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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不见她说话,陆琮仿佛是没耐心了,步子立马快了起来。姜令菀简直拿他没辙,撅了撅嘴,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琮表哥。”
陆琮没停。
“陆琮!”
这下,陆琮才停了下来。
姜令菀走到他身后,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脊,见他没反应,这才朝着四周望了望,心道:这地儿这么隐蔽,陆琮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这树丛后来的?
她抬手,稍稍踮起脚,从后面将他抱住。
双臂环着他的腰,脸颊也贴了上去,轻轻蹭了蹭,声音软软的:“还生气呢?”
陆琮的身子一颤,显然未料她会有如此的举止。
姜令菀道:“你生气,我还生气呢。我爹娘才刚答应咱俩的亲事,你就摆臭脸给我看,日后若是成亲了,指不准怎么欺负我呢。你看,我都没皮没脸的贴上来了,你再不回头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她脾气虽然有些娇纵,却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方才护着薛嵘,以陆琮这醋性,不生气才怪。不过这生气和旁的生气不一样,是因为在意她,那她也乐意哄哄他。
她环着他精瘦的窄腰,心道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陆琮自小习武,抱着越是硌人。
陆琮不说话,姜令菀有些不耐烦,遂动了动手指头,隔着袍子,有些气恼的扣了扣他的肚脐眼。
陆琮无奈叹气,转过身看着她,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当真是有些过了。陆琮低头,望着她含笑的俏脸,音色冷冷的问道:“薛嵘呢?”
姜令菀立马回答:“我同他说完就走了。”她眨眨眼,继续说道,“嵘表哥的确从小就喜欢我,可这事儿我也没法控制,你不能怪我头上。今儿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也断了他的念想,以后不会再犯傻了。我这人性子就这样,做事喜欢干脆些,所以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事……姑娘家的性子你不懂,若是我自私些,瞧你这张臭脸,就干脆用嵘表哥来气你了。你爱吃醋,我就干脆请你吃一缸,你信不信?”
面对千军万马都容色不改,如今却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气得慌,陆琮当真觉得自己是越活越过去了。他听了她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之后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顶,道:“若是再有下回,你别拦着。”
不拦着,任由他欺负薛嵘这个小可怜吗?
姜令菀顺手抱上他,小声儿问:“那你信我?”
“嗯。”他没什么好不信的,她性子好、生得好看,招人喜欢最正常不过了,只是他心里不舒坦罢了。
见陆琮不气了,姜令菀才开始算账:“你说——方才若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去扶人家姑娘了?”先前她就有些察觉到,苏良辰觊觎陆琮,可是苏良辰和陆琮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她就算有那份心,也没那个机会。今日,陆琮是上门来向她提亲的,苏良辰却是见缝插针,硬生生演出这一场好戏来。
陆琮诚实回答:“我不会。”
姜令菀嘴角一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甚是满意他这个答案。
·
薛嵘失魂落魄的走出卫国公府。
走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再一次失去了方向。他的确没用,连自己家门都找不回去,璨璨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薛嵘垂了垂眼,有些伤心的想哭,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姑娘,那不是方才那位俊俏公子吗?”一个穿着浅碧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对着身侧的姑娘说道。
甄妙正从玲珑斋走出来,听到丫鬟绿栀的声儿,这才抬头去看——见人群之中,那个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愣愣的站着,水亮亮的大眼睛满是无助。
这让甄妙顿时想起了多年前养得那只叫做绒绒的小狗:有一回绒绒不见了,她急得到处去找,后来在街上,绒绒浑身湿漉漉的,就这么呆呆站着,委屈的呜咽几声,也是像这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只是——
他怎么又走丢了?
甄妙走了过去,道:“公子。”
薛嵘抬眼,望着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正是方才送他去卫国公府的那位,这才惊讶道:“姑娘。”
甄妙笑笑,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瞧着越是甜美了几分。她道:“真巧,又遇见公子了。公子怎么在这儿?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这话又戳到薛嵘的伤心事了。
他咬了咬唇,见这位姑娘心地善良,并未回答,只觍着脸开口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甄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冠楚楚,怎么瞧都不像是缺银子的,“自然可以,只是公子可否同我说说究竟生了什么事了?我也好帮帮你。”
薛嵘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正欲招找人倾诉,就将自己心上人被抢的事情告知了她。一听这话,甄妙立马蹙眉,心生同情,之后听他借钱是要借酒消愁,这才道:“今日有缘,要不我陪公子一块儿去吧。不然到时候公子喝醉了,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姑娘!”一旁的丫鬟绿栀赶忙提醒。刚才顺路捎这位公子一程,传出去已经算是极影响名声了,如今姑娘居然还要和他一起喝酒,若是这事儿被老太爷、老爷、夫人知道,那她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
甄妙却意已决,之后领着薛嵘一道上了一品居。
薛嵘平日里是个滴酒不沾的,这酒量可想而知了。统共叫了三壶酒,他只喝了三杯,就满脸通红,醉得趴在了桌子上。甄妙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动的小菜,顿时觉得忒浪费了。毕竟她祖父自小就告诉她“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甄妙并非多管闲事之人。薛嵘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只可怜巴巴无依无靠的流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自然得帮帮他。
绿栀再次提醒道:“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待会儿老太爷问起来就麻烦了。”
绿栀口中的老太爷,便是当朝太子陆昀的恩师甄太傅。而甄妙,年仅十三,是甄太傅最小的孙女,在家里备受宠爱。
甄妙看着醉醺醺的薛嵘,有些为难,撑着下巴喃喃道:“可是……他怎么办?”
方才她将人送到卫国公府,可他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估摸着那卫国公府也不是他的家。他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容貌生得这么好,而晋城贵族圈子里,也不乏好断袖的,若是这位公子喝醉了、落到他们手里,那后果……甄妙背脊凉,觉得没法将他丢在这儿。
他这么可怜,像只找不着家的小流浪狗似的,她压根儿就不放心呐。
甄妙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之后却是眼睛一亮,立马有了足以,侧过头吩咐绿栀道:“绿栀,你去弄一套女装来。”
绿栀跟在自家姑娘身边许多年了,如今自然晓得她的意思,立马急急道:“姑娘,您这是要将他带回去?不成不成,被老太爷现了,他肯定会生气的。”甄太傅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最讲究的便是名声。一个姑娘家,带男人回家,估计会把他老人家气得半死。
甄妙剜了她一眼,道:“叫你去你就去,别啰嗦。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明儿我就把你许配给咱们府上最丑的小厮……”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斜眼歪嘴巴的那个。”
绿栀忙哭丧着脸去准备女装。
不过一会儿,绿栀便拿了一套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给薛嵘换上。之后又摘下薛嵘上的冠,动作熟稔的梳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再戴上准备好的珠钗玉簪。拾掇完之后,绿栀再看,见斜斜歪着的熟睡之人,一张精致柔媚的脸颊泛着酡红,眼睫微微颤动,水润的唇瓣如同花瓣一般殷红,连胭脂都不用抹,简直是天生丽质,遂忍不住叹道:“这位公子真美……”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换作谁都想象不到是个男子啊。
甄妙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聪慧绝顶。
正当二人打算将人扶下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妙妙。”
甄妙转头,见着进来的这个剑眉鹰鼻的年轻男子,面色诧异,忙唤道:“二哥。”
这位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生得高大英俊的男子便是甄妙的二哥——甄隽。
甄隽出来寻妹妹,正打算好好说她一番,目光却落在了黄梨木圈椅阖眼安睡的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艳之色:“妙妙,这位姑娘是……”妹妹的朋友他都见过,何况这位姑娘,生得如此天人之姿,他更加不可能不记得。
甄妙晓得她这位二哥素来风流,如今这位公子的女装扮相如此惊艳,免不了动一些歪心思。可她这位二哥有一点,还是不错的——就是从来不会欺负她的朋友。
甄妙道:“二哥,这位姑娘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酒量浅,方才不过喝了三杯,就醉成这样子了。我和她刚认识,不晓得她家在哪里,所以打算今晚把她带回咱们府上住一晚。等明儿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甄隽眼睛亮,有些挪不开眼,听了妹妹的话,更是点点头,赞同道:“好,朋友的确该帮忙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头,若是遇着坏人就完了。”
甄妙松了一口气。有了哥哥的帮助,让这位公子在她家住一晚,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太傅府。
太子着一袭深紫色便袍,正从甄太傅的书房出来。甄太傅年事已高,穿着一身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精神抖擞的,气色是一贯的好。太子对甄太傅素来尊敬,朝着甄太傅作了一个揖,语笑晏晏,之后才道:“太傅不必送孤,请回吧。”
甄太傅知道太子素来不拘礼数,对他这个先生更是敬重,也就不再坚持。
太子走在抄手长廊上,昂挺胸,步履悠闲,心情颇佳。
跟在身后的元茂也是染着笑,道:“今日太傅大人对太子一番夸赞,皇后娘娘知道之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这段日子,皇后忧心忡忡。为着太子不举一事,操心得整个人都活生生瘦了一圈。
一提起母后,太子心下内疚,但此后母后就不在他耳畔念叨侍寝和太子妃一事了,令他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所以,这个谎还得继续说下去。
太子抬头看了看,见今日天色还早,便打算去校场找陆琮,可突然想到今日仿佛是陆琮的休沐日,也就没了兴致。
“太子,那……那不是……”
太子蹙眉,斜睨了元茂一眼,抬手在他头上敲了敲,道:“元茂啊,你说你,跟在孤身边这么久,还没学会处变不惊吗?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真是丢——”待太子看到花园之中,被两个绿衫丫鬟扶着的穿淡粉色褙子、阖眼低头的姑娘,顿时怔住了,“……阿峥?!”
·
卫国公府。
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过了许久,非但没停,而且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姜柏尧看着这雨势,便同荣王商量,让他和陆琮在府上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亲事已定,两家人的关系自是又亲密了一些,荣王也没有拒绝。
苏良辰站在窗前,抬眼静静看着外头。
瓢泼大雨,朦胧的烟雾完全笼罩着整座卫国公府,叫人看不清外头的景物。
丹桂进来,见着苏良辰站着,忙过去道:“姑娘,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这雨这么大,都把姑娘的衣裳给弄湿了。”
苏良辰低头瞧了瞧,见自己的衣袖颜色深了一些,果然湿了一大片。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丹桂,语气淡淡道:“听说——荣王和荣世子今晚住在厢房?”
丹桂道:“是呀,这雨太大,国公爷和夫人都不放心。”
苏良辰想着今日若不是姜令菀忽然出现,陆琮肯定会将她扶起的。苏良辰紧紧攥着双手,一想着那张笑容明媚的脸,越觉得可憎了起来。
她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丹桂:“今晚,想法子将这瓶子里的药粉掺到荣世子的茶水之中。”
丹桂愣愣接过这小瓷瓶,面色有些白,翕了翕唇道:“姑娘,这……这是……”
苏良辰不急不缓的阖上柜门,面色不改,微启檀口道:“放心,这个绝对不会损害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