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问心) - (第2/2页)
就像白茶之前在等着谢九思唤她一样,谢景和也在等她动手。只要她动手了这掳走凤山少主的罪名便坐实了,大闹婚宴,乱人因果。
他就算地诛杀她也于情于理,旁人说不得半句。
白茶这时候算是明白了。
这宴请的三千仙门既是宾客,也是证人
——目睹她当众带走谢九思的证人。
这哪里是婚宴啊,简直就是专门为她设的鸿门宴。
“父君!你不能这样!是我主动求她救的我,你要杀要罚也该是对我!”
对于谢九思的维护白茶还是挺感动的,不过这样下去除了激化父子俩的矛盾于她没有半分好处。
万一谢景和气得一个手抖引动了法阵,她可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她拍了拍谢九思的背,柔声安抚。
“你先别激动,让我和岳父聊聊。”
“谁是你岳父?!”
“这早晚的事,你总得习惯的。”
白茶看着谢景和脸色铁青的样子非但没觉着害怕,反而咧嘴笑得灿烂。
“岳父……?!诶诶有话好说别掐诀,好,我不叫你岳父了,凤主,凤主成了吧?”
她抬起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斟酌了下语句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九思好,你怕他跟了我受委屈,怕我始乱终弃。这我都能理解,毕竟我修的这个道的确不是什么可靠的道法。”
谢景和冷笑了一声,“知道还不快滚?”
这老丈人还真是软硬不吃,不好忽悠。
白茶余光一撇,那桃枝灼灼,映衬着谢景和的手白皙如玉。
“只是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我不是他的良配,难道褚明珊就是了吗?”
“你不为他想,也应该为你发妻想想。她就谢九思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这样逼迫他和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结缘,她要是知道会很难过的。”
原以为这是一个突破口,不想谢景和听后态度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恶劣了。
“难过?我这么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身消道陨之时唯二的遗愿,一是让我好好活着,二便是让九思寻得良缘,康健平安。你是真心喜欢他吗,跟着你这种人他能平安高兴吗,可能没过几年就被你给抛弃了。”
“我今日杀了你,让他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
“……”
好家伙,逻辑太严谨,她无法反驳。
看来这灵族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糊弄,如今这情况是没办法晓之以情了。
正在白茶思瞅着要不直接以暴制暴,带着谢九思闯出去得了。
她一个人是逃不了,可是只要想办法出了凤山,有卓不绝他们接应也不是没有突出重围的可能的。
“你该不会是想着孤注一掷逃出去吧?”
褚明珊双指一并,熟悉的金线再一次出现在了白茶四方。
“白茶,你逃不掉的。”
画地为牢。
这一次有了阵法加持,比之前更为固若金汤。
啧,大意了。竟然还是个套中套。
祭坛之外的沈天昭也觉察到了白茶掉入了陷阱,先前还说着不会出手和谢景和他们正面交锋的少年,手不自觉握上了剑柄。
要动手吗?
白茶袖中杯未碎,她并未给出讯息。
她似有所感,隔着飞鸟往沈天昭方向看去。
褚明珊已经很难对付了,谢景和更是仙人境的大能,她们联合起来也不是对手。
这阵法威力可诛天,要是把沈天昭卷进来了她们两个今日都得玩儿完。
要暴力破局怕是不可能了。
谢九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放了我自己离开吧,我,我没事的,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父君,只要我说说软话,他是不会为难我的。”
青年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睫毛染上水珠,湿漉黏在一起。
白皙的面容在皂纱的映照下泛着绯色,覆了一层胭脂般明艳动人。
要是师兄哭起来的话也会是这般惹人怜爱吗?
他也会这样隐忍着,细细啜泣吗?
白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谎。”
她抬起手,隔着皂纱未揭,指腹的温热和纱幔的柔软一并摩挲着他的眼尾。
“明明都害怕得身子都在发抖了,还说没事。”
谢景和是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但是会让他强行结缘。
他是宠爱着谢九思,然而这部分的宠爱一半在他,另一半则是出于谢景和的妻子。
谢九思的“平安康健”和他的意愿无关,哪怕会强迫他结缘,在谢景和看来这都是他妻子所愿。
就像现在他之所以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是为她,之所以让谢九思和自己断个干净,是怕他之后殉情殒命,也是为她。
比起谢九思喜乐与否,他更在意他能不能长久康健地活着。
他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他妻子的遗愿,而非谢九思。
当真是因果循环。
谢沉从未被人纯粹爱过,坚定选择过。他也为他所爱殉于天劫。
明明都已经淋过雨,却还要害谢九思独留于世,承受她们的不堪与苦难。
师兄……
会不会在谢沉的神识之中,也有你的绝望与恐惧?
你也在害怕对吗?
害怕我会抛弃你,像谢沉和卫芳洲一样。
白茶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青年,隔着他的皮相,窥探着内里的灵魂。
她眼眸闪烁,轻轻回抱住了他。
“你别怕,我不走。”
谢九思喉间一紧,在听到这句承诺再也无法压制住自己的委屈与恐惧,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开,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蓄在眼眶强忍未落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掉,引得四周飞鸟涌动哀鸣。
白茶听着哭声心头也闷得厉害。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汲取什么力量。
半晌白茶抬目,眉眼坚毅地看向谢景和。
“你不信我,不愿意将他交给我无非是因为我修无情道,认定了我是一个无情无心之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破情劫,为飞升。”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证明了我对谢九思是真心的,你就会成全我,放我们离开?”
谢景和思索了一番,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漏洞和陷阱后,这才颔首。
“那我便证明给你们看。”
谢景和还没反应过来,白茶双指并作剑式,手腕一动,引剑而出。
然而引的不是入坤,而是问心。
褚明珊心下一惊。
“你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问心!”
问心剑可问天,问道,问人心。
问天求天启,问道正道心,问心鉴真我。
白茶其实也不确定卫芳洲心里有没有谢沉,可是刚才的求娶,维护却是真心的。
那是她没有的感情,她于谢九思是同门情谊,是兄妹亲情。
她做不出那种事,所以这是卫芳洲的本心。
心关即是鬼门关。
这般田地了白茶别无他法,只有赌一把。
只要是真心的,哪怕一点。
破了问心境,她就可以证明自己对谢九思是有感情的,那她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问心剑归一——”
“今日借剑一用!不问苍生问道心!”
褚明珊手握着剑柄,一道推力重重推着她往白茶方向过去。
血色映入眼帘,诛心一剑。
白茶以心头血问心。
在昏迷之前白茶看到了谢九思慌乱的神情,褚明珊错愕着收剑。
还有谢景和震惊的模样。
周围飞鸟惊乱,风声鹤唳嘈杂。
再睁眼后她陷入了一片鸿蒙初开的混沌。
她问的是卫芳洲对谢沉是否有情,问心境里出现的应当是谢沉。
毕竟她现在所在是入坤剑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卫芳洲的神识剑意形成的。
然而等到她进入心境发现。
没有谢沉,没有卫芳洲,连沈天昭也未在这幻境中所见。
【老白,错了。】
【问心剑中鉴真我,“真我”是你和谢九思,不是卫芳洲和谢沉。】
有天光出。
白茶猛地循光亮处看去。
群山蔓延着黑色的业火,万物在焚烧。
入目皆是死寂,了无生机。
在山巅之中,一颗覆满金纹的球体被火焰灼烧,丝丝缕缕的灵线缠绕在它周身。
也不知烧了多久,天又下了一场黑雨。
死水混浊,却染不到它分毫。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那不是球,也不是蚕茧,而是一颗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从中而出,黑发柔软,唇红齿白,眼眸粲金。
是谢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