前进一步,而且,如果这次无法拿下,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了。宇文述是对的,平壤一直不是隋军的礼物,它从来没有属于过辉煌伟大的大隋朝。 面对如狼似虎的高丽大军,面对以逸待劳的朝鲜战士,面对铜墙铁壁的平壤城,宇文述选择了与乙支文德,除了能够让隋军的这次远征存点颜面,更重要的,他不想让隋军再受任何损失。现在的杨广和宇文述、于仲文及至大隋,都已经输不起了。 但乙支文德决定不让宇文述如意,在隋军成方阵后撤的时候,他率领高丽军不停地骚扰和阻截,这种小规模的骚扰逐渐演变成了高丽军队四面八方的追击和大歼灭战,宇文述且战且走,但隋军还是不断地成建制消失。这在隋朝的光荣战斗史上还是第一次。 公元612年秋七月,宇文述率领隋军退到了萨水,看到萨水,宇文述立即令军队飞渡过去,因为在他看起来,渡过萨水,就意味着隋军就到达了安全的彼岸。就象当年长征的红军渡过金沙江以后,也许仍然面临雪山草地,但至少,蒋委员长的军队就不会再如影随形了。 这一次,宇文述的思路再一次与乙支文德不幸地吻合,在宇文述的败军渡江到一半的时候,高丽大军如一只守候战机已久的猎豹一般发动了雷霆一击。 这个时机选择得是如此之好,完全符合兵家所谓“半渡而击之”,于是,宇文述的军队如军事教科书般兵败如山倒,就象压弯了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高温、霪雨、骚扰、饥月中挣扎了许久的隋军,在这一刻,从精神上崩溃了。 逃跑的、被俘的、战死的,隋军就象一堵墙一样轰然倒塌,死伤无数。右屯卫将军辛世维战死沙场,剩下的隋军一口气逃到了鸭绿江。 这是个相当惊人的速度,要知道,从萨水到鸭绿江,全程四百五十里,一口气跑完!这是个足以刷新世界记录的成绩,以后,谁要说中国的田径水平落后世界水平我就跟谁急。 如果不是殿后的王仁恭档住追兵,这些残兵败将恐怕连鸭绿江都过不去。 王仁恭也算得是隋朝的名将,他一生中的主要战绩是作为前宰相杨素的部下获得的。不过他的结局并不怎么让人羡慕,他在山西马邑镇压时,因饥荒不肯接济百姓,被刘武周煽动的暴民所杀。 对于刘武周,现在不是他出场的时候,隋亡唐兴的时候我们会再次见到他。 宇文述的大军从高丽败退,另一路大隋朝的军队也败了下来,他就是前文说过的率领隋军海军已经攻进了平壤的来护儿。 现在大家已经没有区别了,不管你是海军还是陆军,不管你是否曾经攻进了平壤城,大家完全扯平,都是耻辱的败军之将。 这次东征,动员了三百多万的军队及后勤人员,用于作战的军队共一百一十三万,渡过鸭绿江进入高丽本土的隋军有三十多万,而渡过鸭绿江回来的,一共是两千七百人,不到过江作战者的一个零头!也就是说,共有三十多万的战士的尸骨永远长眠在异国的土地上,永远地成为了飘零游荡的孤魂野鬼。至于这场战争的损失,直接损失是三十万壮劳力、军械设备、粮草物资,还有机会成本,但更重要的是,伟大的隋朝打了败仗,从精神上被彻底打败了。从此,这个强大富庶的王朝不再自信,不再骄傲,不再有勇气和信心,隋朝的灭亡,实际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还有一个明显的损失,高丽的近邻百济,在伟大君王隋文帝杨坚在位是曾是隋朝坚定的盟友,现在宇文述惨败,识实务的墙头草百济王国,立即不假思索地一头倒进了新主子高丽的怀抱。这不能怪没有立场的百济,谁让你不行,你不行,就闪开,让别人上。生活和一样,就是这么残酷。 这次征辽失败让杨广大丢其脸,于是他有理由大怒,将他一直荣宠的宇文述和于仲文锁拿问罪。 这群败军之将的战争商数类似于白痴,但委罪他人的能力却出类拔萃,他们几乎众口一词,把战败的责任都推给了于仲文,因为当初杨广曾经有口无心地说过一句话,因为于仲文有军事才能,就命他统辖诸路人马。 推脱责任的结果是别的人都被放了,一点事儿没有,只有于仲文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着。于仲文气恨交加,在狱中病倒,眼看都不行了,杨广才让他出狱,保外就医。 不久,于仲文在遗憾、愤怒、失望、委屈、冤枉中死去,享年六十八岁。 但不管怎么样,于仲文总算得了个全尸,另有一位为杨广即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人物,却连于仲文的待遇也没有。 这个倒霉蛋儿就是和西汉的大科学家、大文学家同名的张衡。 提起张衡,我们对八年前隋文帝杨坚病重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杨广写纸条给杨素问如果他老爹咽气他应该怎样当皇帝,把杨坚气了个半死,恰在此时,杨广又色胆包天,了宣华夫人。气得杨坚真叫把他的好儿子杨勇找回来替代杨广当太子。 眼看杨广就要被废,多年隐忍却要功败垂成,在这个关键时刻,张衡站了出来,穿着女人衣服,带着对杨广的无限忠诚和对宠臣地位的无限向往,张衡用肘猛击老皇帝的胸口以考验他的抗击打能力,致使老同志肋骨折断,大口吐血,没几分钟就魂归地府。 杨广成功即位之后,行赏,张衡成为御史大夫,荣宠备至,一时无两。有一次杨广北巡至太原,还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喝了好几天酒。临走,赐他宝马、金银、玉带、土地等等,作为一个臣子,能够得到皇帝的这番礼遇,应该算得上是无以复加了。 但张衡和宇文述、杨素等人不一样,后者尽管也有着相当的能力,但把精力都花在了如何让老板高兴上,无时不刻不在察言观色,生怕触颜。而张衡,多多少少还有点士大夫的迂腐,或者叫做知识分子的良知。他的这一特性决定他有时候还是能够向皇帝犯颜直谏的。杨广在全国范围内大修宫殿,象这种有油水可捞的工程,杨广照例是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去承办,比如,汾阳宫他就“包”给了张衡去办。 不料,这一次张衡不仅不领情,反而上书把杨广批评了一番。张衡说:“近年我们老是大兴土木,百姓因此负担很重,是不是可以稍稍收敛一下?” 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张衡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他话音未落,就被打发到了榆林当父母官。 第二年,杨广又过汾阳宫,想起了曾经同甘共苦的张衡,就约张衡来见,只见张衡面色红润、气宇轩昂,杨广看了心里十分不爽:我去年贬你到榆林当太守是下放劳动你的,让你去改造思想,结果思想没改造好,反而养的白白胖胖!行,你不是不让我修宫殿吗?我偏修,而且偏偏就派你去监修。 于是,因为长得水灵了,白胖了,张衡又被派去了江苏省去督造江都宫。 当然,为了防止张衡在无聊的督造过程中寂寞,他还派了一些人陪着他聊天解闷,聊天的内容都被源源不断地汇报到了杨广的案前。 这一次杨广亲率百万大军远征东北,惨败而还,刚判了于仲文的无期徒刑,就得到了一个密报:张衡对朝廷对怨言! 这在那个时代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不要说隋朝,就是不久以前,如果你买了伟大领袖的画像,捆在车上拉回家,也会被当成反革命问罪。 这个对张衡的告密相当靠谱,因为告密的是他的小老婆。 我们无从得知这个小老婆为什么要告自己的丈夫,是张衡她?还是张衡的大老婆她?还是不和谐?她应该知道,她告倒了张衡,就等于告倒了自己下半生的依靠。 但不管怎么样,杨广是得知了张衡对朝廷很不满,于是,杨广立即下诏给自己曾经的大红人:赐你自尽! 派去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张衡,等你死了,我再回去向皇帝汇报。 张衡临死对自己说:“我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能活着吗!” “那样的事”应该指的就是拉杀老皇帝杨坚的事。 派去监督他自杀的使者也是个明白人,听了张衡这句话,对手下说:“快,弄死他!” 张衡第一次倒霉,是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 张衡第二镒倒霉,是因为他长得白胖; 张衡第三次倒霉,是因为他小老婆告了他一状。 张衡死得够冤。 但这不是张衡个人的冤,这要怪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因为有一个人,比张衡还冤,这个人是薛道衡。 我们前文说过,薛道衡是隋朝排名第一的大才子,因为巨有才,引得另一个大才子嫉妒,不幸的是,后者正好是当朝皇帝。 我们还记得因为隋炀帝杨广接待突厥国家元首启民可汗过于奢侈,大隋第一贤相高颎(其时,他已经被打压过数轮,已经不是什么贤“相”了)和贺若弼他们私下议论了几句,就被处死。 高颎被杀,连带着薛道衡也跟着倒霉。有一次,朝里争论什么事,历久不下,薛道衡插了一句:“如果高颎还在,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就这样一句话,杨广的反应是说了更简单的一句话:“抓起来,请他吃饭,吃牢饭。”于是,薛大老子到号子里啃窝头去了。 然而没有头脑的薛才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等着杨广大赦他,不料,等来等去,等到的是一道命令:赐他自尽。 一切只缘于薛道衡说了一句话:“如果高颎还在,这个问题就是解决了。” 就在杨广第一次征辽惨败的第二年,即公元613年的正月初二(大过年的,杨广不老老实实待家里看春晚,尽瞎折腾),这位伟大的皇帝再次下诏,令天下军马再次齐聚涿郡,准备二次征辽。 这一次,他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以军队的数量取胜,而是以质量:他招募天下能征善战之士,组成“骁果”军团,开始再度远征讽刺的准备。 过了几天,杨文下了一道命令,是给因战事不利被免取的宇文述,令他官复原职。他是这样为自己的宠臣辩解的: “帝国第一次征辽,是作战参谋的错,而宇文述兵力不够,粮食跟不上,你想,他还能打仗吗?” 于是宇文述除了官复原职外,还有意外的收获,即从正三品一跃而成为从一品的高级官员:他被任命为了开府仪同三司。 这一年的夏四月,杨广再一次东渡辽河,开始了将隋朝拖垮的远征高丽的第二幕演出。 至此,我们基本可以得出杨广与大隋朝有仇的结论,不然他怎么如此处心积虑地想把隋朝搞掉? 我对此结论深信不疑。 大业九年,即公元613年,夏,隋炀帝杨广亲率大军渡过辽河,以报上次惨败之仇。 亲征之前,杨广还是按惯例,召见庾质,问他的看法,这倒不是出于对庾质的尊重,而是出于对上天的尊重——不过对上天表示尊重总比无法无天要好,当你信奉举头天尺有神明的时候,你的坏一定是有限度的,当你什么神都不信时,那才是真正可怕。 庾质这次听了皇帝的问话,说了一句话,比上次一个字多几个字:“我实在是愚昧,还是坚持上次的看法,您御驾亲征,实在太辛苦了!” 庾质不好意思直接说出他对杨广二次远征高丽的反对,但态度和第一次一样。 杨广的态度也和第一次一样,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一定要去。而且对庾质发了脾气:我“我亲自指挥,尚且不能取得胜利,派人替我前去,就得建得了战功?” 这一次,庾质不再表示压力山大,他只是在心里想:“正是因为你要亲自去,才无法取得战功。” 两天之后,杨广令宇文述、王仁恭和上大将军杨义臣分率几路隋军向高丽发动了进攻。这一次,杨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允许各军将领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可以采取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方式向敌人发动攻击。我们还记得隋军第一次征辽的时候,士气负重三百六十斤,连路都走不了,他们会私下把粮食挖个坑埋掉。结果,在路上的时候很多士兵就没有粮食了,没有粮食的军队你可以不必把他们看成是部队,甚至不必看成人,他们能够支撑得了多久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了避免类似情况的再次发生,杨广十分聪明地令人在河南准备了职业后勤部队负责粮食的运输。 后顾无忧的隋军,密密麻麻象蚂蚁一样将小小的辽东城团团围住,势在必行;而守城的高丽军队挟去年大败随军之威,众志成城,势将侵略军赶出祖国的领土。一场空前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 这场战争在那个时代,是不折不扣的立体战争。 用于高空作战兼监视敌人的飞楼在上; 撞击敌人城门的撞车、用于攀上城楼的云梯在中; 深入地中、准备挖地道入城的掘子军在下。 上中下三路大军一起发动进攻,一时间辽东城下聚焦了数十万大军,烟尘弊日,火光冲天,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有逃跑的,有追击的,有发疯的,有绝望的,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如果那时德拉克罗瓦在场的话,建议他画一幅《自由引导折腾》。 人家都说,不受制约的权力产生。但对杨广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反正大隋朝都是他们家的。我认为,不受制约的、自由的权力必然会产生折腾,他不需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成本、影响,折腾是他的权力。特别是这个人象杨广一样具有极其浓烈的浪漫主义情怀时。 两支坚韧的大军在辽东城下混战了二十多天,双方都伤亡惨重,对彼此都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杨广看到战事胶着,不由心里十分着急,他决定亲冒矢石,到一线去督战。就在最前线,杨广看到十分震撼和感人的一幕,一位真正的特级战斗英雄。 隋军在攻城的时候,使用了惯常的攻城工具:云梯。 梯,其实是一种路,或者路的延伸。之所以被称作“云梯”,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路实在是太高了,足以“高路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