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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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在莫阿娜在发动进攻前把它拦了下来。小雌鲸发出一声响亮的“哔噗”, 黑豆眼里充满了疑惑。它绕着安澜来回游了几圈,旋即张大嘴巴,露出两排牙齿和黑洞洞的喉咙, 好像在说它饿了,它需要开饭。有那么一瞬间, 安澜想过干脆投喂给它算了。反正带来也是送给莫阿娜的,想吃还是想玩都可以,这就好比送一只芦丁鸡给人, 虽然本意是拿来观赏下蛋,但真要把它煮了吃……也行。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几秒钟。鮣鱼可以吃但不好吃,把它吃了哪有留下来玩来得可持续发展,再加上嫩黄已经开始装死, 看着怪可怜的, 安澜就及时出手, 出手拯救了它被吃掉的悲惨命运。接下来就是极为困难的沟通时分。噫噫呜呜地比划了十分钟,用上了每一个知道的词汇, 莫阿娜才明白这条小鱼是特地带来给它养着玩的。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看的观赏鱼——人家热带观赏鱼在温哥华岛也活不下去——但好歹算是条漂亮小鱼,可以感受一下养成的乐趣。而且这可是安澜历时四个月, 途径几千公里, 从热带海域一路带到温带海域的伴手礼。多用心啊。怎么能一见面就把它吃了呢?莫阿娜立刻就被这个逻辑说服了。一明白过来,它的玩心就压过了干饭心。小雌鲸靠过来和安澜脑袋贴着脑袋, 胸鳍贴着胸鳍,随着水流的节奏起伏着, 为了看得清楚些, 它还弓起身体, 用豆豆眼不住地往鳍叶上瞄。可是嫩黄还在继续装死。小鮣鱼用尽全身力气扒拉着安澜的胸鳍, 硬是不收吸盘上的隔板, 好像担心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没有幸存的道理。就像当初怎么都没法把它从鲸鲨身上拐下来也一样,现在是怎么都没法把它送到莫阿娜身上去。这一招对虎鲸来说……没什么用处。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半小时后,嫩黄含泪离去,就这么开始了自己的陪玩生涯。从7月中旬到9月中旬,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莫阿娜一直在同社群的不同家族里炫耀,它不仅会把嫩黄挂在胸鳍上游动,有时还会挂在背鳍后面。任何居留鲸只要想和它交流,莫阿娜都会先转着圈打个滚,向对方展示自己身上的小宠物,或者说小装饰。大虎鲸们对此视而不见。小虎鲸们却觉得这太有范了。除了某个家族里“养”了海豚的小姑娘,大多数居留鲸幼崽都没见过这种小型“玩伴”,它们在社交集会时不断围拢过来,好奇地探头探脑,甚至还要轮番上手玩一玩,边玩边发出兴奋的鸣叫声。直到嫩黄的尾巴被咬破了。莫阿娜至今没找到凶手是谁,又觉得很不高兴,于是就不再让其他虎鲸凑过来一起玩了,但有一个存在它是拦不住的——亲侄女。这头雌性幼鲸才三个月大,却已经是鲸群中最响亮的一个了
。它还不会说鲸语,只懂得简单的鸣叫,声音又粗粝又沉闷。顶着这么可爱的外形,却有着这么狂放的声音,这种反差萌总是让安澜善意地偷笑。莫阿娜也很喜欢逗这条袖珍虎鲸。有时候它会把侄女顶在头上,硬是不放它下来,直到它大声叫喊才光速逃跑,躲避从四十米开外冲过来的虎鲸妈妈。还有时候莫阿娜会拖着安澜一起玩,两头小雌鲸轮流潜伏在后侧,偷偷触碰幼崽的尾巴,把它吓得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翘着尾巴晃个不停。安澜还发现了一个学习机会。每当小虎鲸跑去找妈妈时,她总是鬼鬼祟祟地溜过去旁听,尤其当大虎鲸在教育小虎鲸的时候。那些叫声里藏着的可都是最基础的居留鲸词汇,最好笑的是某天鮣鱼黏在小虎鲸的下巴上。嫩黄挂在它身上都显得大了一圈,一个懵懵懂懂,一个不太聪明,凑在一起就像喜剧默片二人组。幼崽就是好玩。等到10月初,维多利亚宣布今年要早点往南迁徙、照顾即将分娩的坎蒂丝时,安澜心中的离别之情都被对新生命的期待给压过了。起先一切顺利。维多利亚每天抓着坎蒂丝给它检查身体,告诉它分娩是什么样的,应该如何游动,如何发力,如何帮助幼崽呼吸,它甚至还选定了一块平静的海湾作为接生场所。但真到临产那天,一切都显得很不顺利。坎蒂丝从中午就开始经历宫缩,当时还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海浪就像反光的锡纸一样明亮;约莫过了半小时,虎鲸们还在用叩击声和鸣音聊天,讨论着今年座头鲸唱的新歌;又过半小时,风云突变。维多利亚是最早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老雌鲸凭借浪涌和气压的变化来预测气象。它熟知所有灾害的预兆,从海底火山喷发到水龙卷,能够倾听到代表危险的最细小的声音。它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因此当风向改变时,维多利亚当机立断地放弃目的地,转而带领整个家族朝最近的海湾靠拢。如果按照这个速度,鲸群仍然来得及在巨浪袭来前游进避风港,但老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莉莲发出警报声。它看到幼鲸的尾巴尖了。最关键的过程开始了,而恰在此时,海面上突然静得可怕,天光迅速变暗,海水平静地流动,好像在酝酿着什么灭顶之灾。瞬息之间,又狂风大作。从天色变暗到风暴降临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转了。安澜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锋面。□□滚滚而来,危险地朝海面涌动,犹如一座倾塌了的巍峨高山。最前排的一线云就像一张厚重的卷帘,将黑色的天幕徐徐拉开。雷声震耳欲聋。维多利亚在狂风暴雨中卡哒卡哒地呼唤着家人,但它的声音全然被大自然制造出的响动遮过,几乎没有半点传入儿辈孙辈耳中。这实在是最坏最坏的分娩日。因为小虎
鲸可能在任何时候被娩出,它需要被顶上去呼吸,而且坎蒂丝也没有余裕去进行深水区和海面之间的来回穿梭,它只能拼命对抗这场风暴。嘉玛和维多利亚一左一右夹着它,安澜则游在莉莲身后。坎蒂丝鸣叫着。任何一头虎鲸都能感受到那种痛苦,维多利亚和嘉玛试图帮助它,希望它能打着转往前游,给幼崽一个脱出的助力,但坎蒂丝因为疼痛和疲倦陷入了恐慌,无论如何都没法做出顺利的滚动姿势。事实上,坎蒂丝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每当其他虎鲸把它顶出水面呼吸时,狂风都会把它的背鳍吹得东倒西歪,往气孔里泼入海水;当它好不容易吸到一口气,重新潜回水中时,疯狗一样的海浪就会死死抓住它的尾巴和胸鳍。维多利亚心急如焚。它知道鲸群必须马上进入避风港,否则别说是刚出生的幼崽,就连大虎鲸们都容易在风暴中受到严重伤害。而如果它们下潜保护自己,相当于宣告了幼崽的死亡。老雌鲸发出急促的鸣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鸣叫比叩击更尖锐,也更容易突破噪音的阻挠,在它的命令下,虎鲸群在急风骤雨中最快的速度穿过海浪。莱顿和莉莲不断游上海面,一边对抗着惊涛骇浪,一边为需要露头换气的其他虎鲸指明合适的时间。嘉玛则时刻陪伴着坎蒂丝,在它因为鲸群加速而力有不逮时用脑袋和胸鳍帮助它。避风港越来越近,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安澜已经能看到山壁了。就在这时,坎蒂丝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呜呜声。几乎在瞬息之间,刚才还卡在腹中的幼崽像抹了黄油一样顺畅地从产道中滑出,在一大蓬血雾的包裹下沉甸甸地朝海底落去。这只幼崽有问题!安澜心跳如擂。维多利亚猛地扎下去叼住了幼崽的尾巴,然后把它顶在脑袋上,莱顿只晚来一步,但它肯定也看出了幼崽好像有点问题,不敢轻易倒手,只是和维多利亚一起朝海面上浮。通常大虎鲸们能准确感知孩子有没有在呼吸,但天气实在是太差了,安澜不得不紧紧贴着外婆的身体,才能凑上去观察幼崽。它的背鳍是歪斜的,又少了一支胸鳍,喙部下方长着一个很醒目的棕色圆斑,好像是一个泡泡。当维多利亚即将把幼崽拱出水面时,突然一阵浪涌袭来,把因为身体缺陷没法自如活动的小虎鲸从祖母鲸头上冲了下去。安澜眼疾手快,立刻叼住了它的尾巴,祖母鲸调整姿势,重新把它往朝更高的地方托去。距离小虎鲸出生已经过去一会儿了,它必须去到水面上换气,取得自己的第一口呼吸,不然将会有生命危险。快点,再快点!安澜和维多利亚一起将幼崽送出水面。雨声和风声混合在一起,实在难以听清一记小小的喷气声,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幼崽的残缺的身体上,衬得它更加沉默,静悄悄的,没有
动静。大虎鲸们努力保持队形进入了避风港,在水流渐渐平息,风也被山壁阻隔住的情况下,听得就更加清晰。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坎蒂丝哭泣了起来,嘉玛和维多利亚都在安慰它,告诉它第一次生下的孩子有许多都无法存活。可是它是这么小,这么漂亮。而且它还有个圆滚滚的泡泡球似的胎记。想到这只幼崽如果存活对维多利亚家族来说会是一种多大的幸福,安澜就忍不住盯着它瞧。这么不错眼地盯着,她发现小虎鲸似乎并没有完全静止,它的气孔还是在非常轻微地张合。几乎在同时,莉莲也发现了。大虎鲸们重新把幼崽牢牢地顶在空气中,不敢把它朝水里放,莱顿用鳍叶保护着它,不敢让这有点古怪的气孔淋雨,而维多利亚则不断摇晃着它,水流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从老雌鲸的脑袋上往下流。当风雨停止的时候,泡泡仍然在十分轻微地呼吸。安澜把脑袋沉到水中,再往上抬升,把海水泼在它的身体上;另一侧的莉莲也在做同样的事。不知过了多久,从她的喙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小的震动。旋即,奇迹发生了——幼鲸气孔呼吸时收缩的幅度好像大一些了,仅剩的一只胸鳍轻轻拍打,小小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再也不是一片朦胧的样子。它吐了一个和胎记形状一模一样的泡泡。